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京至英国伦敦，国航CA937航班。
商务舱的最后一排，并肩坐着两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女孩子叫许小涵，短发，平时有点小严肃，可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显出个浅浅的酒窝；男孩子叫俞渔，高个子，浓黑眉毛，同样浓黑的头发有些桀骜不驯地立着。他俩脖子上都挂着块小牌子，表明他们是单独乘坐飞机的未成年人，因此受到了空姐的特殊优待，免费从经济舱升到了仍有余座的商务舱。
许小涵和俞渔本不相识，刚开始都有点拘谨，可是当吃过飞机上一顿巨难吃的鸡肉饭和一顿巨难吃的鱼肉面后，就熟悉起来了。
许小涵说：“哦，原来你爸爸也是奥运会代表团的工作人员，他是干什么的呢？”
俞渔说：“他负责安保工作和紧急救援。说实话，这回对我爸来说就是大材小用，顶多帮忙背个急救箱，处理脱臼扭伤什么的。但实际上他是那种超牛的人，把他扔在比鲁滨孙待的荒岛还荒的地方也能生存下来。”
小涵叹道：“那么俞叔叔真是会闲得无聊了，伦敦基本上算是个平静的城市。不像东京，随时会有地震或核辐射，或是南美洲国家，到处是南半球有毒的动植物……”
俞渔说：“谁说不是呢？英雄无用武之地！”说着叹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小涵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空姐送来饮料，等小车子过去，俞渔说：“这么说，你爸妈都是记者？”
小涵点点头：“嗯，通讯社缺人手，去年年底就把他俩招伦敦来了。不像咱们，考完试放了寒假才能来。”说着端起橙汁啜了一口。
俞渔也拿起可乐，说：“我一直最痛恨英语，简直跟天书似的。可现在有机会到伦敦住个大半年，突然充满了动力，期末居然考了81分！真期待啊，可以亲眼看到英语书上的那些美景了，泰晤士河、大本钟、海德公园……”
“还有贝克街221号B！”小涵脱口而出。
俞渔转过脑袋：“贝壳街？那是什么？”
小涵一字一顿地说：“贝克街221号B，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和他的好朋友兼助手约翰·华生医生的故居！”
俞渔说：“故居？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呢！”
小涵说：“真真假假，谁说得清？我们福迷永远怀抱希望！现在贝克街221号的官方名字是福尔摩斯博物馆，据说装潢布置和书中描写的221号一模一样。”
说这话时，小涵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回到童年时代去了。“我小时候第一次看《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的时候，还以为福尔摩斯仍然活跃在侦探第一线呢，所以按照书上的地址给他写过一封信，央求妈妈帮我寄出去……”
俞渔笑着说：“你都写什么了？”
小涵说：“还不是说多么多么崇拜他，以后会到伦敦拜访他之类的。不过，你猜怎么着？一个多月后，我居然真的收到了贝克街的回信！我记得很清楚，信封封口处盖着印章，是个头戴猎鹿帽、口叼大烟斗的黑色剪影，信下方还有福尔摩斯的亲笔签名！把我激动的啊，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最后小心翼翼地夹在《福尔摩斯探案全集》里边收藏好。”
她微笑了：“当然，后来我知道，那一定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给我回的信。就像芬兰的圣诞老人村，每年都能收到几万封写给圣诞老人的信，必须安排专人负责回信和送礼物。”
俞渔说：“无论如何，你就要到伦敦啦，小时候的愿望总算能实现了。”
小涵点点头，却没有再答话。她突然有一点小伤感——就算到了伦敦，也不可能见到福尔摩斯。贝克街221号只是个博物馆而已。生活远不如小说精彩，天马行空幻想成为大侦探的小女孩终究会变成普通的、与习题打交道的高中生。俞渔是否也是这样？或许，长大的过程就是由绚烂梦想走向平淡现实的过程。
小推车又过来，空姐收走了空纸杯。小涵戴上眼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俞渔看了她一眼，拿起面前的航空杂志，无聊地翻阅着，直到两小时后，他才捅捅小涵的胳膊，说：“就要降落希斯罗机场了……”
