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秘密之旅:福尔摩斯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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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X.Y.Z记者团成立

两周过去了。天气虽冷,阳光却好,洒在修剪得十分齐整的草地球场上。

又到了周五下午的运动课,女孩子们今天的课程是网球。大家换上了白色长袖运动服加套织着校徽的鸡心领毛背心、灰呢短裙和白网球鞋。

艾瑞丝自告奋勇与小涵同组对打,然而艾瑞丝的水平远远超过许小涵。只见艾瑞丝姿势优美、举重若轻,有时还会故意喂球;小涵则手忙脚乱、姿势奇突,有时连送到眼前的球都会漏过去。

事实上,英国原本就是现代足球、网球、板球等球类运动的发源地,每年六七月间的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就在距离切尔西不远的温布尔登网球场举行,每次都会吸引大量的英国游客甚至海外游客前来观战。许小涵的很多同学们都是网球迷,像艾瑞丝这样高水平的选手也不在少数。正当许小涵想找机会喘口气休息的时候,忽听艾瑞丝一声大喝:“啊,他们出来了!姑娘们,他们——出——来——了!”

这一嗓子叫的,不由得小涵不回头。只见球场尽头是一道一人多高的围墙,同宿舍外墙一样,也是赭红色砖石砌成的,标明学校界限。墙根放着两张供休息用的木头长椅,上边散落着几个水杯。

班里其他同学显然立刻明白了艾瑞丝的意思,女孩子们扔下球拍、扔下球,叽里咕噜傻笑着向围墙跑去,跑在前头的几位与艾瑞丝一样攀上长椅,一个挨一个站好,胳膊肘撑在围墙上朝外看。未能挤上长椅的女孩子们则在下边急得跳脚,像是要蹦过围墙似的。

目光转向场边的教练,还以为她会为这场小规模的暴乱大发雷霆呢,可是那位教练居然一点没生气,只是轻轻摇着头,脸上露出深刻理解的微笑。

这时,又听到艾瑞丝很讲义气地叫起来:“喂,大家让小涵先看,她还从来没看过呢!”说着“扑通”一下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小涵的好奇心早就沸腾起来了,见左右都没人和她争,于是一步跨上长椅。

呵,豁然开朗!

原来围墙外别有洞天,芦苇依依,波澜不惊,对岸巨大的山毛榉悬垂河堤,眼前居然正对着泰晤士河!可是吸引同学们眼光的显然不是河,而是河上的船——三艘奶黄色、豆荚状的细长小船舶在二十米开外的水面上,每艘船上坐九个人,前八个都只瞧得见背,只有船尾最后一人面冲女孩子们的方向,三九二十七人都穿蓝色运动服,其中居然有几件短袖。此外还有一艘白色汽艇,甲板上站着位戴墨镜、酷得像黑社会打手一样的大叔,手里抓着本笔记本,正在义正辞严地训话。

这时,艾瑞丝排除万难又挤上来了,两脚半悬空在长椅边缘,她指点着对小涵说:“你看,男校的划船俱乐部开始露天训练了!你不知道,圣保罗的帅哥全在赛艇俱乐部。尤其是学长丹尼尔·费恩斯(Daniel Fiennes),首船2号位置……”

艾瑞丝还在滔滔不绝,小涵却不由得有些失望,有些分神地四下张望,却发现此时,身后没有挤上来的薇拉仰着脸,苍白的面颊上有淡淡的红晕,一向淡定的眼睛里闪着不同寻常的光。小涵一怔,很难把这位不修边幅、冷冰冰与猴子为伍的书虫和趴在围墙边看帅哥的女孩子联系起来。小涵来不及多想,只听一声哨响,当头小船立刻轻巧地滑动起来,接着又是两声,二号三号小船紧随其后。那小船竟像离了弦的箭,擦水面而过。小涵丝毫不敢眨眼,怕眨眼的工夫小船就走远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小涵赫然发现第三艘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那个是俞渔?”她脱口而出。话音刚落,第三艘船也向远方去了。

等三条船都划远,雨后蛙般的呱噪立刻响起。

“你们发现没有?”艾瑞丝的大嗓门力压众声,“俱乐部有新成员!是个东方男孩,目测也很帅!不知是不是日本人呢?”

