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看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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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一处山峰,山上是一空地,有一平整的石,石上线条纵横,遂成棋盘。两老翁须髯皆白,随山风拂动。身后立着一棵松树,绿叶蓊郁,俯首观二老对奕。一童子侍立棋旁,手中还捧着一茶壶。两老翁其一手捻白须,其一手执棋子,正欲落下。他们神情专注,心无旁骛。山间的风,峰顶的云,都凝在了这一盘棋上。中国山水画中这样的场景很多,描画的是古代士子的山居生活。

一盘棋,棋子的起起落落,带进了尘间的风风雨雨,变得风云际会、纵横捭阖。小小的棋子有黑有白,分量不重,拈起却要费一番思量。此时,棋手怎样把持自己的心态,才是胜棋的至要。而山间老翁气定神闲之态,让人觉得他不仅是在弈棋,也是在纵横人生啊!

想起宋代诗人赵师秀的一首诗《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江南梅雨时节,夜色如墨,如丝的雨将黑色扯下,挂在了树上,蒙在了草上,覆在了乡间的房上,连掩在丛中的一方池塘也染上了这黑色,蛙和虫便开始了吵嚷,鼓噪得这池水泛起涟漪。此时,一个人在烛光幽微的室内,轻拈一枚棋子,兀自沉思。此夜,他是在等待一位朋友,而夜已过半,朋友仍未到来,灯花噼啪地散落一地,他依然对棋而坐,一脸的平和。

山里的老翁和乡间的士子,同样的意绪优闲,同样的浑然忘我,能容毁誉风中过,坐看烟云棋下穿,而后者更是把悠长的等待升华为泰然自处的艺术,那种涵养和心境实在是现代人所不能企及的。

因此,我总以为横渡书里书外,细读古文,轻吟诗词,携一身古典情韵,生活就多了一份灵动,风姿里就多了一层飘逸。可是朋友却笑我老土,如今潮流涌动,时尚更迭,“蝶恋花”逝,“浪淘沙”尽,还“声声慢”唱“鹧鸪天”,岂不是不合时宜,食古不化?君不思,驾“宝马雕车”谁还会“枫桥夜泊”,有“红袖添香”谁再浴“渭城朝雨”?

也许在深山古寺中,也许在林间木屋里,还能逃脱一些红尘的骚扰吧。于是,古人的怡然自得便对照出今人的心浮气躁。也许是古人没有钟表,生活节奏远没有今人这样紧凑,他们能将脚步放慢,收掠一路风景,装饰自己的心情,如此,心灵在阳光和风的照拂下,才会澄澈明亮。可是今人似乎总是步履匆匆地赶路,错过了枝上的花,错过了水中的鱼,错过了山间的风,错过了许多美好,也错过了许多心情,等汗水淋漓找一石歇脚时,才恍然:逝去的总是最美的时光。

古人闲敲棋子,是因为有一份超然的心态、平和的意绪,也寓意了宽容和等待。宽容地将自然的风纳入怀中,宽容地给他人留下一份空间,然后,才是等待:风雨过后等待一个清明的世界,孤寂中等待着情感的慰藉,平凡单调的日子里等待机遇的造访等等。等待是对修养和耐性的考验,就像垂钓,临坐溪边,将长纶甩进水中,然后便静静地等候着波间浮标被牵动的那一刻,此时,或目光不移水面,或悠然将腿轻翘,就是不能着急,因为焦躁不安只能是惊走鱼儿、一无所获,还破坏了垂钓的那份静谧和美好。

布棋如布人生,落子似落心情,输赢全在自己的手中。闲敲棋子落灯花,是一种处世的态度,也是一种爱情的感悟。皆缘宽容、平和、大度的意绪存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