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毛泽东和“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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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1958年(3)

毛泽东要读《三国志》逄先知送给的除标点本《三国志》外,还有卢弼撰的《三国志集解》。这部《三国志集解》后来一直放在他的书房里,上面写了许多的批语。其中的两处批语,其一是裴松之在《魏书·武帝纪》一段注释中,引用了曹操于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十二月写下的《让县自明本志令》。其主要内容是叙述他自己辗转征战的经历及当时许多的心理活动,表明他守义为国,并无取代汉帝以自立的意思。他让出受封的阳夏、柘、苦等三县,以消除时人对他的误会。卢弼对此除作了一些考证、订谬外,对曹操还提出了许多的指责。曹操在令中写道,自已没有背叛汉室之意,他死后,妻妾无论改嫁到哪里,都希望要为他说明这一心迹。卢弼对此指责说是“奸雄欺人之语”。曹操在令中又写道,自己不能放弃兵权,“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这是“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卢弼对此指责这是“皆欺人语也”,并说陈寿撰写的《三国志》对这些话“削而不录,亦恶其言不由衷耳。”曹操在令中还写道,自已打仗,“推弱以克强,处小而擒大;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卢弼认为曹操的这些话是“志骄气盛,言大而夸”,并在注中又列举了曹操打过的败仗。以上的这段文字,特别是卢弼的注,毛泽东看得很仔细,差不多都作了圈点。卢弼对曹操的看法和评价,毛泽东很不赞成,认为这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所以,毛泽东在书的天头上写了这样的一段批语:“此篇注文,贴了魏武不少大字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李太白云:‘魏帝营八极,蚁观一弥衡。’此为近之。”

“魏帝营八极,蚁观一弥衡”的诗句,引自李白的《望鹦鹉洲怀祢衡》一诗。祢衡是东汉时代人,史籍说此人狂傲而有才气。曹操对这个人的才能不仅没有引以重视,而且还污辱了他,因此被祢衡大骂。祢衡后被黄祖所杀。鹦鹉洲据说是祢衡曾在此作赋的地方。李白的这首诗,对曹操统北方的功绩是肯定的,同时又指出他轻视祢衡的失误。李白对曹操的这种评价比较符合历史实际,也比较符合毛泽东本人的看法,所以毛泽东在此特引了李白的这句诗。

毛泽东在读《魏书·刘表传》时还写了两条有关曹操的批注。《魏书·刘表传》裴松之的注中,有一段说刘表初到荆州时,江南有一些宗族据兵谋反,刘表“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毛泽东读到此注,对“皆斩之”的做法是不赞成的,所以,他在“皆斩之”三字旁画了粗粗的曲线,又在天头上写下了这样一条批语:杀降不祥,孟德所不为也。毛泽东的这条批语,表明了他对曹操“不杀降”的赞许。在《魏书·刘表传》中,卢弼也有一段注释,刘表于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攻张怿平之”,有“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郊祀天地,自立为帝。毛泽东读了这段注释又在天头上写了一条批语:做土皇帝,孟德不为。这里,毛泽东既表明了他对刘表做法的蔑视,且又再一次称赞了曹操。[134]

[134]忻中:《毛泽东晚年的读书生活》,《党史文汇》1994年第9期。

[附注]李白《望鹦鹉洲怀祢衡》全诗如下:“魏帝营八极,蚁观一祢衡。黄祖斗筲人,杀之受恶名。吴江赋鹦鹉,落笔超群英。锵锵振金玉,句句欲飞鸣。鸷鹗啄孤凤,千春伤我情。五岳起方寸,隐然讵可平?才高竟何施?寡识冒天刑。至今芳洲上,兰蕙不忍生。”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就何焯评兗州刺史刘岱为青州黄巾所杀,“光武坚营自守。有出卤掠者,辄击取之,绝其粮道。积月余日,贼食尽,夜遁去。追至馆陶,大破之。此成败之可参质者也。明季与流贼相持者,皆不知此谋,督促出战,遂皆为刘岱之续。”批语:“明末事不能与汉末比。”[135]

[135]《毛泽东文史古藉批语集》,第137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汉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曹操令:“《司马法》:‘将军死绥。’故赵括之母,乞不坐括。是古之将者,军破于外而家受罪于内也。自命将征行,但赏功而不罚罪,非国典也。其令诸将出征,败军者抵罪,失利者免官爵。”批语:“赤壁之败,将抵何人之罪?”[136]

[136]《毛泽东文史古藉批语集》,第137—138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所引袁宏《汉纪》载汉帝诏:“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批语:“此等语竟被利用。”[137]