小涵急了,忙说:“什么日本人!是中国人,和我同班飞机飞过来的,叫俞渔!”

艾瑞丝立刻眉开眼笑:“我早该猜到的嘛!哦,和你一起来的,那你们很熟吧?”

小涵说:“没、没有啦!一共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后来我还睡着了。”

艾瑞丝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亲密接触的机会以后多得是!”

没想到第二天,许小涵就获得了一个和俞渔“亲密”接触的机会。

事情是这样的:当天晚上爸爸有采访任务外出,妈妈带小涵到亨里埃塔街17号“波特的英国餐厅”吃晚饭。远远看见两扇大玻璃窗,上方笼着墨绿色的布篷,布篷上印有金色的“波特”字样,进门后一片橙黄色的灯光,墙上一圈挂着画,画风活泼。

菜单上都是地道的英国菜,老老实实,花样不多。小涵点了英国牛排,妈妈则点的是黑线鳕鱼。等菜上全了,妈妈就开始边吃边絮叨,说她一位在报社工作的老朋友打算在报上开设一个为期半年的专栏,叫作《伦敦奥运年》,面对少年读者,希望摒弃老生常谈的正经话题,而是以少年人的视角、谈一些活泼有趣的事,每天一篇,每篇五六百字即可……

小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冷不防妈妈放下刀叉问:“怎么样,有兴趣写这个专栏吗?”

“我?”她吃惊地说,“专栏?每天一篇?”

“嗯,”妈妈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看你有时在博客上发牢骚,也能发个一两千字呢!”

小涵脸红了。她不知道妈妈看过她的博客。她心里偷偷地想,以后得小心了。

妈妈继续说:“何况,不全是靠你一个人写,你可以找几个伙伴,搞个小记者团之类的。”

小涵没有答话。

“要不这样吧,”妈妈最后鼓励道,“明天我要去剑桥大学采访,你可以一起来,看看我们记者到底是如何写稿的,如何?”

于是第二天,母女两人驱车前往距离伦敦五十英里的剑桥郡。

和平日一样,妈妈装备简单却一样都不能少:大内存的苹果手机既充当联络工具也能对重要采访进行录音备份,单反相机,一架小个头的索尼摄像机,平板电脑,笔和笔记本,怎么颠簸都不会漏的水杯,一双耐走的鞋,一套耐脏的衣服。此外,还有百分之百充足的精神。

如今,对于记者的要求是能写、能拍、能摄,还能迅速剪辑和配音——纸质媒体已全面向网络媒体延伸。“传统意义上的文字记者已经不存在了,我和你爸爸都是全能记者。”妈妈曾这样自豪地说。

就这样,小涵跟着全能的妈妈走访了剑桥最著名的几所学院:三一学院拿着椅子腿的国王雕像和牛顿的苹果树,国王学院礼拜堂美轮美奂的扇状拱形天花板和管风琴,皇后学院的回廊庭院和胡桃树庭院……

小涵边走边看,直到脚抽筋了眼睛不够用了,才在达尔文学院的小花园坐下休息。

这时,却不防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同时一个声音响起:“许小涵?”

回头一看,拍她的居然是俞渔!

小涵这回可真惊诧了:“俞渔!你怎么会在这儿?”

俞渔说:“还不是因为我老爸!他和剑桥登山俱乐部的老师是朋友,今天正好过来叙旧呢!”

小涵说:“原来你老爸真的这么厉害!”

俞渔问:“小涵,你划船了吗?”

小涵蓦然想起昨日的情景,说:“对了,你参加了圣保罗的划船俱乐部是吧?我可不会划,看上去挺费劲的。”

俞渔笑道:“呵呵,此船非彼船。不划船,怎么可以说来过剑桥?走,我领你划船去!”

