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百年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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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父子争执

那天,陈谷雨送走高美清,回到了病房。

父亲陈耀祖说:小高这个孩子倒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但长在一堆污泥里,可惜了。是莲花又如何,到底是在污泥里。

父亲陈耀祖无意的话,不料陈谷雨的心却为之一动。接着父亲陈耀祖的话说:是啊,真要做到出污泥而不染,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父亲陈耀祖忧虑地说:你这个做二哥的都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你的那些弟弟妹妹在做什么。战争和乱世都只是暂时的,终究有结束的一天。即便战争和乱世永远都不结束,读书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是,看来,你们都不会听我的。说说吧,你是怎么从麻省到了这个国民党的。

陈谷雨说:父亲,我虽然提前结束了在麻省理工学院读书的时间,实际上是我提前修完了学分,完成了学业,所以是提前毕业,我并没有违背父亲的教导。

陈耀祖说:一个读书人,做什么不可以?你为什么要加入一堆烂泥?我算是看透了,国民党就是一堆烂泥,他们成不了气候的。你看看他们现在做些什么,你就可以判断他们的未来。什么党务调查处?现在国家如此危险,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三省,他们想到的不是去对付日本人,却拚了命的对付红军,还有就是看谁都是共产党。好,我暂且不说这些政治的事情,他们对我一个商人使出这种手段,跟腐朽败了的“满清”有什么区别?我以为国民革命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崭新的国家,可他们并没有想到国民。那些红军提出的是北上抗日,经过我们灵泉县,大雪天不进老百姓的屋子,宁愿挨冻。可是国军还追着红军打,这是什么道理?咱们都是中国人,这种情形不是等于你们兄弟互相残杀吗?

陈谷想解释什么,父亲陈耀祖说:你不要插话,你等我把话说完。我一个平头百姓都看得出来的道理,雨难道你一个留过洋的人还看不出来吗?我跟你们是怎么说的,既然不能达济天下,那也要做到独善其身。我们陈家是清白人家。

陈谷雨说:父亲?

陈耀祖说:老二,你不用解释,解释了我也不听,因为这个国民党做出来的事情太让我失望了。所以,你的任何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你,那我这条老命是回不了灵泉县了。所以,还解释什么呢?

陈谷雨说:儿子一定不会违背你说的走正道的教导。

陈耀祖说:你现在既然已经选择了国民党,那你给我打鬼子去。如果我知道了你的本事只是对付咱们中国人,那么,你就不能认我这个父亲了。

陈谷雨说:父亲,你的这些言论仅限于我们父子的交流,甚至是我们父子的交流也要注意时间和地点。我们家现在已经够复杂了,不要落人口实,让人抓住把柄,给你一个“通共”的罪名,你百口莫辩。

陈耀祖说:“通共”有什么不好,他们至少打日本人,不欺负老百姓。可国民党呢?除了打日本人不行,他们什么都干,跟土匪一样。土匪也还有讲道义的土匪,国民党却连道义都不讲,这样的天下怎能长久,用屁股都可以想明白。唉。

陈耀祖叹了一声气,说:鬼子到底有多厉害,东三省有多少土地?有多少人口?有多少资源?鬼子有多少军队?国军有多少军队?三个省说没有就没有了。他们比“满清”还不如啊,这样的政府怎能掌得了天下?

陈谷雨说:父亲,你这些想法太危险了。

陈耀祖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不是差点就死了吗?活在这乱世,我们跟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今天算是活下来了,谁敢肯定明天鬼子丢下的炸弹不是在自已的头上呢?

陈谷雨说:父亲也不必悲观。“满清”留下来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国民政府又是一盘散沙,所以,日本人选择了我们最弱的时候入侵我们。可是,不还有红军吗?不还有觉醒的人民吗?

陈耀祖说:我不悲观,还能怎样?百姓苦啊。连一个安居的家园都没有,这算是什么日子?国军一退再退,老百姓退去那里呢?我是看出来了,是国民政府没有和鬼子决一死战的坚强毅志。并非是鬼子武器精良的问题。这样的政府,怎么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

陈谷雨说:父亲,你的这些想法太让我担心了。

陈耀祖说:“满清”的时候,防民甚于防虎,如果现在的政府和“满清”一样,我想也不会长久。

陈谷雨说:父亲,你不是常说看破不要说破吗?

