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料理店干得还算体面，加上我比较勤快好学，锅台、烤台、肉台各种菜的调配制作已熟练上手。因为混熟了，平时也偶尔自己拿杯去倒几杯朝日生啤或黑加仑来喝。几个月下来莫名倦怠了，也开始怀疑自己和这行业是否匹配，越怀疑越没谱，从而萌生了离职的想法。恰好供应商一司机隔天送货来，这样一来二去和他也就熟了。有天随口问他，他们公司是否在招聘司机，他只说做司机没前途能做厨师是上策，我不以为然，也很坚决的说只要给我开车我辞职跟你混。他不冷不热边走边说行，等他回去和他领导说下，领导就是他表弟，只要打个招呼就行。我生怕我开车技术不行，毕竟自从拿到驾照后，几乎没上过什么路，心有点虚。但我还是果断上交辞职书且店长答应半个月后就可以走人。
期间只要休息我就打司机电话，随他跟车送货。开始以为是依维柯之类的小货车，第一次他带我去车上搬货的时候，一看是一辆福田轻厢型小货车，我懵了一下子没了自信心。但此意已决就认了，觉他人不坏，挺憨厚的一个重庆土家族人。即使我做错事，不至于被训得一文不值。再说我本意也是当有个车且是个熟人带，只要能把车技熟练就行。凡事都一样，从入门到精通从来不会这么简单，我多数是不管曾经从事过种种行业，都是浅尝而止，没有坚持的精神，所以我如今的处境是应该这样子的。
那天从四明村搬出行李，下午四点和司机约好的在巨鹿路会面，他刚好送完货。准点上了车，对这次选择是未知的，凭自己的抗生活能力相信是能过渡的。也没多往坏处想，车子穿过打浦路隧道到了浦东走一段南北高架，在一个环形高架乍道弯进一条满眼绿色的小道。一个在外环边上被森森树林包围的自然村落显现在眼前。车子停在一个到处是碎石碎瓦的建筑垃圾旁边，四周荒草丛生，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路，偶尔有电瓶车驰过。司机突然说到家了，让我在这里暂住几天之后再搬到离公司近点的地方去。我说行，有床便是家。绕过几条丛草小道，一排灰墙黑瓦的平房。屋檐刚和我个子一样高，待房门一打开，一股热气带着霉味扑鼻而来，眼前一张简易床和各种木条占满了房间。来不及细看周围的情况，司机说先放行李，马上要去帮他亲戚搬家。走过两排平房就到他亲戚家，因要搬到很远的宝山外环那边，天色也开始黑，连他亲戚几个人把大厅所有红木家具及材料两车满满装好。因太远，来回要四五个钟，司机让我在家等着，他亲戚老婆下厨，我嫌无聊就在周围游走，他亲戚家圈养几条很丑又很贵的美国恶霸狗，见人就吠，莫名有种失落感，觉自己又把自己推进了深渊，想要离开这里，重新选择。
和司机送货，徐汇区、静安区、黄浦区的很多日本料理店。有高档的低档的，我们是专门送日本料理食材的。送了二十几天，车子没得摸几次，要走是迫切的，业余的时候就在各招聘网海投简历。也终于找到了工作，说来也巧，之前没怎么考虑过真正要找什么样的工作，这回我做回在校所学的园林工作，做了一名园丁。地点在古城公园外滩边上的万达瑞华酒店，自然住宿也锁在附近的梅家街一阁楼里，从此也融入了老式上海人居住生活模式。每当从酒店高层客房里往豫园商圈这一片俯瞰，那低矮黑瓦坡顶的老房子，无缝对接且无序交叉被四周的高楼包围着，形成像一片千疮百孔的城池，画面却涵养了多少老上海人的情怀，一墙一瓦浓缩着老上海人对过往的追忆，在时代变迁的洪流里仍冲刷不掉的经典。
在里弄式老房子里生活，需要传统手法来理顺，一旦接触现代式生活，回到这里会很不习惯。我还好，一直都称不上过着现代式生活。我对这里一切容易接受，且还带着好奇心而来。住板楼，爬木梯，睡的床头就是老虎窗，用痰盂罐装尿，共用灶台，左邻右舍都拥挤精心打理着各自的生活。因彼此交集少，大家还算互相尊重。你养你的花，我看我的电视，只是弄堂里几只调皮的流浪猫见谁家窗户开着就串进去。据楼下在这里住了六十年的老太说，这弄房有一百多年的房龄了，属砖木二层不规则结构的公房。所以住这里都是租客，多数是上海人。楼下有几个水龙头及水槽，小小院子里挂几条竹竿，平日晒衣服用的，还有很多盆栽的花卉，几顶鸟笼。只是周末的时候弄道里多停了几辆自行车和年轻人的身影。他们多数是上海人，只是周末的时候过来看看租住在这里的父母，同吃顿饭就走了。因太拥挤及缺少现代家具设施，年轻人很不习惯。缺少独立卫生间，早上龙头旁边连接下水道的地漏盖板，很多住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提着装尿的痰盂罐直接往地漏盖板一倒再用清水涮一遍。而洗澡的事，天热可以直接在龙头下解决，天冷了只能去大澡堂了。由于是卯榫结构的老房子每年有政府拨公款安排人来对木质的墙面、梯子和窗户翻新涂一层红漆。上海市近年来比较注重保护历史建筑，对老房子拆迁越来越谨慎，有人愁，有人欢。欢的人因想改善居住环境，想从拆迁中得一笔钱款；而愁的人也许是对老房子有了难以割舍的情结在里边。
这次住进上海这种小阁楼，反而觉日子过得细腻而温馨，可能是上海人比较好相处，院里人家各种养花，养鸟，养龟，使生活多了份情调。
二0一七年九月二十六日于黄浦区梅家街118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