穿过四方草坪,两人很快来到剑河边,驻足三五分钟后,一艘微微发红的平底小木船就缓缓驶来。比起昨日的比赛用船,平底船短而略宽,简陋得多,像是邻家老爷爷自己做出来的,但正因如此,更显亲切,倒像是歌谣中所唱的“童年的小船”。

“剑河的平底船,”俞渔说,“感兴趣吗?”

何止感兴趣,小涵简直已经爱上了这船。二人立刻找到就近的船坞,租了一艘。

于是,两人驾船离开船坞,小涵坐在船里,俞渔撑着长竿站在船尾,沿河慢慢前行。悠悠小河边,大大小小的学院顺次从眼前掠过,如同观赏一部名为剑桥的电影,引起无限遐想,与在陆上看全然两种风味。小涵起先还坐着,后来就学着迎面而来的小船中游客的模样,双手枕头,躺在甲板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学校里的趣闻轶事。眼前是淡淡的蓝天,两侧的树梢以及不时掠过的鸟儿,耳边是潺潺的水流声和远远的人声话语,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小涵问:“俞渔,你以后想干什么呢?我是说,从事什么工作?”

俞渔说:“也就是在公司、银行上班吧……你呢?”

小涵说:“我不知道。小时候还有些激动人心的想法,渐渐就一片空白了。我到底能干什么呢?我什么都干不好!我实在是太普通了,长相普通,成绩普通,运动普通——不对,应该说是拙劣!总是笨手笨脚的,真丢人!”

俞渔安慰道:“我觉得你长得不算拙劣。”

小涵继续发牢骚:“其实我爸妈都是很厉害的人。你看我妈妈吧,说那么棒的英语,噼里啪啦打打字,一篇图文并茂的稿件就诞生了。可我呢,连课堂作文都写得结结巴巴,妈妈还一直都鼓励我。可你觉不觉得,有时候妈妈的鼓励反而是一种压力?”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俞渔轻声说:“我做梦都想得到妈妈的鼓励,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我妈妈是电子工程师,有一次参加爸爸他们的探险队一起到非洲,结果染上了当地某种莫名其妙的病,没能够救过来……所以我爸说,希望我将来从事安稳的工作,永远不要和探险沾边。”

眼前出现一座桥,一座非常漂亮的廊桥,两侧网格状的拱形窗,上方还有玉米棒似的小凸起,这是圣约翰学院的叹息桥。

船从桥下过,俞渔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小涵也叹了口气。真是少年的惆怅。

这样不知又沉默了多久,小涵突然扭头说:“俞渔,你有没有兴趣和我组成一个小记者团?每天用几百字写一写伦敦?”

俞渔重新撑起小船,犹豫地说:“我也不怎么会写文章。”

小涵说:“文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协作精神。比如,如果我妄图半途而废,你就鄙视我指责我,反之亦然。让我们排除万难,把伦敦好玩的人与事都挖掘出来,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俞渔有些心动了,他想了想:“还有一个小问题,就算我脸皮厚,敢和陌生人说话,可我这英语……毕竟是探索伦敦,组里能有个英国同学就好了。”

小涵一听,深觉有理。她沉吟着说:“我们班有个艾瑞丝,活泼热情,嗓门也大,她若加盟,我们就如虎添翼了。”

俞渔说:“那再好不过!我们现在就来想个采访主题吧!”

“我有个主意。我们班的姑娘们看到你们男校的船队都激动得不行,我们就采访剑桥船队,你说如何?”小涵说。

“对啊!我们俱乐部有个师兄叫丹尼尔,特别厉害,已经开始参加剑桥船队的训练了,可以帮我们引荐。”

说到这儿,两人都有些激动,叹息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光。

小涵在心里告诉妈妈:她愉快地接受了撰写专栏的重任,小记者团已有两名成员,并有可能在近期招募到更多。

正巧前方又出现一座桥,像是火柴棍搭起来的似的,挺简陋。俞渔停下看看地图上的简介,说:“这是皇后学院的数学桥,传说是牛顿利用力学原理搭起来的,没用一根钉子和螺丝。后辈学生想搞清到底怎么回事,把桥拆开重搭,结果就搭不回去了,最后不得不用钉子重新架好。”

两人注视着面前这座充斥着三角形、方形和菱形的神奇的桥,觉得它如同一个象征,象征着伦敦城里所有精巧有趣的秘密。一时间他们信心爆棚,都想着一定要把专栏写好。

小涵受到鼓舞,兴致勃勃地站起来:“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船夫,很累了,让我来撑船吧!”