[137]《毛泽东文史古藉批语集》,第139—140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所引《献帝传》载禅代众事诸奏章,内有督军御史中丞司马懿、侍御史郑浑等言:“殿下(曹丕)践阼,至德广被,格于上下,天人感应,符瑞并臻,考之旧史,末有若今日之盛。夫大人者,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时已至而犹谦让者,舜、禹所不为也,故生民蒙救济之惠,群类受育长之施。今八方颙颙,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谋,十分而九。以委质义过周文,所谓过恭也。”批语:“尧幽囚。舜野死。”[138]

[138]《毛泽东文史古藉批语集》,第140页。

[附注]尧幽囚,舜野死,古史传说中的尧、舜,都是以禅让著称;曹丕代汉,也称是汉帝禅让,所以此句所说曹丕说的禅让,实于篡夺。李白《远别离》:“或云尧幽囚,舜野死。”也有一说是尧、舜并未禅让,而是先后被后来者幽禁了的。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刘表传》,“天子都许,表虽遣使贡献,然北与袁绍相结。治中邓羲谏表,表不听。”裴松之引《汉晋春秋》也称:“表答羲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大义也,治中独何怪乎?”批语:“虽绝绍附操,终亦为操所吞。”毛泽东又在同传“太祖与袁绍方相持于官渡。绍遣人求助,表许之而不至,亦不佐太祖,欲保江汉间观天下不变。”批语:“中立。”[139]

[139]《毛泽东文史古藉批语集》,第141—142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刘表传》,该传说:刘表“少知名,号八俊”,“长八尺余,姿貌甚伟。”毛泽东对此批注:“虚有其表。”[140]

[140]孙宝义:《毛泽东的读书生活》第223页,知识出版社1993年1月版。

毛泽东读《三国志·魏书·刘晔传》,批语:“此传可一阅。放长线钓大鱼,出自刘晔。”[141]

[141]《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52页,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1月版。

[附注]刘晔(?—234),曹操主要谋士。魏明帝曹睿想讨伐蜀,征求他的意见。刘晔与皇帝密谈“可伐”,但当同僚问他时,却说“不可伐”。皇帝责问他为什么出尔反尔。他以不得泄露机密为借口。后来他责问泄露机密的杨暨:“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子诫直臣,然计不可采,不可不精思也。”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就陆逊在彝陵大战前奉行以逸待劳,“当御备时,诸将军或是孙策时旧将,或公室贵戚,各自矜恃,不相听从。逊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翦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任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矣’。”批语:“此司马懿敌孔明之智也。”[142]

[142]《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61—162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陆逊传》,就清朝钱振锽评彝陵之战,“陆逊破先主,无他奇策,只令军士各持一把茅耳。意先主连营,皆伐山木为之,故易火;若土石为之,逊其如之何?”批语:“土石为之,亦不能久,粮不足也。宜出澧水流域,直出湘水以西,因粮于敌,打运动战,使敌分散,应接不暇,可以各个击破。”[143]

[143]《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61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志·陆逊传》,就火烧连营后,“又(刘)备既住白帝,徐盛、潘璋、宋谦等各竞表言:‘备必可擒,乞复攻之’”的清何焯评:“大胜之后,将骄卒惰,溯流仰攻,转馈又难,一有失利,前功尽弃。昭烈老于兵,得蜀已固,非若曹仁之在南郡,可惧而走也。连兵于西,主客异势,决还者中人所能知也,盛、璋、谦如豕突耳。”批语:“何评有理。”[144]

[144]《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62页。

毛泽曾几次谈及陆逊,他在读《南史·贺琛传》,就其中梁武帝萧衍刚愎拒谏,责骂贺琛,“朕有天下四十余年,公车谠言,日闻听览,每苦倥偬,更憎惛惑。卿珥貂纡组,博问洽闻,不宜同于阘茸,止取名字,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不能受。”批语:“此等语,与孙权诘陆逊语同。”[145]

[145]《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207页。

[附注]据《三国志·吴书·陆逊传》,陆逊因不附和鲁王孙霸(孙权四子)争夺太子事,一多次上书孙权,“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而为孙权责诘,忧死。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虞翻传》裴注所引谢承《吴书》,就孙权遣返于禁,“后权与魏和,欲遣(于)禁还归北。(虞)翻复谏曰:‘禁败数万众,身为降虏,又不能死。北习军政,得禁必不如所规。还之虽无所损,犹为放盗;不如斩以令三军,示为人臣有二心者。’权不听。群臣送禁,翻谓禁曰:‘卿勿谓吴无人,吾谋适不用耳。’禁虽为翻所恶,然犹盛叹翻。魏文帝常为翻设虚坐。”批语:“此事翻不如禁。”[146]

