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月梦惊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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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踏红尘见牡丹(3)

“近陵情更怯”,南宫夫妇不仅放慢了脚步,名副其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哎!早一刀晚一刀,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南宫旭日轻拍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并投去一个坚定而关怀的眼神,华曦夫人微微点点头,拭去了眼角的泪,跟随丈夫跨进了南宫陵。

南宫陵主体上分内外两间,用上等花岗岩铸成的石门隔开。里间长年冰封,安放着历代先祖的尸骨,属禁地中的禁地;外间正对着台阶是南宫家的祠堂,香火供奉列祖列宗牌位、画像,案前燃一对红蜡烛,中间置一架座,架上是南宫家的家谱,详细记载着南宫家世系繁衍及重要人物事迹。

南宫旭日缓步上前、进香,接着退后三步,和华曦夫人在堂前的蒲团上跪下,口中默祷:“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旭日,于社稷无尺寸之功,不能光耀门楣;于家又教诲不严,致使亲子兄弟相残,今有长子伯寅,疑与次子伯夷受害有涉,特在列祖列宗面前求证真伪,若他清白,望列祖列宗仁慈,保他平安,且让真凶尽快伏法,以告慰伯夷在天之灵;若他果然罔顾兄弟亲情,贻羞家门,旭日必须秉公去私,如此一来,恐怕南宫家香火断绝,望列祖列宗宽恕!今日事出无奈,惊扰先祖亡灵,罪过!罪过!”祷毕,和夫人九叩首,管家和仆人也跟着下跪、叩首。只铁无情、无言、金锐和金衣捕快们站立,但为表敬意,也向着牌位躬身行礼。

礼毕,南宫旭日向铁无情等点头示意。铁无情向南宫旭日一拱手,道了声“得罪”,并吩咐手下的捕快“刀不出鞘,静搜慢察”,金衣捕快们训练有素,当下四散开去,只看见人影穿梭,衣衫擦风之声,再不闻半点杂音。

不到半个时辰,金衣捕快全部归队。铁无情一看他们的神色,微有差异,“没有发现南宫伯寅?”

“禀总捕头,四下搜查,没有南宫伯寅的身影!”

“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没有一处角落遗漏?”

“除了祠堂后斜角一小屋。”

“为何不搜?”

“因为……因为……”

“不要吞吞吐吐,说!”

“禀总捕头,属下不敢隐瞒,门上高悬圣旨,如圣上亲临,我等不敢擅闯!”

“什么?圣旨?”铁无情一脸疑惑,目视南宫旭日,语含询问,“南宫大人,这是……?”

谁知南宫旭日充耳不闻,双目呆滞,出神地望向小屋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华曦夫人推了推夫君,“老爷,老爷,铁捕头正问你话呢!”转头向铁无情致歉,“对不住,铁捕头,我家老爷他……自从伯夷去后,他就经常这样,恍恍惚惚的。几位捕快小哥说的侧屋是本朝太祖皇帝赐下的恩宠,故此圣旨高悬,以示皇恩浩荡。”

铁无情久在朝堂,这次查案,又特意翻阅了《南宫卫国世家》(见第十一章),对南宫家也算“知根知底”,当下就明白了,“夫人所指,就是丹书铁券(见第十章)的所在吧?”

“铁捕头说得没错!”

这时,南宫旭日仿佛刚缓过神来,面色凝重地说了句“但愿我错了!”说着左手虚请了一下,就率先步入了祠堂后门。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有铁无情、无言和金锐似乎抓到了一团乱麻的线头,彼此对视了一眼,跟上了南宫旭日的脚步。

对着门口的圣旨三拜九叩后,南宫旭日推开屋门,众人眼前一亮,本以为是一间肃穆典雅的小屋,本想到是一座小巧的庭院,穿过庭院,看到一间类似屋外祠堂的结构,那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可是众人都止步。止步,因为他们不必再往前走。不必再往前走,因为他们都见到了“他”——把南宫府翻个底朝天也不过就是为了找到的“他”。

惯常的一袭白衣,身材颀长,背影都俊美得不可方物,在偌大的南宫府里,不用说,只有大公子南宫伯寅。

养育至今已垂三十年,南宫夫妇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竟是那么陌生、那么有距离感。

“伯寅!”南宫夫妇齐声唤道。

“爹!娘!”一声“爹、娘”,世上最亲厚、最尊敬的称呼,让南宫夫妇鼻头一酸:眼前这个,是他们视如己出、关怀备至的孩子。

“伯寅,如果你心中还有我这个爹,还有你娘,你就转过身来,看着我,看着你娘,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你就没有什么话和爹娘说么?”

沉默,良久的沉默。回答他的是同样沉默的背影。

“爹,娘,你们要的恐怕不是说话,而是真相吧?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你们要的真相,就是你们最不愿相信的事实:二弟确实死在我的剑下!”

什么?!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纵然是铁无情、无言和金锐,尽管已有判断,但当事实就在眼前,仍不禁震诧:震动真相的残酷,差异伯寅的坦白。而这坦白,这样直接、这样坦然、这样云淡风轻,比兄弟相煎的真相更残酷、更令人心寒。

“伯寅,你……怎么会是你?伯夷他……他是你弟弟啊!”华曦夫人哪堪打击,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南宫旭日一手扶住华曦夫人,一手在她的人中上用力掐了几下(注:位于人体鼻唇沟的中点,是一个重要的急救穴位,位于上嘴唇沟的上三分之一与下三分之二交界处,为急救昏厥要穴),华曦夫人悠悠醒转,无力地靠着自己丈夫宽厚的肩膀,满脸悲凉的泪。

到底是母子连心吧,在南宫府上下呼叫夫人的刹那,沉默的背影终于转过身,踏前几步,像那具缓缓软倒的身影投去关切的目光。

依旧孱弱的身子,依旧苍白的脸庞,不依旧的是复杂的眼眸:漆黑的瞳孔中,有悲哀、有愧疚、有坚决、有恨意。

“弟弟?是啊,他是我弟弟。可他也是南宫家未来的主人。未来的卫国公,是他,不是我。”

“什么?!你心里竟一直对这个耿耿于怀?不错,南宫家的惯例,一般是长子承袭爵位,可是这爵位不仅是荣耀,也是责任。伯寅,你从小身子孱弱,兼之又对习武不感兴趣,只寄情于书画风雅之事,为父这才将南宫家的重担交给你弟弟,也是不想让你辛苦。但这,根本不影响爹娘对你的爱,反而正是因为你的身体,正是因为这不得已的选择,爹娘更觉得有愧,对你,比对伯夷和若溪更为怜爱。难道就为这个,就能成为你弟弟死的理由?就能成为你对朝夕相处的兄弟下手的理由?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