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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卷2-37章 卫伯和 ? 肆(下)

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下,一将官上殿,慌张报道:“北方晋国急报!赤狄灭燕京戎而居其地,声势大增,并领两万大军南下逼犯北境,围困晋国,晋侯请求援兵!”

也就前后脚功夫,又传来西北紧急军情:“白狄贼酋亦率两万大军,越过吕梁山脉,兵分三路,围攻霍国、郇国、耿国!”

“赤狄鬼子卷土重来?”

“白狄为何也反?”

朝堂上众卿大夫闻狄色变,周王静听罢,也再无法淡定从容。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意气风发,执意拿楚子熊霜开刀立威,可如今,听闻赤狄卷土重来,竟大惊失色。

年轻天子声音颤抖:“这……这该如何是好?尚无退楚之计,赤狄、白狄又来犯境,众卿大夫快想良策罢!”

卫伯和深吸一口气,周王静身为天子,听闻南面、北面两路军情便如此失态,比起其父来,还是乏善可陈。

召公虎见指望不上虢公长父,忙出班道:“天子莫慌!事出紧急,容臣等商议。”

周王静正了正冠冕,连连道:“速议,速议……”

程伯休父不禁抱怨:“去岁春,赤狄便出动围困彘林,这才刚过一年又来,颇为可恶!”

卫伯和道:“赤狄此次居然能灭掉宿敌燕京戎,可见其战力不可小觑。比之一年前,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召公虎问道:“燕京戎,是何来头?”

卫伯和道:“燕京戎所居之地名曰‘太原’,自太原以北乃一马平川沃土,赤狄得燕京戎之地,便不需再如往日那般跨越巍峨难行之太岳山,便可侵犯临近诸侯国,或沿汾水而下直插晋国咽喉,大患已成!”

召公虎踌躇道道:“赤狄扩张如此之快,莫非真和鬼方巫术有关?”

此言刚出,身旁的众卿大夫皆倒吸凉气,卫伯和怕这等言论徒增恐惧,赶紧示意老太保避而不提。

周王静听了半晌还无定论,也没了底气:“去岁父王大仇未报,如今赤狄实力增强,如之奈何?”

卫伯和安慰天子道:“光是赤狄一路,集晋国及周边韩、魏、郇、霍等诸侯国之力,尚可固守一时。只是不知,白狄历来与大周亲近,这番为何却与赤狄一道作乱?”

周王静问道:这白狄与大周有何渊源?”

召公虎道:“白狄、赤狄虽皆狄人,却有天壤之别。白狄乃‘翟’之谬传,与大周是姬姓同宗,绝非隗姓赤狄那般视中原为仇雠。”

周王静不可思议:“那白狄为何攻击中原?”

召公虎摇了摇头,道:“这正是此事诡异之处,或许是白狄为赤狄军势所裹挟,也未可知。”

卫伯和心下困惑——白狄地盘和赤狄想去甚远,又被黄河天堑一分为二,又如何有裹挟一说?

但他还不及抛出质疑,殿外便再次传来急促鼓声,显然又有快马来报。

“报!东面淮夷起三万大军犯边,贼军不日便进击虎牢,直逼洛邑也!”

“淮夷?三万?”卿大夫们听得贼势如此之众,皆魂飞魄散。

周王静急得跳脚,含着哭腔对召公虎道:“太保,这淮夷犯境,为何如此顺畅?”

召公虎也无答案:“淮夷居于东海、淮水之滨,此番一路西进,沿途须得经过徐、陈、蔡、宋、许等诸侯国,这些诸侯军势不弱,却为何不加阻拦?”

卫伯和无奈道:“诸位有所不知,徐国近年与淮夷沆瀣一气,助纣为虐并不足奇。宋国虽为公国,却历来只顾自保。至于陈、蔡、许等诸侯,当年先王与淮夷数次征战,他们向来摇摆不定,不可指望。”

周王静闻言骇然,踉跄摔倒在周王宝座上,目光呆滞,面无血色。

“唉!”卫伯和长叹一口气。别看周王静贵为天子,可脱掉这身衮服,又何尝不是一个年未二十的大男孩呢?周王宝座可不好坐,也是委屈他勉为其难也。

比起楚国,淮夷或许更让大周子民心有余悸——淮夷之民大多为夏、商二朝遗孓,人数众多,作战悍勇。早在厉天子之时,周王师与淮夷便征战数载,互有胜负。而最近一次交锋,淮夷兵锋竟直逼洛邑城下,虢公长父也成其手下败将。

幸而周厉王御驾亲征,这才惨胜淮夷。此战虽奏凯歌,但大周王师大幅减员,朝廷国库也告亏空。不得已,厉天子病急乱投医,寻“专利”之策以图恢复国力,最终却酿成国人暴动。

此后,淮夷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想必也恢复元气。这不,如今厉天子刚下葬,趁大周主少国疑之时,淮夷再次举全国之力入侵。

朝廷上下此时鸦雀无声,即便淡定如卫伯和者,也难免眉头紧锁。

楚国、淮夷、北狄,短短时间,三路叛军同时向大周发难,这一定不会是巧合!他们究竟有何关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多时,又有两路快马来报:

“京畿之西,有西戎诸部落大军来犯,约有二万余人,战马五千匹!”