俞渔说:“好啊,你试试!”他把长竿递给小涵,跨上甲板坐好。

小涵举着竿,走到船尾,得意扬扬地说:“开船啦——”

她把长竿扎进水里,可是方才在俞渔手中毫无重量的长竿突然完全不听使唤,她再一使劲,小船不仅不前进,反而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

小涵脸都白了,脚下也站不稳了,她看见俞渔慌忙站起来,向她伸手,可是没等她来得及有任何回应,只听扑通一声——

哎呀,船翻了。

就这样,三月带着风信子的清香到来了。

三月中旬的俱乐部日(Clubs'Day)就要到了,这是学校各俱乐部展示成果的大日子,一向备受重视。此地的学生俱乐部类似于中国国内的社团,但是与之相比在学校生活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比方说俞渔,在到达圣保罗的两周内,就发现他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挺拿手,于是火线加入了足球俱乐部、划船俱乐部和童子军,成为颇受欢迎的人物。

可许小涵呢?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意——手工俱乐部看上去很不错,制作清单上列有毛线耳套、布偶、玻璃板刻画、蜡烛工艺等一大串好玩的东西;烹饪俱乐部今年的两大主题是糕点烘焙和印度风味;编程俱乐部今年的重点放在平板电脑的App设计上;此外还有一些老师们参与主持的俱乐部,例如邓斯特教授的“历史与古玩”俱乐部,教授本人就是个古玩爱好者,据说家里收藏有中世纪的挂毯、乔治王朝时期的椅子、都铎时期的盒子,至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东西,就更不胜枚举了。

这天早上,小涵正在食堂吃早餐,配牛油的吐司、煎肉肠、水煮蛋外加一杯茶——蛋杯是最有趣的,简单一个蛋,偏要端端正正地放在小小的、带有圣保罗校徽的杯子里,小涵正要把蛋敲开,却看见艾瑞丝过来了。

艾瑞丝在小涵身旁椅子坐下,兴高采烈地说:“小涵,参加我们的戏剧俱乐部吧,圣保罗女校最大最受欢迎的俱乐部!现在参加,马上就有戏可演!”

小涵说:“哎呀,我哪会演戏啊,英语都说不顺畅!”

艾瑞丝正色说:“据研究表明,没有人不会表演,表演其实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至于语言方面的缺陷,我早有考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台词较少的角色,你演个修风箱的手艺人如何?”不等小涵回答,艾瑞丝掷地有声地说:“今年我们俱乐部准备回归本源,向经典致敬。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剧中人物众多,欢迎你加入。”

对这出剧小涵略知一二,她问:“修风箱的是位男士吧?我们是女校,所有男角色都是女生反串的吗?”

“非也非也。”艾瑞丝得意地摇头晃脑,“这就要看编剧兼导演,也就是本人的功力了。”

原来,俱乐部是可以向对门兄弟学校借演员的。借到的男演员越多越帅,导演的面子越大;反之,如果男孩子们都不给面子不肯参演,就只有女扮男装,想来也没什么意思。

“今年,”艾瑞丝得意地快要飞到天上去了,“我邀请到了丹尼尔来扮演《仲夏夜之梦》中的仙王一角!”