一周后，许小涵和俞渔被大使馆安排到伦敦圣保罗学校。但圣保罗分为圣保罗女校和圣保罗男校，两所学校位于安静的切尔西近郊，中间只隔一条窄窄的、不允许车辆通行的鹅卵石小巷。周一清晨，三三两两的中学生走进小巷，然后，男孩子向左、女孩子向右，进入各自校门，直到周五傍晚才离校回家——是的，圣保罗是所寄宿学校。同时，圣保罗也是英格兰最古老的寄宿学校之一。
在主楼办完注册手续，许小涵拉着行李箱穿过小广场，向宿舍楼走去。与带有高耸钟塔的华丽主楼不同，宿舍楼显得很朴素：四层的赭红色砖石房子周身爬满绿藤，仅空出一扇扇窗户的位置，屋顶有两个烟囱状的凸起，还并排立着一溜四个大风向标，分别铸成公鸡、母牛、骏马和箭头的形状，彼此间略有延时地转动着，转动时发出吱吱呀呀的铁锈声，仿佛那是时光的声音。
二月的伦敦冷风吹得让人牙疼。小涵穿双排扣羊毛外套，围一条格子围巾，戴灯笼手套，右手紧紧地握住行李箱拉杆。她在宿舍楼铜把手的大门外停驻了几秒，心里颇有些七上八下，毕竟自己还从没有离开父母独立生活过呢。可她很快就嘲笑自己：只不过是周一到周五住校而已，算什么独立生活啊？
这样一想，她立刻释然了。许小涵握住铜把手，使劲儿拉开了大门。门开时同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邀请小涵走进一个古老的故事。
许小涵先要到舍监卡梅伦小姐那里领钥匙。所谓舍监，绝不仅是做个看门阿姨那么简单，还要担当起照顾学生们生活、规范学生举止的责任，甚至有时还要扮演道德老师的角色，责任重大。
卡梅伦小姐的办公室就在大门左手边。小涵敲一敲，卡梅伦小姐为她开门。
“许小涵是吗？我正在等你呢！”卡梅伦说。
卡梅伦小姐看上去三十岁出头。她身段高挑、容貌秀丽，姿态非常高雅，走起路来如天鹅滑行水面，让小涵想起简·奥斯丁小说中的那些仕女。小涵细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手上没有戴婚戒的痕迹。
卡梅伦交给小涵一串铜钥匙，简短交代了一些宿舍注意事项，便微笑着说：“你住307宿舍，先上楼休息休息，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小涵道过谢，突然觉得不那么冷了。
没有电梯，小涵只好连滚带爬地把行李箱拖上四楼。因为英国习惯将一楼称为“底层”（ground floor），一楼指的实际上是二层，所以许小涵住的307，其实在四楼。
走廊两侧的木质小门上，花体字小铜牌显示着宿舍号。小涵找到307号，挑出钥匙中最肥的那把，弯腰开门，咔啦咔啦好不容易才把肥钥匙捅进去，还没来得及转，门就开了，是一个女孩子从里边拉开的——她肤色很白，甚至在英国人中也算白的，因此愈发显出鼻子上的小雀斑。她深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丰沛的亚麻色头发仿佛没怎么梳过，乱糟糟地扎在脑后，使小涵想起某种拖把。小涵个头已经不矮，可这女孩子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手脚细长，显得瘦弱，仿佛长年弓着背，有点站不直的样子。她照例穿着深蓝色校服毛衣，毛衣上绣有圣保罗的盾状校徽——象征勇气的狮子和象征纯洁的银百合，套了一条灰色的校服裤子，裤子皱巴巴的像腌菜一样。
女孩子开门后也不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小涵。
小涵忙说：“嗨，我是你的新室友……卡梅伦小姐告诉过你了吧？”
女孩子这才点点头。“请进。”她说。很简洁的两个字，礼貌却并不热情，她的表情也是。
走进门，发现因为是顶楼的缘故，屋顶微微有些倾斜。屋顶以下，以木质窗棂的长拱形玻璃窗为中心，整个房间分为完全对称的两半：左半边空空荡荡，想必是小涵的地盘；右半边却堆得满满当当，小涵匆匆扫视之下，只觉得满眼满目都是书。书架上就不用提了，书桌上、床头柜上也是书，有几摞堆得很高，看着摇摇欲坠，连床铺上和地板上都散落着几本。地板上距离小涵最近的两本分别叫作《动物与诗歌——我们歌颂什么？我们诅咒什么？》《100座教堂与100个国王——大不列颠500年，冲突与合作》，都是精装的封皮，镏金的花体字，厚重似砖头。
光看这书名，小涵都有点头晕了，她咽了口唾沫，无力地评论道：“好多书啊。”
