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达珺与王实诚跟随浩浩荡荡的板车大军,就像听到了冲锋号令的战士,奋勇地冲向山岗。然后,漫山遍野地搜寻着散落在各处的石块和石子,就像搜寻被打散了的残军败将。说来也怪,那些石头,不用它们的时候,随处可见。想要重用它们,却不知道都藏到哪里去了。有时候,十几分钟也找不到一块。山坡、山坳、树根、杂草丛中,发现一块,无论大小,仿佛就是发现了一块宝贝。拿得动的,就直接撂车上。搬不动的,就喊来同伴,大家齐心合力地把它抬上车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板车才能被装满。
拉应自然环境。而人类的进化,则是主动的。他不是被动地适应环境,而是主动地利用和改造环境,让他们更好地为人类服务。所以,你要是变成了骆驼,就会失去人最宝贵的智慧和情感,不是进化,而是倒退了。就像我们知青,经历了农村生活的磨炼,生存能力自然会大大提升。我们这些共和国的同龄人,不仅是在与祖国一起承载苦难,更是为了苦难之后的长足发展夯实基础。或许知青就是新中国最能吃苦耐劳的一代人了,当我们真正与农民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农村的面貌。但是,如果认为:知青下放农村,只是为了适应农村生活,那就不仅违背了社会进步的法则,也背离了农民自己的意愿了。”
“呵呵,达珺,你说得很对。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俺是幸运的。俺也不该看啥好就变成啥。还是好好做人吧!”
话说多了,干渴会来的更勤,幸亏巧遇了路边卖茶的小摊子。“大碗茶便宜卖喽!”卖茶的大嫂满脸堆笑地对着凌达珺喊着:小兄弟,口渴了吧?来两碗大碗茶,不热也不凉,刚好一口喝。”
“呵呵,大嫂,”凌达珺笑道,“多少钱一碗呀?”
“一分钱两碗。实在没钱,免费喝!”
“那不行,你是做生意的。”
两人每人喝了三大碗。可是,这边把茶水灌进肚里,那边汗水就淋漓而下,身体就像漏斗似的。凌达珺摸着肚皮对王实诚说道:“不行!好像越喝越渴了。大叔,敞开肚皮喝吧!”
于是,每人又接连喝了三大碗,刚刚有了舒畅的感觉。王实诚便不好意思地说:“不喝了,太花钱了。”
“人怎成了钱的奴隶呢?”凌达珺笑道,“大叔,世上的一切都是用来为人类服务的,吝啬钱财就会伤及生命。你喝吧,钱算我的。”
说着,他自己先端起了茶碗。喝完,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拍拍鼓鼓的肚皮,惬意地说道:“好爽啊!大嫂,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自此,凌达珺所带的钱,就只用来买水喝了。这个自幼生长在淮河边的小伙子,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了缺水的滋味,理解了水的精贵。“渴,真的是比饿肚子煎熬得多呀啊!”他对王实诚说起了水的故事,“人体百分之七十都是水。人不吃饭,可以活七天;而不喝水,却只能活三天……矿井坍塌的时候,矿工在地下,只要有水喝,就可以活上十几天,甚至几十天。可见,水才是生命的源泉啊!”
只要遇到了河流,哪怕是夜间,凌达珺都会大喊一声:“快哉!大河!”然后,不顾一切地跳进滚滚激流之中,一边喝水,一边畅游。直到喝够了,游累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爬上岸来。
然而,地道的农民王实诚,则自始至终神情平淡,寡言少语,活脱一只沙漠里的骆驼。遇到水,他就开口说话:“渴了,喝水喽!”看到前方出现村庄的轮廓,他才会眼睛一亮,喜形于色地喊道:“哎呦,饿了!”于是,不管多累,他都会加快步伐急奔。而在凌达珺看来,王实诚的一切都在听凭命运的安排,绝不瞎操想。好像多动一下脑子,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故而,在王实诚大叔的身上,凌达珺学会了“坚韧”。
肚子饿了,王实诚就会拉着板车进村庄。凌达珺自然跟着他走。村子里的男女老幼,只要告诉他们:“……我们是给SF铁路送石材的……”不等把话说完,都会爽快地腾出厨房来:“哦!你们辛苦了!请用吧!”
每逢这样的场景,凌达珺总会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中国真是善良。对待当年的老八路,一定也是这样盛情。”
得到许可后,王实诚很快地从车上扯下了烧柴,凌达珺也拎起面粉袋子。两人走进老乡家的厨房,立即就忙乎起来。王实诚刷锅,点火。凌达珺和面擀面条,或者拌面疙瘩。两个没有血缘的大男人,默契地配合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可是,饭烧熟了,凌达珺却咽不下去。实诚关切地问:“是因为没有菜吗?”
“不是,”凌达珺紧锁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喝汤水,不想吃饭。”
“干那么重的活,不吃饭怎么行?”王实诚站起身来,向老乡要了点咸盐递给凌达珺,“达珺,当菜用吧。”
为了维持体力,凌达珺强制自己吃饭。为了维持体力,凌达珺也是强制自己吃饭。可是,咽下半碗面条就再也吃不下了。
“达珺,你干了,家去吧!不然,身体会垮掉的。”王实诚拧紧了眉头,像是下命令。
听王实诚这么说,凌达珺又强制自己把剩下的半碗面条咽进了肚子。可是,尽管王实诚唏哩呼噜地可劲吃,还是剩下了小半锅面条。临走的时候,凌达珺招呼东家:“老乡,剩下的面条,晚上,直接加热就可以吃了。我们就不清理了。”
“好嘞!小伙子,谢谢你了!”老乡微笑着回应。
“老乡,你错了!”凌达珺不好意思地说,“俺是到你家骚扰来,还留个尾巴让你自己处理,俺还没谢你,你倒谢俺了。”
”呵呵,老弟,天下农民是一家,自家人跟自家人还客气啥吆?”
“老乡,你说的真好!”凌达珺鼻子一酸,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于是,大家在笑声中握手告别。走不多远,看到了一个大磅秤,凌达珺便站了上去。秤砣停留在五十二公斤刻度的位置,便不上也不下了。“记得出发前,我的体重是六十六公斤。还不到半个月,竟下降了十四公斤。”粗略计算了一下,每天消耗的体液将近一公斤,于是,他笑道,“我快成骆驼了。”
走哇,走哇......在SF铁路石材运输的道路上,凌达珺和王实诚,随同成千上万的民兵运输团,从早晨到黄昏,从白昼到夜晚,无论是满载地送达,还是空车返回,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走路。“大叔,我大致计算了一下,”凌达珺边走边对王实诚说,“我们每天走的路程,与两万五千里红军每天走的路程不相上下呢。”
“是的呀!我们就是在重走长征路啊!”王实诚乐呵呵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