陈耀祖说:我是不想说:但我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为父不知道你为何会选择加入这样的组织。一个错误的开始,怎么可能有正确的结果呢?

陈谷雨说:父亲,凡事不能太绝对,或许,一个错误的开始,是为了走出一个正确的结果呢?就说我们家的瓷窑吧,那一次不是所有的期待都烧进去了呢?可开窑的时候,未必都烧出了我们的期待,甚至开出来的是次品。但窑变未必就不好,甚至烧出来的是绝品。所以,不到最后翻出底牌的时候,或许我们看到的所有过程,其实都只是表象。

陈耀祖说:老二,你这话中好像还有话。

陈谷雨说:我只是打个比方。现在这个世道,就像我们家的瓷窑,它充满了变数,不到开窑的时候,我们的判断或许都不对。

陈耀祖说:是倒是这个理,世道也就是一个大瓷窑,可有多少人能等到最后开窑的时候呢?

陈谷雨说:有,太多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民心”。英雄们在谱写着历史,可真正决定历史走向的都是那些不起眼的民众的意愿。任何一次历史的变数都是这样,所以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陈耀祖说:老二,你长大了。父亲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陈谷雨说:我们的苦难是一个民族的苦难,没有人能是漏网之鱼。如果没有对未来的期盼,这个世道谁又能坚持活下去呢?

陈谷雨叉开话,似乎并不想谈及父亲想知道的他的往事。

陈耀祖说:可是,未来在那里呢?政府虽然说是国民政府,但政府那里真正的想着国民呢?我一个有资产的商人都活得这样艰难,平民百姓更是难上加难了。没有吃的穿的都成了小事,算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陈耀祖说着,又长叹了一声,说:现在什么生意好做?就是死人的生意好做。就拿灵泉县来说:三天两头有“白事”,就数“大索行”的生意忙不过来。大街上只要有送丧的队伍出行,一定又是谁家的子弟阵亡了。很多人家只收到了政府的一纸阵亡通知书,连亲人的骨头都见不到一根。你要说是被鬼子打死的,死得荣耀。可因为围剿红军死了的,也能算是英雄吗?最惨的还是那些家里有共党的人家,死了人还不敢声张。在我的眼里,只要是打鬼子的,不论他是什么,都是英雄。红军北上打鬼子,你哥愿意,所以我顺了他的心愿。我们陈家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当汉奸。我们陈家的人不论是谁,只要做了汉奸,那么,他永远不能进陈家的坟地。

陈谷雨说:父亲,你要相信我。

陈耀祖固执地说:我谁都不信,我只相信结果。老二,那个特务处姓高的女子说跟我们回灵泉县,恐怕不是因为喜欢上你那样简单吧?

陈谷雨说:当然,应该是盯上我们家了。大哥随了红军,只是他们找陈家麻烦的一个借口,他们盯上的是陈家的钱财。

陈耀祖说:只要他们抗日,我宁愿将陈家的财产全部的交出去。

陈谷丽说:特务处应该是盯上我们家了,所以,父亲的言行都要注意,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在这样的乱世,最要紧的是活下来。先活下来,才能盘算其它的事情。如果活下来都做不到,还能说什么呢?不论世道如何变,我最担心的还是我们家的平安,父亲的平安。

陈耀祖突然的就生气了,说:老二,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说出这样没有见识的话?世道都没有平安,我们家怎么会有平安?我怎么会有平安?

陈谷雨有些泄气地说:可是,如果我连我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陈耀祖说:天有天命,人有人命,你谁也保护不了,鬼子一个兵团开进城来,你保护谁?男人,在这样的世道,可以救不了天下,但不能没有心怀天下之心。如果我们人人都只在乎自已的那一点点利益,或许我们这个民族真的就要完了。

陈谷雨说:父亲,你还是太悲观了。

陈耀祖说:悲观吗?日本皇家定制了我们的一批青花瓷器,所以我去了一趟日本。日本是一个资源短缺的国家,所以,它见我们的东西都想要。比如泾县的宣纸,比如云南的白药等等,包括我们家的青花瓷制作方法,他们都愿意用黄金收购。得不到,他们就用武力,甚至不择手段。通过对日本商人的试探,我知道他们要的不仅仅是东三省,他们希望得到我们所有的资源。他们对我们是举国之战,可是,我们呢?看看我们当下世道的情形,我怎能不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