女孩说：“圣保罗图书馆是全英国的中学图书馆中最大的，男女校共用，1667年由加布勒勋爵出资修建，1828年曾因火灾失去半数以上的馆藏，包括近百部珍贵的羊皮卷。后来经过包括王室捐赠在内的八十多次大型捐赠，图书馆不仅慢慢恢复了生气，规模更是远超从前，直至今日。”方才她总共才说了两个字，现在却倒水似的说了这么多。
小涵脱口而出：“咳，修那么大图书馆有什么用？现在都用电脑了，网上要看什么有什么。”
一阵短暂而微妙的沉默。
女孩再次恢复简洁：“我从来不用电脑。”
又一阵沉默。
小涵说：“那个，也不是要看什么有什么，比方说有些内容会受版权保护……呃，你好，我叫许小涵。嗯，或者应该说，小涵许……那个，你呢？”
“薇拉·齐默（Vera Zimmer）。”
第二天起床后，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小涵有些头晕。不仅是因为全新的环境，外加遭遇了一点提心吊胆的事儿。
昨日天色渐晚，307宿舍精巧的桃木窗正对夕阳，整间宿舍被染成红色，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小涵正忙忙碌碌地整理床铺，忽听背后薇拉自言自语说了句：“到点了，该吃饭了。”
小涵回头问道：“食堂开门了吗？”
薇拉却没有搭理她，而是撂下手中的大厚书，从床上蹦起来，径自走到窗户边，“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寒风呼地涌进来，瞬间打破温暖的错觉，冷得小涵一哆嗦。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寒风蹿进来，正落在窗户下方的壁炉台上。如今这个屋里的壁炉只是个优美的装饰，上方摆放着花瓶，插着几朵圣保罗的校花百合花。
小涵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一句中文脱口而出：“乖乖隆地咚！”窗户外边进来的是只如假包换的活猴子！圆溜溜的眼睛，头顶一块黑毛，毛手毛脚自不必提，居然还穿着件小毛衣！
一瞬间小涵还以为自己跑马戏团了呢。
“猴子！”她指着猴子大喊一声。
“对，这是迪克。”薇拉说，边关上窗户。
说话间，迪克已从壁炉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地穿过半个宿舍，攀上薇拉的书桌，在一摞书顶上坐下来，书堆晃了晃，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倒。
小涵情不自禁跟过去，又不敢太靠近，只在一旁观望。只见迪克从头顶书架上摸出一根香蕉，剥开皮，大口大口吃起来，间或龇牙咧嘴地冲薇拉笑笑，一副卖乖的样子。
“这是你养的宠物？”小涵问。
“迪克是我的朋友。”薇拉说，顿了顿，“最好的朋友。”
“那……它也是你室友？”小涵原本想问的是“宿舍里允许养宠物”？现在既然薇拉不承认迪克是宠物，她只好换个说法。如果回答是肯定的，她可一定要去找卡梅伦小姐换宿舍了，双人间可不能超员啊！
“迪克才不屑于住在这木头笼子里呢！”薇拉冷冷地说，“它住在后山的树林里，我刚认识它时，它还没有手掌大，摔在地上奄奄一息。正是狩猎季节，它妈妈被猎人打死了……残酷的人类。”
“是你把它喂大的？”
“嗯，刚开始用牛奶泡碎饼干喂，很快它就能自己觅食了，现在只是偶尔来宿舍加加餐。”
就这样，迪克在307宿舍逗留了半小时左右，玩了会儿薇拉特意为它准备的绒布猫——当然，薇拉本人是不会碰这种弱智玩具的，还听薇拉朗诵了一小段《动物与诗歌》。显而易见，它对小涵很好奇，其间数次想踱到小涵这半边来，都被薇拉喝回去了。害得小涵的一颗心悬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悬起来。虽然她自认是喜欢动物的，但与猴子近距离接触可是另一回事，何况刚铺好香喷喷的床单，沾上猴毛多不好。
直到迪克跳上壁炉，从窗户攀上屋顶，准备回它的后山去，小涵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周一到周五，迪克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薇拉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
就这样，小涵没怎么睡好，还做了些怪梦，梦中总有些长手长脚的家伙，穿着蓝色毛衣，毛衣上还有圣保罗的校徽，面容模糊，分不清是迪克还是薇拉。
