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真世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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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〇二回 穷途末路

黑衣倏地飞起,幻化作一身,直指七七。

七七则是沉着撤步,而后奋力出拳,转步腾挪,相应一击。

低颔喘息片刻,却被身上数寸的血光晃了眼。

再抬首直视黑衣,已然再度来袭,其势愈加凛冽。

七七虽是暗道不妙,仍不改积蓄气力,飞身迎敌。

光景幡然似定,七七腾空之中瞧见了那斗篷下的面容,双眼幽然若谷,傲视万物,将她的抵死谩生看作自不量力。

光景恍然又行,黑衣仰颈抬首,双手探向喉中,祭出一柄火光利刃。

狂笑声声,似可断人筋,破人骨,七七正是被这笑猛地弹开。

黑衣趁势送出利刃,将她悬定在几里开外的古树之上。

血光缓缓涌出七七心口,正似迟来秋雨一般,命数也点点凋敝。

感官不甚警觉,七七看不清那枝叶自暴自弃般凋零而下,也听不明黑衣是如何蛊惑了那枝叶,赋予给她周身灼痕。

黑衣将白骨指节一寸一寸搭在七七颈上,徐徐言道:“愚——昧——至——极”。

音调时高时低,时而如优雅而不容侵犯的女神在缓缓诵读,时而又如威严而孔武有力的将军在疾疾号令。

七七使尽气力,将字句从唇边挤出,神色一如往时般笃定而沉静:“胜负……未定。小子,别高兴太……太早。”

黑衣听罢,指节顿了片刻,含怒之至。

正是剑拔弩张时,一记白光穿林而来,黑衣应声倒地。

七七乘势定睛,只望得见那一袭长衫,似曾相识般拂摇于无风之中。

小童踱步前来,信手而挥,立在七七前胸的利刃即化作血辉消散,他道:“任姑娘,别来无恙。”

树影绰约,枝缠叶绕,月光悠悠,倾洒而下,小童稚气仍存的面容上,唯独那双眼淡泊得深沉。

他缓缓对上七七的双眸,开口言道:“在下赫连真,玄都赫连氏七世生人。”

七七脸上写满了不知所云,倒也未打断赫连真的自顾自言:“在下确是不知,这凡世是何规矩。可在我玄都,肌肤之亲便是结姻之缘……七七姑娘,你可知在下,是何意?”

他所言说,上下一心,当初将“男女授受不亲”说与你,你不肯听,如今碰了我,便要你负责。

可这七七哪里知晓,从未招惹过方寸桃花的她,甚至连桃花瓣儿的影都未曾有幸瞧过一瞧。

如今又瞧这赫连真是愈加得正经,扶住自己小臂的指节是愈加得紧张,她自是连“嗯呐哈嘿”一字也说不出,更莫提能说出个配得上如此正经问题的正经答案来了。

而这自称赫连真的人儿,乃是长守玄都桃花林,祖辈执簿结姻缘的赫连氏七世嫡传。

天理道,他应秉承这一脉相传的祖宗基业,牵红线搭姻桥,独独将自己沦作形影孑然,终身不可婚娶。

可谬也谬在,将此番苦差事落在赫连真身上,并非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怨也只得怨这赫连氏族,与这男嗣缘分着实有些妙说。

在待到这天选男娃娃降生前,赫连氏族,祖祖辈辈,是一个又罢一个,一双接着一双的小丫头呱呱落地。

而自打这男娃娃落地后,必定又是一个罢一个,一双赛一双的小丫头降生。

于是乎,赫连族人也只得信那天命不可违,并一道立下族规:凡着了赫连姓氏的男娃娃,必须作这姊妹无数,又世世单传的氏族族长,承袭祖宗基业。

所以天理也好,命定也罢,赫连真皆此天命。

可当赫连真亲眼见过她濒死之时,坚贞守静的模样,沉寂出世的神情,心思一瞬之下,便被她夺去。

明知万万不可插手的他,却是一心为这姑娘解了围,治了伤,动了情,结了缘。

他心头明了,对她并非恻隐之心,也非怜爱之心,不过实实在在,一见倾心罢了。

“姑娘若是不知,我便明说。”赫连真顿了顿,眉目间真挚可识,面颊上绯红愈生,“七妹妹,你可否嫁给我,作我的……作玄都林的女主人?”

七七着实慌了手脚,被小孩子模样的人求婚,真是夜路走的多,什么鬼都碰得上。

疾疾应道:“你你你跟姐姐开什么玩笑啊,我我我这岁数都能当你小妈了。”

赫连真率然一笑,又道:“我既叫你七妹妹,自然是在下年长些。七妹妹,是在下唐突了,还请你莫要见怪。婚事,先不急操办,多久我都等得起。”

说罢,宠爱着抚上七七鬓发,轻轻绾至耳后,对视一笑,唯愿此生,执手不弃。

七七虽是莫名其妙,却也莫名觉来心安,想来任谁经历了此般决死一战,心神也皆是要寻个归处,歇晌片刻,宽慰少许。

只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叫任七七啊?”

还未待来答音,飞血又一回蒙了她双眼,血刃自赫连真心口而穿,略过七七肩头,直直刺入背后的古树中。

“赫连真!赫连真!”七七胡乱地按住他心口,戴在腕上的珠串,经刃气一横,丝结皆焚,粒粒玉珠零落在血泊之中。

“自——取——灭——亡”,七七听来,心中不禁又是骇上一骇。

回首又见,那黑衣兀自站立,信手而挥,火刃又折回黑衣手中,而赫连真则是依势跌入七七的怀中,“赫连……真?赫连真,赫连真!”

黑衣怒不可遏,几步上前,只手锁住七七喉咙。

合眼而叹,七七私心想道:自不量力的果真是自己。

利刃刺穿左肩之际,远远听来熟悉之音——“七七!”

心神动荡,脱口而出——“任叔,快走!”

余音还未消散,一柄长剑直穿黑衣而过,当啷入地。

七七吃力回首,正望见任叔匆匆前来,刹那间回忆倒行,七七又想起在孤儿院中,那无数个被人拳脚相向的午后,任叔也如这般奔向自己。

因着自己即便鼻青脸肿,不成人样还从不服输,滴泪不落的倔脾气,七七在任叔的孤儿院里也没少吃过苦,遭过罪。

孤儿院中旁的孩童在人前,对七七百般千般万般溜须拍马,人后却是处处锋芒相对,栽赃陷害,欺凌孤立一样皆不少。

前刻七七还为之行侠仗义鸣不平,后刻便将这恩情吞到肚里,再顺道摆上七七两道,如此以怨报德的事七七可没少经历。

直至七七国中寄宿在学校前,孤儿院并未给过她片刻容身之时,好在有着任叔恰如其分的安抚,才使得七七并未深陷在阴暗之中。

如今光景正行,任叔却静默地消失在七七面前,顷刻咫尺间化作空中渐愈狂乱的血雨,一滴,两滴,随即瓢泼而至。

“任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