“镐京、洛邑之间,有伊洛之戎发动暴乱,亦万余众,直逼洛邑城下!”

这下,明堂上死一般寂静,掉针可闻。

过了许久,召公虎方小心翼翼奏道:“天子,这两路的敌军非同小可!他们战力虽未知,但距离大周王畿甚近……西戎、伊洛之戎此来,乃是直插大周心腹,若将东都洛邑和西都镐京切断,这……”

周王静分寸尽失,几近哭腔:“太保,这……这叛军足有五路……五路犯周,此大周空前绝后之危急也!”

悲伤的情绪极易蔓延,更何况,这份绝望竟来自天子。

卫伯和对此颇感遗憾,心想,如果坐在玉陛之上的人是周厉王,情况或许会大有不同罢?

放眼看殿上诸臣,大多都如丧考妣,哪个拿的定半点主意?大周衰颓,这些尸位素餐的卿大夫们难逃其咎。若是卫国上卿公石焕在此,依老将军的暴脾气,非得把这些懦夫骂得狗血喷头不可。

卫伯和虽不惊慌,但众卿大夫毕竟一直拿他当外诸侯看待,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他倒也不便表态。

于是,召公虎成了明堂上所有人的救命稻草,毕竟,经过十四年的周、召共和,老太保渐渐成了风雨飘摇大周朝廷的主心骨。

召公虎眼里满是焦虑,可他却不得不强忍怯意。思虑半晌,方道:“还请天子速速发出檄文,求助于天下诸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无底气。

想必老太保也知道,大周如今朝不保夕,哪里能对离心离德的诸侯们有过多奢望?他们别落井下石、开门揖盗,就已然谢天谢地也!

不过,如果真有哪个诸侯愿赴国难,为周王静解燃眉之急的话,或许只有我卫伯和了罢!彘林解围后,王师皆言此役大功非卫伯和莫属,但我却处处低调,从不敢以此自矜。

卫伯和见再无人发言,只得挺身而出。

他高举手中玉笏,朗声道:“禀天子,卫和有本要奏!”

此言如同黑夜中一道亮光,洒在周王静心头,把他从崩溃边缘拉回。年轻天子激动失声,也无暇多言,连连挥手示意卫伯和速说。

“五路犯周,出于同日,大周不容有任何闪失。卫和不才,愿即刻归往本国,点起全国二军,守卫洛邑!”

周王静闻言大喜,忙问召公虎道:“太保,此策如何?”

召公虎对卫伯和钦佩一笑,道:“太宰忠心耿耿,赤狄为患,卫国亦在其冲,然卫伯愿举全国之兵来守卫东都,真乃大周栋梁,社稷救星也!”

卫伯和微笑道:“此分内事也,能为天子分忧,亦是卫国军民之荣幸。只是……”

“如何?”周王静起身问道。

“贼势甚众,光靠卫国军队,怕还远远不够!”

卫伯和本意,是要以卫军抛砖引玉,呼吁其他诸侯都挺身而出。而朝堂上具备与五路叛军勉强一战实力的,也只有虢、虞二公而已。只不过,周王静昨日太过张扬,与虢、虞二公起了摩擦,实为失策。

召公虎见天子面带尴尬,便替他问虢公长父道:“虢公,你意下如何?”

卫伯和知道,平日里召公虎都以“太傅”官位称呼虢公长父,以示朝廷内外之别。可此时改口,称其诸侯爵位之“虢公”,已然是暗示得很明确,就差没直言老太傅出动虢国军队来援。

然而,虢公长父摇摇头,继续装聋作哑,闭目不答。

周王静忿然,再沉不住气,转头问虞公道:“大司徒,虞国乃大周长辈公国,可否出动虞军御敌?”

虞公余臣满脸堆笑:“承蒙天子挂怀,鄙国国小民微,自保尚且有余,不劳王师费心。”

这话分明是答非所问、避实就虚。没想到,这虞公看起来忠厚愚钝,但满腹圆滑却与生俱来,心里小九九一点不少。

卫伯和知道虞国地理位置优越,南有大河天险,北有晋国为屏障,五路叛军对虞公余臣而言,都只是隔靴搔痒而已,他乐得置身事外,自然无意趟这浑水。

周王静强压怒火,问召公虎道:“太保,周王师情况如何?”

召公虎唉声道:“自彘林一战后,周王师损兵折将,如今整饬半年,却苦于兵源匮乏……”

“太保直说无妨,可挡几路叛军?”

“一路……已是极限。”见周王静已无耐心,召公虎也只得坦言。

“这……”少年天子呆若木鸡,久久愣于座上。

卫伯和方才一直在察言观色,见虢、虞二公眉来眼去,顿时心中猜出端倪。

于是奏道:“禀天子,兹事体大,还望休朝片刻,不知妥否?”言罢,用手指了指召公虎,又拍了拍自己胸前。

周王静也非庸辈,随即会意:“此言甚善!除太保、太宰外,诸卿暂退殿外,休朝片刻再议!”

众臣不敢违怠,悉皆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