[146]《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59页。

[附注]虞翻(164—233)字仲翔,东吴大学者。为孙权谋士,因秉性刚直,屡遭贬斥。汉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献策取江陵、公安,擒杀关羽。

于禁(?—221)字文则,曹操部将。治军严肃,作战勇敢。汉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援樊城,兵败,被逼降关羽,囚于荆州(江陵)。孙权取荆州,释放回去。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鲁肃传》“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也”卢弼注:“临淮郡见《步骘传》。东城见《魏志·吕布传》注引《先贤行状》:‘陈登为东城太守。’胡三省曰:‘东城县,前汉属九江郡,后汉省,当是袁术复置也。’弼按:《郡国志》下邳国有东城,即临淮之东城,下邳本临淮也。胡注误。”批语:“卢注亦不确。”毛泽东又在同传卢弼注:“《一统志》:凤阳县西三里有西鲁山,相传为鲁肃屯兵处。”批语:“《一统志》明指凤阳。”[147]

[147]《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57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吕蒙传》,内称汉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8年),“及蒙代(鲁)肃,初至陆口。外倍修恩厚,与羽结好。后羽讨樊,留兵将备公安、南郡。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病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擒也。”批语:“《魏志》此时操在汉中,因夏侯渊之败正不得志,闻襄阳围急,东归到洛阳即死,非在居巢也。”[148]

[148]《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58页。

[附注]操在汉中,曹操系汉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20年)三月,因夏侯渊败死由长安出斜谷至汉中的,在与刘备相持两月后,五月回长安,时因关羽军由南郡(今湖北江陵)北围襄阳,七月,于长安先后派出庞德、于禁援曹仁围军;同月,孙权攻合肥。十月,曹操由长安至洛阳,又派出徐晃军援襄阳;他未去居巢(今安徽桐城南)。翌年正月,孙权斩关羽之首于洛阳,十几天后,曹操病死。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陈武传》,内称陈武子陈表善于办事,“时有盗官物者,疑无难士施明。明素壮悍,收考极毒,惟死无辞。廷尉以闻。(孙)权以(陈)表能得健儿之心,诏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实。表便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设酒食,欢以诱之。明乃首服,具列支党。表以状闻。权奇之,欲全其名,特为赦明,诛戮其党。迁表为无难右部督。”批语:“何不并其党赦之。”[149]

[149]《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59页。

[附注]陈表,吴将陈武子,少时与诸葛格等侍孙登(孙权长子)。因父战死,领兵,深得孙权信任。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骆统传》,就骆统与孙权疏:“每有征发:赢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轻剽者则送入险阻,党就群恶。百姓虚竭,嗷然愁扰。一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办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官民政俗,日以凋敝,渐以陵迟,势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余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余之民,阜人财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批语“买壮丁”,“振古如斯。”[150]

[150]《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60页。

[附注]骆统(193—228),会稽乌伤(今浙江义乌)人。东吴大臣,任乌程相,曾随陆逊参加彝陵战役。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书·全琮传》所引《江表传》:“(孙)权使子登出征,已出军,次于安乐。群臣莫敢谏。琮密表曰:‘古来太子,未尝偏征也。故从目抚军,守曰监国。今太子东出,非古制也。”批语:“都是废话。”[151]

[151]《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62页。

毛泽东读《三国志·吴志·吕岱传》:“(士)徽闻岱至,果大震怖,不知所出。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岱皆斩送其首。”批语:“杀降不武。”[152]

[152]《毛泽东的读文史古籍批语集》,第163页。

汉朝蔡琰写自已悲惨身世的《悲愤诗》,从战乱中为胡人所掳,到归汉时的母子别离,写得情真意切,凄楚动人。毛泽东在这首诗的标题前划着大圈套小圈,标题后连划了三个小圈,表示了对这首诗的重视。对这首诗的最后几句:“……竭心自勉励,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每句都划着圈,诗旁加了密圈,天头上也划着一个大圈套小圈的标记。还将此诗批送给别人阅读。对诗末编者的注释“……激昂酸楚,读去如惊蓬坐振,砂砾自飞,在东汉人中,力量最大……由情真,亦由情深也。”等句旁都划着曲线。毛泽东对注释中评价这首诗的圈划,无疑是表示同意的一种态度。对另一本《古诗源》中的这首诗,以及蔡琰著名的《胡笳十八拍》,毛泽东也有圈点。[153]

[153]张贻玖:《毛泽东和诗》,春秋出版社,1987年10月版。

[附注]蔡琰,即蔡文姬(应为蔡昭姬,因避司马昭名讳改),大学者蔡邕之女。东汉末大乱,被掳至北方,为南匈奴左贤王要。后曹操以千金赎还。代表作有《悲愤诗》,相传《胡笳十八拍》亦系她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