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难以为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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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〇七〇 时间就是牧羊人

在上班的路上,田凯想:“为了王志宏要被调走的事,单位里惊得都快要炸锅了;我为什么却感觉像是没事儿人似的?这件事该不会是谬传吧?想一想王志宏为工作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假使有人想捏造这起假消息,并使王志宏在这样的处境下变得非常难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但我总觉得这并非是空穴来风,要说没这回事儿吧,可现在已经有好多的人在替自己打小算盘了,比如紧锣密鼓地打听谁会是下一位继任者,好让自己与这位未来的继任者之间有更多沟通和发展关系的机会。”

对于有些人的这种想法,他自己就有所感觉——过去和自己关系不怎么好的人,此时也能冰释前嫌地和他主动聊起了家常;过去曾藐视过自己的人,此时也能低声下气地附和他。惟有小袁却有意在回避他,似乎他有意想让他看起来“他是多么清高的人”;可清高,也要有清高的资本吧?如果自己根本就没有能表现出清高的资本,那么这样的清高,也只能算是“演戏扮司令——假威风”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小袁会有那么大的敌意,也许小袁拥有的背景也正是田凯所厌恶的;也许小袁过去总是仗着王志宏的庇护,在田凯面前时不时都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是令田凯感到憎恨的一个原因。但是不管怎么说,田凯所厌恶和憎恨的,都要像烟雾一样的随王志宏的影子一起消散了。——他觉得午时的空气很清新,很舒畅,就像清晨户外给人的那种感觉,而他此时也像是从久居的地洞里突然把头露出来了,而且这种感觉又是他未曾感受过的,因此他的兴奋和满足也就不言而喻了。

来到设计一室,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把上午未做完的工作一个个地都结束了,然后就去车间了解了一下他负责的科研项目的试制进展情况。当他和车间负责科研的主管握过手之后,这个主管就开始诉说小袁的不是。说因为小袁编写的程序有问题,导致车削用的好几把进口车刀都损毁了,不说这几把刀具的经济损失有多大了,光是经他这么瞎折腾,恐怕这个月的工作任务都完不成了。

田凯本不想管小袁的事情,因为他不想和小袁有任何工作上的瓜葛。但回头又一想,自己现在是代表自己的部门在处理科研中的问题,如果再把责任分得皂白沟分、明明白白的,也只能让车间里的人看他的笑话。何况假使有一天自己果真担当了更重大的责任,别人也许就会说自己是气量狭小和有幸灾乐祸之心的小人。因此他笑着替小袁解释说:“最近他家里遇到了一点儿事儿,所以难免会在工作中出现一些小失误。——我看这样吧,你们就先让我看看他编的程序,如果我能改,我就替他改;如果不能改,回头我再找他商量一下。”

这位主管用鼻子吭声冷笑道:“他的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依我看,他根本就不适合吃这一碗饭。——有时我就不明白了,连我这个不搞编程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问题,他却支支吾吾地说这都是工人们捣的鬼;当你一问起他从前的错误时,他都能把刀具校没校好的理由都搅合到里头。你说,像他这样水平的人,他也配别人把他掫起来高看?”

“我看我们还是先到生产线上看一看,有时来的在制品在材料硬度和轮廓尺寸方面有问题,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经过对报废品的现场测量,田凯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为了使车间的试制工作能早点儿进行,他照着图纸,在数控机床的操作面板,就把有问题的程序修改好了。

回到设计室,田凯对小袁说:“你的程序我已经帮你改过了,等有空的时候,你就到车间要一份程序清单,然后再根据清单的内容,把归档了的程序文件也改一下。”

“我的程序并没有错!”小袁大声嚷嚷道,“明明是他们暗地里动了手脚,却硬要把错都赖到我头上——”

“问题是进口的刀片已经都打坏好几片了!而且每一个刀片都值好几百块,像这样的损失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吧?”田凯很不高兴地回敬道,见小袁渐渐冷静了,田凯又接着说,“如果一个人都不能与自己的下属单位处理好关系,那么你还能指望他把自己的工作搞好吗?因为你的工作成就实际上就是靠下属单位的工作成绩来体现的,如果你总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那么迟早都会导致他们消极对抗,这样下去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除了要花心思哄他们保证不拖宕你所管辖的生产进度外,你恐怕还要背负一身说不清楚的责任和问题,这难道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吗?”