“哇,了不起!”小涵瞪圆了眼睛,“那谁演仙后啊?”照说仙王仙后都是非常漂亮的仙人。

艾瑞丝扭捏了一下:“当然就是在下嘛……对了,我得赶紧把剧本再推敲推敲,然后要联系服装的事,古装剧服装不好搞……就这么说定了,你演修风箱的!”说着她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喂!”小涵在背后喊她,想和她谈谈记者团的事,可人家已经脚下生风地走远了。

当天下午小涵就领到了剧本,里边夹张小条,说要在两天内将台词背熟。一翻看,果然不出所料,16世纪的英语,thee啊thy的一大堆[1],否定句不是don't+谓语+宾语,而是谓语+宾语+not,一副很拽的样子。好在自己台词不多,于是晚上在宿舍里,小涵便拿着剧本,念念有词地操练起来:

“墙啊!你常常听得见咱的呻吟,怨你生生把咱跟他两两分拆!咱的樱唇常跟你的砖石亲吻,你那用泥泥胶得紧紧的砖石……”

对面薇拉从书本中抬起眼皮,破天荒主动发问:“《仲夏夜之梦》?你是修风箱的?”

“是啊!”小涵猛点头,然后捧着剧本走到薇拉那半边去,“薇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薇拉看了看,说:“这是雅典手艺人所使用的俚语,是说他有副好喉咙,吊起嗓子来顶呱呱。”

小涵谢过她,把台词从头到尾又念了两遍,自我感觉愈发良好,于是兴致勃勃再次挑起话题:“我们这个剧一定很精彩!听导演说服装已经搞定了,专业水准的。四位男主角都邀请到了男生来演,包括丹尼尔·费恩斯来扮演仙王!”

薇拉再次抬起眼皮:“真的?”

“千真万确!”小涵说。

说罢,她在宿舍里踱着圈,再次念起台词来:“哎呀,可爱的波顿好家伙!他从此就不能再拿到六便士一天的恩俸了……”

念完,她发现薇拉似乎在发呆,书本垂在膝盖上,随后她听见薇拉说:“我也想参加戏剧俱乐部!你能帮我问问导演还有什么角色可演吗?演什么都行,例如剧里的狮子、月光或者墙……”

仿佛一夜之间,天气就暖和起来了。校园里一树一树的花开了;泰晤士河的野鸭水鸟会扑棱棱直飞到围墙上来,边歪着脑袋看人边休息;后山的树林想必也热闹起来了,连猴子迪克都脱掉了毛衣。

仿佛不忍心打扰同学们的兴致似的,俱乐部日从不下雨。

上午的展览单元,参展俱乐部在主楼前摆摊设点展示作品,进行义卖。参观者除了本校师生,还有大量附近居民,尤以退休在家的老先生、老太太为多。

小涵在手工俱乐部的摊位前目睹了德国工艺蜡烛的制作全过程,又买了两个俱乐部成员手缝的奥运吉祥物“大眼睛”,在烹饪俱乐部摊位品尝了印度玛莎拉酱、学会了如何烘烤司康饼。她在邓斯特教授的“古玩角”逗留时间最长,那是教授设置的交换古玩和讲解历史知识的地方。

邓斯特今天修剪了头发,显得很精神,他对小涵带来的两件中国古玩很感兴趣。小涵在北京的时候,非常喜欢到潘家园游荡,买些不知真假的小古玩。这次她带来一个墨玉的小砚台和一把文徵明题画的古扇,据卖主说都是明朝正品,价格都在五十元左右。她用砚台和古扇同邓斯特交换了两件英国同时代的小玩意儿。薇拉也用自己收藏的木刻版画《垂钓者言》交换了邓斯特的初版《假想对话录》。

不过整个上午,只要想起晚上的演出,小涵就有些紧张,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那几句台词再念叨念叨。薇拉紧张得更厉害,尽管她的角色更小,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是的,在小涵的争取下,薇拉也赢得了一个角色。那天第一次排练开始前,小涵向艾瑞丝转达了薇拉参加演出的愿望。

艾瑞丝大笑:“哈哈,这玩笑不错!”

小涵急了:“什么玩笑?我是说真的!”

看小涵严肃的样子,艾瑞丝一愣:“说真的?她?薇拉?要演戏?”

小涵说:“嗯,薇拉一定非常喜欢莎士比亚,她说演什么都可以!”

艾瑞丝说:“可是我什么角色都没有啦!连墙、月光和狮子都分配完了!”

小涵说:“那市民、路人什么的呢?雅典城里总有路人吧?”

