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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剑走偏锋

剑是男人行走江湖的凭依,江湖是男人的天下、男人的宿命。

张潮在《幽梦影》中说:“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对中国文人来讲,剑是兵器中的王者、江湖上的君子。佩剑成了他们的一个姿态、一种表情,不同的人姿态不同、表情各异。屈原戴高冠、腰悬“陆离长铗”,行吟天地间;贾岛将读书仕第比成“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试君,谁为不平事?”李白“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龚自珍落魄时,“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多年不第,“怨去吹箫”,一待由副榜贡生考中武英殿校录,便“狂来说剑”;贯休豪侠任纵,“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文人虽然书生意气,却喜欢掬花煮酒、挑灯看剑,纸上纵横剑影,胸中激荡壮志,文人也遂成沙场英雄。如辛弃疾,岳飞,“江湖就是人心,任你怎样逃得掉?”《笑傲江湖》中的任我行这样狂啸。江湖是深不可测的世界,借喻了许多事物和心情,社会是江湖,书本是江湖,男人是江湖,江湖风光无限,那不曾触摸的原是激荡的刺激的人生,给人新鲜、冲动和渴望。人心难测,江湖也是深不可测,江湖是寓言,也是喻言。像一个传奇吸引着芸芸众生,是一种借喻比拟着各式人生。一旦涉足,有风光,有风尘,有风险,是成就梦想的天地。

剑有湛泸、赤霄、泰阿、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一舞剑器动四方,每一把剑都有灵魂,每一柄刃上都有一段传奇。项羽乌江拔剑,愧见江东父老,一刎谢天下,悲得是英雄末路,壮的是豪气冲天。少年的意气怎敌中年的心机,失败的项羽顶天立地,当得起“男儿”二字。捧着剑,就有了一种英风侠气,有了叱咤天下的胆量,有了纵横江湖的资本,于是才诞生了英雄,才演绎了传奇。仗剑走天涯,煮酒论英雄,剑气如虹,挑起的是人间的风波,还有尘世的风月。当剑尖划过的时候,当身体下坠的时候,应该都有风的声音。风逝去,便有了悲剧的意味。本来剑拔扬眉端得是一派英姿勃勃,飒爽得让人侧目。可剑走偏锋,又附着了绝决之意、凄寒之念,死亡成了它的附加词,竟有了凉薄和酸楚。

书生有红袖添香,侠客亦有美人捧剑。江湖有道,风月无边,侠客的爱情笼在刀光剑影下,沾的是血腥,刺的是伤痛。所以,剑下从来都是悲壮和凄烈。古龙笔下的西门吹雪冷如剑、傲如冰,永远穿着雪白衣服,身边相衬的只有梅花。纯粹、正直、高雅、寂寞,像冰峰上的雪莲。独孤求败的武功也许在他之上,但没有他对剑的执着,叶孤城的剑法也许不弱于他,但他的剑法中却多了名利的干扰。他是真正的剑神。他视剑为生命,也只忠于剑。他把杀人视作一门优雅而神圣的艺术,所以杀人之前,他会斋戒,沐浴,更衣,从容不迫,虔诚而心怀敬畏。他为了剑可以放弃爱人。“男儿到死心如铁”,心硬如斯,没有些微热气,爱上他的女人,注定要一生心碎。这样冷酷的男人只想成就自己的霸业,江湖的声名才是他最大的慰藉。

“路飘零,路茫茫,烟雨遮不住。轻叹江湖,岁月无尽处,都说时光如水。”所有的伤口都会愈合,所有的创痛都会淡忘,但生命本身就已埋下无数苦难的可能,成长是一件艰难和无奈的往事。如此,剑也走偏了方向,原本是刺向敌人的刃却划向了自己的颈,尤三姐一剑成全了节烈,程蝶衣一剑证明了痴情。剑绕江湖,是一介勇敢;剑缭风月,却是一场贞烈。终于,流言不再,罪过不再。芳华尽逝,万念成空。

世事如梦,对尘间的失望与憎恨,徒增伤感和绝望。无力也无奈,便只有逃离,以剑封喉,以剑血颈,尽管方式是绝决的不计后果,却又是怎样地震撼人心迫人魂魄。

剑走偏锋,一切缘自执迷,生之困,爱之苦,一剑解千愁,一剑释恩仇。永远有多远,什么是永恒,生命不过是一场幻觉,脆弱而华丽,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足够繁华落尽,铸成一场传奇。人生有逃不脱的苦难和烦恼,剑,成全了英雄,也消解了英雄。

男人的剑,如此才有了多义的隐喻,丰富着男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