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霄遖你想过未来吗?”
章霄遖摩撒着玩偶大白的小头。“未来?从我十八岁开始我就想着怎样让他离开。十年了,他还在。”
“难道你的未来就是没有他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不能共存。”不能和廖易天共存的章霄遖已经和他共存了十年了。
柯亭从床上起来,她的头悬在床边上问躺在地铺上的章霄遖:“只有没了廖易天,你才会和岑雯共存?”
“你还是和大白共存吧你!”章霄遖把大白杵到柯亭的脸上。
“未来?”柯亭抱着大白躺回床上看着天花顶。
天花顶开始颠倒起来,柯亭的上下眼皮隐隐地要合起来。她转身看见章霄遖露在被窝外的脚丫子,然后趴在床边上静静地看着已经熟睡的章霄遖。无论怎样,未来这样躺在她身边的人不会是章霄遖。擦肩溜走的人都注定是过客。
夏季的阳光渗进窗帘里留下一长条的光斑,床上地下的两个人面对着面熟睡。
柯奕在门外叫了两遍要吃早饭了,柯亭的房间里都没有反应。眼看着上班要迟到了,柯奕敲了敲门,“我进屋了亭亭?”一进房间,柯奕看见地上的被子就懵了,也就懂了:这对夫妻有猫腻。柯奕狠狠地关上门。“起床了!上班要迟到了!”
柯亭和章霄遖都被吓醒了。
柯亭看了一眼手机。“我去!迟到了!”
章霄遖反而不慌不忙。“别急,我送你去上班。”
“我才不要你送!”
柯亭打开门问柯奕:“爸你怎么不叫我?”
“我不叫你!我要是不叫你,你还睡呢!再说你们的房间我能说进就进?”
柯亭顿了顿,“你没进?我怎么听见了关门声?”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还能听见关门声!吃饭!”
“不了,来不及了!要扣全勤奖的!”
“小章!小章!她都迟到了,你在屋里聋了,送她上班去!”柯奕第一次对章霄遖很不客气地吼道。
“叔叔,她不让我送!”
“你说说你们,都结婚了还不改口!”柯奕突然对章霄遖对他的称谓在意起来。
柯亭回头看看章霄遖,两个人云里雾里地,不懂柯奕怎么一大早就气使懿指的。
柯亭对章霄遖发话:“你送我吧,走吧。”
章霄遖挠着后脑勺。“走吧。”
章霄遖出了家门就问柯亭:“是更年期吗?”
“他不就今天有点什么火气大,还不是因为你起晚了,更什么年期!你去上班,我自己去上我的班。”
“不是说好了我送你?”
“可别了,你妈恨不得天天去找我,她去了几次就谣言四起......”柯亭闭嘴不说了。
“我妈又去找你去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迟到了!”
章霄遖拽住柯亭的手腕塞进车里,“路上说!”
“柯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和我有关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能对我隐瞒!”
“章先生我没想对你隐瞒,只是我觉得我们也不会回去住,告不告诉你都没有所谓,我们就先安心住在我爸这里,等你做好下一步的计划不就好了?”
“有没有所谓是我说了算,不是你!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柯亭在疾驰的车子里反思的自己的身份。
隔着服装厂还有一条大街,章霄遖停车。柯亭下车狂奔向服装厂,打卡时她还是迟到了三秒。宋师傅拍拍柯亭的肩膀,“这是你在厂子里六年来第一次迟到,恭喜你!”
“师傅,您别拿我开涮了!”
“想想吧,在这儿你再怎么不迟到也不过是一个服装工,最多做成我这样一个老师傅!”
柯亭想不通为什么宋师傅会对柯亭未来的安排这么上心,她的未来再怎么样其实也都和宋师傅没有了关系。
下了班,宋师傅到柯亭的机位前说:“下了班,跟我走。”
“怎么了,又要开导我?”
“给你看点东西。”
柯亭第一次去宋师傅的家。进去简直是个老式的裁缝铺子。客厅里拥挤着八个穿着民国服装的木质模特,一台老式缝纫机,一张四尺的木桌上放着布匹、碎步片、剪刀、针线。柯亭摸着模特身上的衣服问:“师傅,您在厂子里还没干够,怎么回家了还做衣服?”
“厂子里是为了生存,回家是喜欢。小柯,你喜欢什么?”
“喜欢钱。每个月帮张庆云交了住院费自己就剩不下什么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能减就减,总觉得有钱了就什么都好了。”
“要是你早帮你妈把病退办出来,也不至于这么为难你自己。”宋师傅说着拿起一匹紫色的粗麻布放在柯亭的身上比量。
柯亭要帮张庆云办病退就要回到那所事发的学校,就要见到齐叡,要想起以前的窒息感,柯亭不想。所以一拖再拖,拖了六年,还是没能躲掉再见齐叡的机缘。
“喜欢吗?”宋师傅问柯亭。
柯亭只是笑。宋师傅的这些木偶模特就像商店里那些个名品储物架,柯亭只能看,不敢摸,不敢想。兜里剩下的钱只够她思考未来的几天的简单的伙食。可她连伙食也没什么好思考的,最便宜的就那么几样。她常常忘记现在的自己兜子里已经满了钱了。
“这也是一门手艺,丢了也可惜,不如教给你了。”
柯亭也觉得可惜,再怎么可惜,她也学不来,工厂里的工作就够她忙的了,三个班点连续倒换。
“小柯,现在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钱,如果不缺那点儿就来跟我学学,师傅不想把这门手艺带进棺材里。我爹以前是吉祥里的老裁缝,手艺那也是一绝,我是从小看着他的手艺长大的,多多少少也学了些。这些也都是我平日里跟着我爹学的,自己也试着做了些。还不错吧?”
柯亭点头。
“我男人走得早,我又一个人没什么指望,想自己开个裁缝店迟迟动不了手,这一眨眼,我就该退了!”
“嗯?”
“退休了。”
“怎么这么快?我都没准备好你退休!”
“要你准备什么,又不是你退休!”
“师傅我签的合同还没到,厂里和家里事情都重,忙不开。恐怕
也不能跟您学这些。”
“你先是签了两年,后又签了五年,再有几个月的事了!我临退前,厂里让我和你们这一批我带出来的小家伙们聊聊,再续续约。你还是别续了,即使不跟我学出去干点什么也比当个机器人好。”
“师傅,我真的不知道要是不在厂里待着,自己还能干什么。”
“还有时间,好好想想。”
宋师傅换上一身旗袍给柯亭看。“柯亭做女人啊就是不能委屈了自己,我委屈了一辈子,真是后悔了,后悔没为自己活一次。”宋师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着五十五岁的依旧姣好的身姿。柯亭第一次见识到宋师傅风华绰约的余韵,每天裹扎在工作服里蹉跎了一生。
“小柯,师傅也给你做一身穿穿?”
“我不要,我可穿不出女人味来!”
“我先给你量量!”
宋师傅不由柯亭的不愿意就帮她量起来身体的尺寸来。
“我有一个大姨,家里出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有人说她跟别人走了,有人说她成了拾荒者流浪去了。她和宋师傅你一样,也不一样,她连婚都没结过......”
“怎么一直都没听你提起过?”
“姐妹情谊也不过如此,柯珂和我生死别离,张庆云和她姐天各一方。没什么好说的了,都过去了。”
“把背挺直了!”宋师傅在柯亭的背上拍了几下,“做人不能自己先认输,都是活着,咱们也是人不比谁低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