好在上午的这堂课，对小涵而言原本就是观摩性质的：古典文学。这里所说的古典文学，指的是公元前600年至公元600年（欧洲古典时期）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文学，研究的是用古希腊文和拉丁文写就的作品，它们是整个欧洲文明的始祖。可是，对小涵来说，能把现代英文掌握好就谢天谢地了，还谈什么古希腊文和拉丁文！那不是已经灭绝的语言吗？就像恐龙一样啊！
就教室里的状况来判断，有此想法的绝不止小涵一人。台上的邓斯特教授正摇头晃脑，大谈特谈荷马的宏伟史诗《伊利亚特》。“全诗共二十四卷，共计15693行。各卷的长度从429行到999行不等，大多采用六音步长短短格，也就是扬抑抑格，取其前长后短的下冲之势……”台下的同学们全都昏昏欲睡，小涵只见前排姑娘的头垂下去又抬起来，抬起来再坠下去。
为了防止自己也睡着，小涵只好紧紧盯住邓斯特教授作听讲状。邓斯特年纪并不甚大，可是脑袋中部已经没有多少头发。虽然他身穿贝克汉姆式黑西服、打领结，打扮得像是要赴宴，却与潇洒二字丝毫不沾边。他有个大鼻子，上边架副玳瑁花纹眼镜，耳朵更大，且与侧脸垂直，煞是惹眼。
“……下面就请一位同学把第26页上的这段古希腊文翻成英文。”邓斯特说。
瞬间，教室里宛若平地起春雷。
前排姑娘“嗖”地一下就坐直了。教室里一片急切的翻书声。
邓斯特的眼光扫到左边，左边黑压压低下一片脑袋，扫到右边，右边也黑压压低下一片脑袋，最后，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似的，邓斯特叹口气，不慌不忙点出了薇拉的名字：“齐默小姐，还是你来吧！”
小涵的眼睛腾一下瞪圆了：咦，难道薇拉看得懂恐龙的语言？
果然，薇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开始翻译。“竞赛结束，人群四散离去，走回各自的快船，心里想着吃喝和甜美的睡眠。唯有阿喀琉斯仍在哀声哭泣，怀念心爱的伙伴，所向披靡的睡眠此时却难以使他就范。他辗转翻滚，念想着帕特洛克罗斯强健和刚勇的人生，回想着他俩并肩打过的每一场战斗。他可是没有少吃苦头，出生入死，闯过拼战的人群，跨越汹涌的洋流。他回忆着这些往事，泪如泉涌，满地翻滚，时而侧卧，时而仰躺，时而头面紧贴着沙层。然后，他直挺起身子，精神恍惚，迈开脚步，沿着海滩行走。黎明把曙光洒向滩沿，照亮了大海，映入了阿喀琉斯的眼帘……”
薇拉的语调如同平板，可在邓斯特教授听来却宛如仙乐。他半闭着眼，仿佛回到了那波澜壮阔的古希腊时代。
薇拉译毕，邓斯特兀自回味半晌，这才睁眼仰天长叹：“荷马啊荷马，你的知音是越来越少了。好在还有，好在还有……”
他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就在这时，下课钟（是的，学校钟塔上的古钟）响了，于是他挥挥手道：“下课吧！作业就是阅读《伊利亚特》前六卷。虽然我也没指望你们真会读，齐默小姐除外。”
邓斯特扬长而去，女孩子们这才如释重负，窸窸窣窣地站起来。
这时，前排方才一直在打盹的姑娘转过身来说：“嘿，小涵对吧？我的发音还算准确吧？我是艾瑞丝·布朗（Iris Brown）。”她边说边伸出手来。
艾瑞丝是个漂亮的红发姑娘，脸圆圆的，微胖，海蓝色眼睛，很热情，是一看就招人喜欢的那型。
小涵忙伸手与她握了握。
艾瑞丝对小涵表达了欢迎之意，嘘寒问暖，介绍这介绍那的。半晌，她眼神突然鬼鬼祟祟四下一溜，然后放低声音，问：“宿舍怎样？住得还习惯吧？”
小涵纳闷地说：“还行啊！”
艾瑞丝吁了口气，抱怨道：“卡梅伦小姐也真是，安排你和那个怪人一块儿住，大概是实在没空房了……”
小涵这才明白艾瑞丝神态变化的原因，于是不由自主向薇拉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薇拉站在课桌旁，正有条不紊地收拾书包。
小涵忙说：“挺好的，我住得挺好的。”心想艾瑞丝大概还不知道猴子的事。
艾瑞丝笑眯眯地说：“那就好，希望她在宿舍里不要用拉丁文和你说话。”接着，她又恢复了声调：“你认识去食堂的路吗？一起吃午饭？”
小涵正在犹豫要不要叫上薇拉一块儿吃饭，那边薇拉却已挎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了，丝毫没有招呼新室友的意思。沉重的书包晃晃悠悠垂在腿边，格外衬托出她背影的瘦弱和……孤单。
“好啊，走吧！”小涵这样对艾瑞丝说着，心里却在想：“今天晚上迪克来的时候，也许我可以摸它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