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叔叔小屋是用圆木盖的,紧紧毗连着“上房”。
这时上房的晚饭已过,主厨克露婶婶张罗好饭菜以后,把清扫洗涮的活计交给厨房里的下手,回到自己的领地,“给老头子弄晚饭吃”。因此,你在炉火旁边看到的,无疑就是克露婶婶。
在屋内的一角,摆着一张床,上面整齐地罩着雪白床单,旁边铺着一块尺寸很大的地毯。就是这块地毯,确定了克露婶婶的地位,说明她属于上等人物。这角落就是小屋里的客厅。屋子的另一角,有一张寒碜得多的床,显而易见,目的在于实用。壁炉上方的墙壁上,装点着非常鲜艳的《圣经》故事图片。
在角落的粗糙长凳上,有两个毛头男孩,正忙活着指点女娃学步。婴儿学步,通常都是先站立起来,稳住身体一会儿,然后扑通一声,摔个屁股蹲儿,而每一次的失败,都会惹得人们狂呼大笑,仿佛这显然是聪明的举动。
炉火前面,拉出了一张饭桌。就在旁边,坐着谢尔比的得力仆人汤姆叔叔。由于他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所以得为各位看官精雕细刻一下他的像貌。他,人高马大,胸膛宽厚,肤色黝黑放光,长得十分健壮;
脸上那地道的非洲人的五官,又透出深邃的善良和仁慈。举手投足,都表露出来某种自尊和高贵,然而又不乏谦恭和淳朴。
此刻,他正忙着在石板上努力抄完那几个字母。抄写过程中,有乔治少爷指点着。乔治少爷十三岁,聪明伶俐,似乎充分意识到自己当老师这个位置有多么庄严神圣。
“别那么写,汤姆叔叔,”汤姆叔叔吃力地把g的尾巴错勾到另一边时,他连忙说道,“你瞧,那就写成了q啦。”
“老天,是吗?”年轻的老师为了示范,大笔一挥写出了无数个q和g,汤姆一边毕恭毕敬地看着,一边说。
“克露婶婶,我肚子饿极啦,”乔治说,“煎锅里的煎饼快熟了吧?”
“就熟啦,乔治少爷,”克露婶婶掀起锅盖,往里瞧了瞧,说,“比萨莉做的好多啦。”她说着在吃晚饭的地方一本正经地张罗起来。
“嘿,莫斯跟皮特,你们给我滚蛋!
你也走开,波莉,宝贝——妈咪过一会儿给宝贝东西吃。喏,乔治少爷,跟我老头儿一块坐下,我端过香肠来,再马上把第一炉烤饼放到你们盘子里。”说着,克露婶婶用手指头戳了乔治一下。
接着,乔治和汤姆叔叔吃起晚饭来。
“嘿,莫斯、皮特,”少爷说着撕了好几大块馅饼,丢给他们,“你们想吃,对不?嘿,克露婶婶,给他们烙点饼吧。”
乔治和汤姆吃了饭走到壁炉旁边坐下来。克露婶婶烙了一大摞饼,把女娃抱到膝头,同时把饼分给莫斯和皮特。莫斯和皮特偏偏喜欢钻到桌子底下,连滚带爬地吃,你胳肢我,我胳肢你,还不时拽拽女娃的脚指头。
“滚、滚、滚、滚,行吗?”克露婶婶说,桌子底下的动静过于骚乱时,她还不时踢上一脚,“少爷来看你们,规规矩矩的不行吗?”
“上帝啊,”汤姆叔叔说,“他们总是这么顽皮打闹,没个规矩。”
突然,小毛头们从桌子底下冒了出来,手上和脸上满是糖浆,使劲地亲起女娃来。
“给我滚开,你们!”克露婶婶不无得意地说。她把女娃放在汤姆怀里,自己便忙着收拾晚饭的盏碟。
“够啦,”克露婶婶说着已经拉出一张脚轮矮床,“现在,你,莫斯,还有你,皮特,都给我滚上床去;我们要聚会祈祷啦。”
“噢,妈妈,我们想等着看祈祷会,祈祷会真好玩,我们喜欢。”
“呃,克露婶婶,就让他们等着看吧。”乔治少爷说。
克露婶婶为了保全面子,说:“那好,祈祷会也许对他们有些好处。”
安排好之后,克露婶婶又说:“乔治少爷经文念得好,留下来给我们念经文吧。”
不久,屋子里便充满了各色人等,从灰白头发的八旬老者,到年方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小伙子。紧接着,人们家长里短,谈起了各种无伤大雅的话题。有几个教徒是附近一带家族的人,他们得到允许来参加祈祷会,带来了种种珍贵新闻,虽然是片言只语,但都有关他们东家和庄园上人们的所说所为。
一会儿之后,唱诗开始了。曲调既粗犷又充满生气。其中有一些迭句,不断提到“约旦河之岸”和“迦南田园”,以及“新耶路撒冷”之类。他们唱着唱着,有些人大笑起来,有些人哭泣起来,有些人拍起手来,还有些人兴高采烈地相互拉起手来,仿佛已经完全到达了约旦河的彼岸。
由于大伙儿请求,乔治少爷朗读起《圣经·启示录》上最后几章。朗读常常被打断,人们赞叹着:
“啊呀,上帝!”、“听听说得多好!”、“想一想吧!”,以及“这一切都快来了吧?”
在邻里之间,汤姆叔叔是宗教事务上的长者。所以,人们推崇他,视为他们的牧师。
正当这一景象在汤姆叔叔的小屋里敷衍出来的时候,老爷上房里,却表演出了不同的一幕。那奴贩正同谢尔比先生坐在大厅的一张桌子旁边。谢尔比先生急冲冲把卖契拉过来,签上名字,仿佛履行令人讨厌的公务。黑利从破旧皮包里拿出一纸文契,递给谢尔比先生。
“好啦,事情办完啦!”奴贩说着站起身来,“我看,你对这件事好像不太高兴。”
“黑利,”谢尔比先生说,“但愿你忘不了以自己名誉所作的允诺:如果不了解买汤姆的人,你是不会把他卖掉的。”
“咦,你刚才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先生?”奴贩说。
“这你完全明白,我是为情况所迫。”
联想到奴贩以前对自己慈善原则所作的解释,这些话并没有让谢尔比先生特别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