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秀才对杨奉先也没多做批评,换做是往常,他恐怕早就出言戏谑和嘲讽了,但是今天,他只是一板一眼,把这个卷子给讲了一遍,说应该怎么破题,怎么讲义,怎么收尾。
杨奉先大概的认真听了听,童秀才讲的观点颇庸,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童秀才虽然讲的死板,但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文章岂能一板一眼,拘泥于寻常的寻章摘句?”杨奉先暗暗摇了摇头,小声的道,有这样的父亲做启蒙,这样的秀才当讲师,这杨奉先能学好了才怪。
以杨奉先的目光来看,这个童秀才当“先生”,实在是太差劲了,和后世一些名师一比,根本就不入流,不但讲的是枯燥乏味,连内容也是死板。
这只要看下面这些学生们就知道了。
一个小小的课堂,这些少年少女们,一个个昏昏欲睡,只有杨唯,年四十几,还坐在这个堂下,和这些孩子们坐在一起,看起来不伦不类。
但是这些学生里,也唯独这杨唯表情拘禁又认真,唯恐是一个字也不肯拉下。
这看的杨奉先心头暗叹气。
要是换一个名师在这,这杨唯还真能被调教的好,可惜了。
大概的听了听,杨奉先也就不再去听了,而是沉吟了一下,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来写这篇文章,杨奉先揣摩,倘若当时是自己坐在考场里,又该怎么写这篇文章呢?
杨奉先闭着眼睛,先揣摩了一边,片刻之后,心中已有腹稿,这才提笔。
大魏以读书人为尊,考秀才是必须的事,留给杨奉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大魏秀才一年一考,自己这一次再考不中,恐怕在杨家日子就很难过了。
杨奉先眸子里闪过一道寒芒,二婶一家,已经提议让自己去镇上的酒楼打工了。
“他们倒是好算盘,此举,不仅只是为了减少家里读书的开销,最重要的是,为了扼杀我读书上进之路,让杨家彻底只有杨昭一个读书人吧!”
他在忌惮自己也考上功名,从而夺了杨昭的光辉。
“如此狭小的气量,难成大事。”
杨奉先摇了摇头,这样的小人,杨奉先不会感到忌惮。
平心静气,正色过后,杨奉先开始落笔写,胸中有成竹,写出的文章才能文气贯通,大先贤们作文,往往在落笔之前,心头就已经想好了一切。
洋洋洒洒,千言文落笔。
这是杨奉先头一次模仿古人作文,但是收获却不小,在落笔之前,杨奉先就想好了一切,当先这一遍写完,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一篇文章写完,杨奉先有种酐畅淋漓,神清气爽的感觉,腹部文气似乎都有所松动。
孔文宗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古之大儒以史书下酒,果然颇得其精妙。
杨奉先有些抓耳挠腮,喜不自禁的感觉。
“我以这个进度下去,一年之内,必定能达到十寸文气,就是不知道这个十寸文气在秀才之中代表什么。”
至于这私塾里的课,杨奉先是一点也没听。
“杨奉先。”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透着一丝愤怒之色,杨奉先抬起头,只看见童秀才就站在自己身边,身材干瘦,却不怒而威。
在他的手上,拿着一个戒尺,盯着自己。
戒尺在手上缓缓敲动。
旁边一边看戏的眼神,不少人在暗中发笑,这杨奉先要挨收拾了,之前在童秀才的课上,这杨奉先竟然还走神,童秀才极讲究上下尊卑,师长如父。
“先生。”在童秀才的眼神下,杨奉先站了起来,恐怕免不了挨一顿竹板子了。
童秀才的竹板子极疼,挨过一次打,能三天不能抓笔,从小到大在这私塾里上过课的人,就不想再尝试第二次,杨奉先站起来,童秀才一把抓过了杨奉先刚才著的那篇文章,面带怒容,一遍看了过去,旁边那些学生们还在一个个窃笑不已。
看了片刻,童秀才从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疑之色,脸上的怒容慢慢消失,最后又归于无,看不出喜怒来。
童秀才把这篇文章放下。
“啪啪啪”,童秀才板着脸,拿起这竹板在杨奉先的肩膀上狠狠抽了三下,这才板着脸离去,“继续上课。”
杨奉先疼的有些龇牙咧嘴,额头上微微冒汗,肩膀恐怕都红肿了。
这会才坐下,旁边这些同学一个个窃笑出声。
有了这么一节,童秀才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继续摇头晃脑,讲起一口知乎者也的东西来,私塾里,传出一阵朗朗的读书声,这一念,就一直到日暮西山。
昏黄的日光洒满了这天地,小山村都显得一片宁静。
童秀才按住了手上的讲义,脸上颇有一些疲倦之色,看了看这天色,这老头才道,“下课。”说完,背负着手,缓缓就走出门了。
童秀才一走了,私塾里这些人就欢呼起来,几个同学围在杨奉先身边,戏谑的道,“杨奉先,童秀才的课上还敢走神,挨打了吧。”
“嘿,我早就说了,读书这种事是要看气运的,能高中进士的人,都是文曲星转世,我们这些人还妄想着科考,这就是痴人说梦,杨奉先你也被浪费钱了,早点回去,死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心。”一个小胖子慢吞吞的道。
杨奉先笑了笑,没有回答,杨唯走了过来,“伢,怎么样,肩膀疼吗?”
“爹,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会书。”
“这样。。也行,早点回来吃饭,你娘给你烙了大饼。”说了这么一句,经历过了上次的那事,杨唯已经觉得杨奉先有些变了,有主见了,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再叮嘱了杨奉先两句,就背着书笼先回去了。
很快,私塾才一下课,这些少年们一个个就像是从囚牢里放出来一样,欢呼雀跃的样子,很快就走了一干二净,“二彘我们进山里打猎去。”
“哎,去镇里玩吧。”
“……”
看着这些远去,私塾里一下子就空荡荡了起来,杨奉先笑了笑,眼神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十七岁正当苦读的时候,却把学校视若畏途。
直到多年以后回首往昔,已经悔之晚矣。
夕阳从窗口射入,一时静谧无比。
杨奉先翻开了手上的书页,一边浏览着尚书,一边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旁边,赫然只剩下那韩佩在这。
偌大个私塾里,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韩佩狡黠一笑,“你又为什么不走?”
杨奉先头也不抬的道,“看会书。”
“是吗?”韩佩慢吞吞的道,“骗人可不是君子所为,童先生打你肩膀三下,这是为了告诉你,下课后要在这等他三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