“问题是——”

“问题是你自己首先就要做一个谦虚的人!”田凯气咻咻地看着他,“俗话说:圣人无常师。也就是说,你只要以谦虚的态度去对待别人——不管他们是博学多才的文人墨士,还是在生产线上那些挥汗如雨的体力劳动者——你都会成为品德高尚和智慧超群的人;所以又有人说:不实心不成事,不虚心不知事。虽然你并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但是想一想你以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也许你就能理解我对你的这一番苦心了!”

教训完了小袁,田凯觉得自己刚才从车间回来的路上、对他油然而生的忿恨之意已经全都化为乌有了。其实,他对他提出自己的忠告也是有一定原因的:一是,利用现实中的教训是最容易说服被忠告的人了,并在改变错误的基础上,还能让被忠告的人获得更多的经验积累和知识收益;二是,如果自己能得到擢升的话,那么小袁的问题,自然也就成了他田凯的问题,适时敲打一下他的脑瓜儿,对田凯来说也是责无旁贷的;三是,通过这件事情,田凯也想了解这样一种信息,就是自己在下面人的心目中到底能有多大的威信力。

看着小袁灰溜溜地出去了,田凯心想:“看来孺子还是可教的啊!”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而且双臂交叉地相抱着。

“田主任,”另一个设计室的设计员“五块钱”笑嘻嘻地跑来了,他见田凯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来访,反身把设计室的门掩上了,“听说,”他见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在看他,便伏在田凯的耳边说,“听说明天有人来咱们单位负责搞一个什么……民意调查,我想,这恐怕就是咱这儿的领导班子要变动的一个迹象!”

田凯也压低嗓门说:“这可不一定吧!——领导干部平常的考核,采用的也是这样问卷的方式;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合理的做法,因为考核的结果并不公开,与其说是考核,还不如说是‘聋子打电话——(搞)形式主义’嘞!”

“五块钱”得意地说:“在这方面,你可就知道的并不比我多啦!——领导干部考核制度,并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至少最终的结果也要经过领导班子的讨论才能决定吧?”

“讨论,针对的也只是某个领导人的意见而已。”

“这……你也许就有点儿太过多虑了!”来访者很有自信地笑了笑,“反正我认为……你就没有太大的问题,至少有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就别逗了!”田凯仰首伸眉地笑了笑,“如果事实都如你所愿,我倒要把你当圣人看喽!”

“圣人也是人嘛!”来访者兴奋地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田凯的肩膀,“只不过圣人比凡人看问题要更透彻而已!”

正当两个人谈兴正酣的时候,忽然王志宏阴沉着脸来找田凯了。

田凯被叫到部长的办公室。王志宏忧郁地说:“有好多的传言,恐怕你也听到了吧。”

田凯见王志宏的神情有些儿沮丧,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怜悯之意。但是联想到自己过去所遭遇到的伤害,又觉得这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请坐吧!像我还能那么友好地礼遇一个人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因为我看清了……自己在人事方面的幼稚,而且,”他痛苦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用一个很明显的手势示意他就坐到他的对面,“宦海浮沉,非吾脆弱之辈所能逐鹿的啊!现在想一想,当时还真不如一直搞自己的技术哩!”

“您……也可以申请——”

王志宏双肘压在桌面上,双手的十指在脸前交叉成十字形的样子,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算啦——!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现在已是钻到竹筒里的蛇——好像已经没有再回头的余地咯!不过,我今天把你叫过来,可不是向你陈诉这些不快的。人嘛,在这个世界上浮浮沉沉,但总归我们还是宇宙里的一粒微尘吧?总归还是一枚湖海飘零的落叶或者是一片刀俎下的鱼肉吧?思来想去,其实人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即使你的能耐再大,也跳不出命运掌握的手掌心,这也许就是我这几天一个人悟出的一个道理吧!既然命运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所有的行程,那么这一路要经历的坎坷也就在所难免了!”他抬起头,并注视着田凯说:“我希望你就是我的继任者。虽然我们之间有过很多不愉快的误会,但是我相信你是不会记恨人的人。人有时就是这么可笑,当朋友之间有了争名竞利的忧虑时,‘朋友’二字对他们而言,该是多么滑稽的字眼儿!当两人之间再无尺布斗粟的冲突时,‘朋友’二字又显得何等的珍贵和难得啊!同样是这两个人,也仅仅是利益方面的顾虑与否,却导致了那么大的差别,所以让我来看:做朋友,也需要有一定条件才行!”