艾瑞丝眼睛朝天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就让她演个小仙吧,豆花、蛛网、飞蛾或者芥籽,反正随从多一点,更显得气势大。”

小涵说:“好!”

就这样,薇拉成为《仲夏夜之梦》中仙后的随从、一名叫作芥籽的小仙。

下午以各运动俱乐部为主角的竞赛单元结束后,晚六点演出单元正式开始。这时除了附近居民外,切尔西地区其他中学的学生以及部分家长也购票入场观看,大圆顶礼堂里黑压压坐满了人。

戏剧俱乐部首先上场的节目是《我和我的影子》,冗长的对话结束后,台下观众睡倒了一大片。接下去是合唱团五首更加催眠的合唱。然后《仲夏夜之梦》就上场了。

金红色大幕缓缓拉开。

第一幕第一场发生在雅典城的公爵家里。

小涵虽没有戏份,但已换好服装,站在舞台一侧津津有味地看表演。此时,舞台装饰成了公爵家的样子,上面摆着大理石雕塑和一些华美的古董家具。这些家具有的是从学校储藏室拖出来的,还有的是从邓斯特教授那里借来的。出场的公爵和两位贵族男青年则是从圣保罗男校“借”来的。众人表演十分精彩,台下观众全都醒过来了。

第二场,舞台从公爵家变成了雅典的大街上。小涵上场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小涵她们是一群雅典的手艺人,裁缝、织布人、细木工、修风箱的、补锅的……为了公爵的婚礼,准备排一出戏剧,小涵扮演的修风箱的被分配出演一个姑娘的角色。

“哦,真的,别叫咱扮一个娘们儿,咱的胡子已经长起来啦!”小涵说出自己的第一句台词。

台下响起一片轻轻的笑声。小涵瞥见艾瑞丝在台侧冲她比画胜利的手势,这才放松了一点。

手艺人们继续分配角色,有的演墙、有的演月光、有的演狮子。大家约好晚上在山林里排练,随后各自散开。

至此第一幕结束,大幕合拢。

第二幕是仙人们的重头戏。舞台被火速布置成山林的模样,背景是硬纸板做成的山石树木,前方一条潺潺流动的假小溪,只有中部是些真花真草——这些都是和手工俱乐部合作的成果。

大幕再次拉开。刻意调暗的灯光和奇异的音乐声中,仙王和精灵帕克从左侧、仙后带着她的随从们从右侧分别入场了。小涵能够感觉到台下观众们的惊叹——这一幕实在是太精美啦!

只见仙王丹尼尔头戴一圈金尖角的王冠,斜披红色短袍,表情有点腼腆,显得格外英俊。精灵帕克穿树叶衣服,头上冒出两个小角。仙后艾瑞丝的服装是最精致的,白色的、花瓣一般的纱裙,长长的红头发上戴着金色的花状冠冕,整个人都亮闪闪的。小涵觉得如果艾瑞丝再瘦一点就更完美了,因为仙人们是随时可以飞走的。

不过最让小涵惊讶的还是艾瑞丝背后的薇拉。她是四位随从之一的芥籽,穿芥末黄小纱裙,背上扑闪着一双同色的纱翅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卷儿垂下来——原来薇拉竟是个挺好看的姑娘!

仙王、仙后一开始就爆发了冲突,仙后带着小仙们气冲冲地离开。独自留下的仙王让精灵帕克去采摘一朵被爱神丘比特的箭射伤过的小花,只要把花汁滴在熟睡人的眼睑上,醒来后他就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小花采来之后,仙王丹尼尔把花汁滴在了仙后艾瑞丝的眼睑上。

接着第三幕,小涵再次上场。

众手艺人到山林里排练,被精灵帕克撞见,织布人被变成驴子,小涵和其他伙伴仓皇逃下台。

随后,小涵依旧站在台侧,看精灵帕克如何乱点鸳鸯谱。与此同时,被滴上花汁的仙后艾瑞丝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变成驴子的织布人!

