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真世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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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冤家路窄

“一生也忘不了?”

窈窕淑人,闺阁九重,一生也不过意中人,说得三两句不渝。

可这世间,人心微暧,一生许得太过轻巧,你捧了心怀去,又怎知换得了那人真心来。

“丫头心思。”壬奡低首喃喏,晃了晃手头的小半壶酒。

这几日,王族领地不大太平,因他之故,平地里起了几处风波。

在旁人料定,他必要有所收敛时,却是大摇大摆,进了王城膳房,酒余饭饱后,还要计算着,顺手杀个王族嫡子来散食。

余消小半壶,他一饮而尽,提步欲行,又正赶上几个婢女模样的丫头,推了门来。

“阿念姐姐,近来几日,君上好是不适,您说……”

“你不必提,我也一早知晓。”称作阿念的人,将案上最是工致的攒盒捧了来,“喏,这便是她的万应灵药。”

壬奡听来,暗里敛笑,还生了处看戏的闲心,几步跟了在那婢女身后,一道往朔昇殿去。

红叶醉春,碧溪掠弦,壬奡随她们来了浴亭,才知婢女口中的“君上”竟也是个女子。

念道男女有别,他忙是将头别了过去,却又觉来面熟,远是相望,怫然动怒。

这女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识,那日临别,相赠她言,如今他也记得分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可笑一生事,由来错料多。

这边王昀开了攒盒,只见盛酒小坛,尚且温热,其中清酿,早也不知了行踪。

阿念大惊,抬眼瞧见,王昀是赶忙拉住她手,叫她切莫轻举妄动。

待阿念静定了心绪,王昀明声朗言道:“何处宵小,一坛清酒也要偷来喝?”

壬奡早也捺不下怒气,话音未落,缥缈先临。

一挥而破亭,一落而撼水,弹指之间,楼榭零落,泉水纷飞。

王昀定睛之时,与他四目相对——

见他长衫未系,玄发黑照,须髯略生,蛮而无理。

“说话客的英雄谱,听多了生厌,不比两个小人相见,来得有趣。胡姑娘……不,朔昇至君,别来无恙啊。”

“我绝非作意瞒你!”王昀一听他口出此言,便也不自知着应答,连眼下素纱沾身,也来不及顾忌。

可她出言后,才觉来失度,望了望阿念,好在是无异。

“是,你所言有据。我王昀,确也是这殿中不二的至君。”

一语还罢,王昀提身而出,飘然而来,将要及地时,信手拈来件素银狐裘,裹了身子,立他面前道:“可我说与你的话,再没一句作假。是我不敢去信,当真会是你。”

任由他壬奡,言出不逊,行止乖戾,也从不妨她如故般,落失在那眉眼盈盈处。

“你何人,我何人,要说得话,又有几分是可信。”

壬奡一出手,便是要她命的杀招,王昀因势相还,却也不肯伤他分毫,甘心情愿,落其下风。

过下才十余招,王昀忙是道:“壬奡,你只一人,便敢来闯我寝殿,未免也太不将我族,放在眼中。”

她原是在怕,若要惊扰了帝尊,那壬奡必定死无葬身之所,可这话要说出口,又要旁人听,也只好桀骜些。

“呵,杀你等一干,还须我挑甚么时日?”

他一记流水游龙,来得凶煞,王昀定身望来,却不动作,唯有清眸流转,情深一往。

壬奡心下不解,可也不愿收招,直指而去,忽现了一人出招,才化了她这险境。

“属下来迟,君上恕罪。”

王昀见是来人,心不得安,听闻亭中窸窣有声,想不巧得话,人数近百,她忙也道:“你若自知,便切莫再以身试险。”

壬奡自也听得,怎生服气,轻狂应道:“小婢子,好大阵仗,你怕我?”

“混账东西!”鉴殿再提双刀,逾身将去,却是叫王昀生生拉了回,再未妄动。

“你真不怕此番,有去无回?”王昀眸色深湛,问得殷切。

壬奡听过顿生迟疑,又见机可乘,是飞身扬长,临去才道:“将你性命好生养着,等小爷我来取!”

鉴殿要追,却又叫王昀一声“鉴殿”,喝住了去势。

回身听令,王昀面上厉色,口中疾言:“鉴殿,身在王城,鞍前马后,是要为了我族明盛。可你记得,你是本君殿下的人。管教好手下人,风言风语,本君听不得一句。”

“君上,他……”

“不该你事。”王昀紧了紧狐裘长披,背立她道,“本君乏了,领人下去罢。”

“是。”

雪飞云起,夜窗如昼,风定人静,四下无尘。

这雪下头一遭,便叫那浴泉水消了大半,侥幸了小半落在旁的衣衫上。

王昀俯了身去,拾起跌落在外的小酒壶,细声呢喃:“老天若是有得选,又枉苦将你我,赌在这小小一坛酒上。”

“阿昀。”

立在那处许久的阿念,唤了一声。

“你记得那年顷刻花开日,曾许过我甚么?”她探出手来,迎了一片雪,眼瞧着落在掌心,又渐愈消溶。

王昀一怔,明了方才并非是无异,不过她瞒了心思而已。

“那日,我应允你言,从小咸山来了这处,为得是甚么,你可还记得?”

王昀心中发涩,抚上阿念的肩,柔和唤来:“阿念。”

她一听过,便先推了她手,不待多时,又是反手一记耳光,响得透彻。

“阿念,阿念,你莫叫这名字!念得多了,还真觉来我念得是你吗?”王昀立在原地,不知所从,只得怔愣着听她道,“王昀,你骗我。到头来,竟是你在骗我?”

“是,我和哥哥,总也是一介凡人,活过一世,不过百年。而你一时,便是百年复百年。一个人,算得甚么?一句话,又算得甚么?”

“亓胤!你知我从未如此想过。”

“我从不知,你心何意。亓朔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是立誓要护我百年无忧的亲哥哥!可他是你甚么?王昀,莫要自欺欺人了,你眼里,从未见过我的苦,你心中,也从未留过哥哥的半分余地。”

“阿胤,事出有因,你若信我,便不该如此断言。你听我……”

“可有可无,听得多了,便还真不识因果了。”亓胤行礼道,“不劳烦君上指教。”

“亓……阿念!阿念!”王昀明知无果,却也在唤她。

自此十日,王昀对着亓胤,可谓是千般哄,万般依,赔礼又赔歉,还一口允诺,必将拿人相见。

虽未彻底解了心结,化了干戈,却也将亓胤,是安妥留在了朔昇殿。

王昀这一副以礼相待的模样,并非每每可见,自然是因这一反既往之举,生了些飞短流长——

殿中人皆传:侍婢阿念是君上的贴身侍婢,平日里最得君上欢喜,几百年来如影随形般伺候着君上,甚至是坐卧不离,这一来二去,便是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

那夜君上沐浴时,壬族贼子趁机来袭,既是辱了君上英名,亦是伤了君上清誉,阿念瞧在眼里,懑在心尖,由着性子倔了几句。

君上何人,明察秋毫,自是看得懂阿念的小心思,愈加怜爱,才有这殿中,足足十日你追我赶,你闹我哄的折子戏。

王昀听来,是浮言尽收耳,行径如若故,这处稳妥着亓胤,那处忙寻着生擒壬奡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