一片混乱,幸亏仙王法力高超,用另一种小草解除了花汁的魔力。

小涵看到,仙后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仙王就站在她面前。

“哎呀,我的仙王!我看见了怎样的幻景!我好像爱上了一头驴!”艾瑞丝中气十足地念着台词。

仙王、仙后重归于好。仙后的随从们重新上场,当然也包括芥籽薇拉,她拿把扇子站在艾瑞丝侧后方、丹尼尔的正对面。从小涵的角度正好看到她的脸,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神情使得小涵产生了一些模糊的想法,可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两分钟后,仙王对芥籽说:“奏起音乐来吧,让这些凡人全都睡得失去知觉!”对了,网球课上长椅边的薇拉,戏剧社里跑龙套的薇拉!“怎么!原来她喜欢的并不是莎士比亚啊!”小涵恍然大悟。

然而不容小涵多想,最后一幕开始了。织布人变回人类,她们这群手艺人终于在公爵府中为新人们演出了精心准备的戏剧。

剧终。

掌声雷动,剧组成员谢幕达六次之多,圣保罗男校代表还夸张地送上两大捧银百合。

所以,当晚上静静地躺在宿舍床上,听窗外的风吹树梢沙沙响的时候,未免有几分剧终人散的依依之感。古钟敲过十二下以后,小涵依旧没有睡着,她知道薇拉也没有,不仅如此,黑暗中还传来她轻轻的声音:“谢谢你,小涵,帮我争取到这个角色。”

一个简直算不上角色的角色,可是小涵完全明白薇拉为什么要谢谢她,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对于室友的了解比过去一个半月还要多。

“排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主动和丹尼尔搭搭话呢?”小涵侧过身,冲着薇拉的方向问。

薇拉叹口气,念道:“有多大的悲哀埋藏在我这心坎里,而在那灰暗的深处,那惨红的灰烬又怎样隐约燃烧。要是那点点火星被你鄙夷地一脚踏灭,还它们一片黑暗,这样也好。”

小涵不知道这是勃朗宁夫人的一句诗,事实上她根本没怎么听懂,但很多事,是不需要诗人来说明的。如果薇拉也能跳上长椅招呼大家看帅哥,也能大大方方邀请人家一块儿演戏,那她就不是薇拉,而是艾瑞丝了。

那边薇拉的回忆开了闸:“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吧,迪克整整一周都没有到宿舍来——据我后来推测,它大概被食猴鹰狠狠啄了一口,虽然侥幸逃脱,但胳膊受伤,抓不住树枝,在下山前往宿舍的途中摔了下来。我很担心,大清早溜出宿舍去后山寻找。虽然带上了和迪克接头用的小喇叭,但我知道,找到它的可能性很小。我沿着小径走了很久,时不时吹一声喇叭,但始终不见迪克的踪影。这时黄色警戒线出现了,再往上就是狩猎区,学生禁止入内。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远远看见山下一个人影向这个方向走来。我赶紧避到树丛里。人影近了,原来是个穿圣保罗校服的男生,拎着个人们用来装猫咪的塑料笼子。他蹲下,打开笼门,出来的居然是迪克,胳膊上还缠着条小绷带。他拍拍迪克的头,说,回家吧,小心别再被鸟啄了。迪克眼睛不眨地盯着他,发出‘哧粗哧粗’的声音,好一会儿,才转身越过警戒线回林子里去了。那个男生又等了几分钟,这才转身下山。两天后,迪克再次来到宿舍,胳膊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不用薇拉说明,小涵已经猜到,这个好心的男孩子一定就是丹尼尔。她也知道,只有对自己认同的人,迪克才会发出“哧粗哧粗”的声音。

不难想象,在这漫长的一年里,在那些宝贵的男女校有所交流的时刻里,薇拉只是这样一道默默注视的目光,一个没有台词的小仙,一个丹尼尔叫不出名字弄不清长相的存在。不知为何,这样的相遇、这样的缄默,更深刻地打动了许小涵,也许只是因为小涵也不是艾瑞丝,她能够体会那种似乎永不能实现的心愿,舞台上片刻的灿烂便是一场总要醒来只待追忆的仲夏夜之梦。

黑暗中小涵想,如果真有那朵小花就好了,真希望自己是精灵帕克,可以把花汁滴在丹尼尔的眼睑上,让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薇拉。可是慢着!她突然想起来,至少,她可以制造一个机会……

想到这儿,小涵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大,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薇拉,你愿意参加我们的小记者团吗?”

周五离校回家时,圣保罗男女校之间的小巷里。

“薇拉,这是俞渔。俞渔,这是薇拉·齐默,我们记者团的新成员。”许小涵介绍说。

俞渔望着眼前这个瘦弱苍白、表情不甚丰富的英国女孩,很难把她与小涵说过的“活泼热情,嗓门也大”联系在一起,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热情地伸出手:“你好,薇拉!”

薇拉迟疑一下,与他握了握手。“希望大家合作愉快。”她一板一眼地说。

小涵说:“嗯,既然如此,得给记者团起个名字,同时作为专栏的署名。来来来,头脑风暴,大家都想想!”

俞渔说:“就叫圣保罗记者团呗!”

小涵说:“做校名还行,署名就太诡异了吧,搞得咱们跟尼姑、教士似的,不行不行。”

俞渔又说:“中英少年友好记者团?”

小涵气得跺脚:“俗不可耐!”

“那来个雅的……”俞渔抬头看看天,“切尔西的——黄昏?”

小涵说:“我真的要吐了。”

俞渔不满意了:“你怎么光否决,不提建议呢?”

这时薇拉开口了:“你们是不是把事情搞复杂了?按照英国的习惯,署名再简单不过,就是姓名缩写。我注意到,我们三个姓氏的首字母正好是X、Y和Z,不如就叫X.Y.Z.记者团吧!”

小涵、俞渔俱是一怔,再一琢磨,俞渔说:“嘿,可不是,许小涵、俞渔、齐默,X、Y、Z!”

小涵也说:“是呀,都是未知数,有一种神秘感呢!”

夕阳照射在鹅卵石小巷上,三个少年的投影被拉得修长,就这样,X.Y.Z.记者团宣告成立。

二十天过去了,小记者们的工作进行得如何呢?

大家好!X.Y.Z.继续从伦敦发来报道。

大家一定还记得我们对于剑桥划船队以及潜力新人丹尼尔·费恩斯的热情专访。今天,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在刚刚结束的第157届牛剑划船比赛中,剑桥再次以三船身的优势取得胜利!这是剑桥的第81次胜利,计算一下,牛津获胜的次数应该是76次。

下午2点15分开始的比赛,X.Y.Z.上午11点就去占位了,比BBC的记者还早到一个小时。X守在起点普特尼桥,Y在终点齐西克桥,Z则在中部的哈默史密斯桥。观众之多气氛之热烈,看照片就知道啦(X的相机不幸被挤到河里,所以没有船队出发时的照片,抱歉)。中途因发现有人在河里游泳,比赛被迫中断,后重新启动。

吸引最多眼球的是牛津队舵手,一个身高不到1米6的女孩子。划船手们的身高最少也有1米85,可是他们都得听舵手的。这次若不是她及时喊停,游泳者的脑袋就要被船桨击中了。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当上舵手呢?剑桥的史蒂夫·德拉普莫教练告诉我们,舵手必须目光敏锐,方向感强,语言简洁明了。他必须具备领导力,能够获得划船手们的绝对信任,此外他的体重越轻越好,以减轻整条船的重量。(透露一个秘密:Z有个小心愿,就是以后到剑桥划船队当舵手,她的体重够轻!如果能和丹尼尔在同一条船上合作该多好!)

最后说一个有趣的现象:剑桥的八名划船手中只有一个英国人,其余是一个德国人、一个新西兰人、两个澳大利亚人和三个美国人。

“七月里,我们就将代表澳大利亚参加奥运会,我们一定要夺牌!”两位澳大利亚选手兴奋地说。

我们拭目以待!

对了,小记者团开通了邮箱:xyz@saintpaul.ac.uk,欢迎和我们联系!

——X.Y.Z.

注释

[1]thee和thy分别是you和your的古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