“其实,我……并不这么认为——”田凯喃喃地低语道。

“你可以走了。”王志宏终于忍不住从抽屉里摸出香烟,“如果你不介意我对你的推荐,就请把门帮我关好吧。”

田凯走到门口,刚要去扭木门上的锁柄,王志宏却又把他叫住了,“田凯,你先等一等,我还有话儿想要跟你说哩!”等田凯转过身子,王志宏便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向空中吐了一大口浓烈的烟雾,然后盯着自己手指间的香烟,“我并不介意你争这个位子,何况我就要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还记得我们以前在路上的那场争论吗?我曾说,‘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就等于是对自己对手的扬弃’,但是从现在的结果再来看,好像还多了一点儿滑稽的味道。不过,即便就是你的结果赢了,我依然还要送给你一句掏心的话:‘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摘自:春秋·老子《道德经》一书。意思是:曲弱反能保全,枉桡反能伸直;洼陷反能充盈,弊久反能生新;少取反能偏得,多知反能染惑)’。虽然这句话出自于一个愧辱者的口中,多少会显得有点儿苍白无力;当你遇到像我一样无计可施的时候,它便是你锦囊里的一条笃论高言。——好了,该说的话儿我全都说完了,至于以后嘛……那就由着时间来做我的牧羊人了!”

田凯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他想:“他对我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是良心发现吗?——但这可能吗?”他反复诘问自己,甚至用右手的食指轻轻击打自己略微有点儿灰暗的额头处,可即便是这样,他自己依然理不出任何的头绪,“这也许是每一个失败者在最后垂死的时候都会发出的感悟吧,——至少这就是我现在的看法。一想到这儿,他又觉得王志宏这个人确实有点儿可怜了。

下班以后,田凯急冲冲地回到家。见王娴正忙着做饭,他就笑眯眯地凑过去问:“该不会把下酒的菜也给犹豫掉了吧?”

王娴回头奇怪地问:“你说过晚上要喝酒了吗?”

“虽然没有,但是你没看见我这张快要枯萎的脸了吗?”他扮了一个很古怪的笑脸给她看,“是多么适合用美酒来浇灌的啊!”

王娴佯嗔道:“想喝酒,就说想喝酒,犯不上用这么一张厚皮脸来惹厌人。”

“难道我扮得还不够可怜吗?那我再给你换一种模样儿。”他刚想用手把脸儿拉长,就听王娴说:“看来你又遇到啥喜事儿了吧?否则你也不会主动来搭理我。——你看,你都快成你们单位里的晴雨表了;但是,轮到家里的事情,我却看不到你的热和劲儿。”

“家里的事儿,难道我没管过吗?比如你表妹的事儿?——不过,我最近也比较忙,何况她的事儿,也是‘叫牛坐板凳——没法办’的事儿!”

“反正只要是你不想办的,你就能举出一百个理由。”

“算了,我们还是别再争这些问题了!”他不高兴地打断了她的话,“公与私,有时是无法兼得的;更何况公与私从长远来讲,也是一脉同气的!——把公家的事情做好了,自然对自己也会有好处,这不就等于是公私兼顾吗?”

为了让彼此的情绪再回到刚才的兴奋点上,王娴开着玩笑问:“你该不是要咸鱼翻身了吧?”

田凯苦笑道:“鲤鱼跳龙门,是不会让人稀奇的;但咸鱼翻身,那才是优昙一现的奇迹哩!”他见妻子将油炸的花生米盛到了盘子里,便喜孜孜地说,“我先把酒给咱斟上。”王娴说:“我可不能喝啊!感冒刚好,还不敢沾酒。”田凯回头道:“没事儿,就饮一点儿,也算是替我高兴一回!”

等田凯得意洋洋地准备好酒具,王娴就把下酒的菜先端上来了,有:油炸花生米,梅菜笋丝,还有一盘香辣肚丝。她说:“我可没想到你今晚会回来喝酒,所以也没准备下酒的食料。这几样,就权当是你过口的小菜吧。”

夫妻俩碰杯后,各自抿了一小口。王娴笑问:“说吧,到底是啥喜事儿,竟让你乐得如此反常?”

田凯又自饮了一口,然后瞅着王娴,乐熙熙地说:“看来王志宏真的要走了,而且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又是‘五块钱’告诉你的?——我看,他的可信度,最多就值那么五块钱;多一分,肯定都不会有人买这个帐的!”

“你看你这人说的话儿?——他也是出于好心,难道这也有错吗?何况这也是我用自己的耳朵亲自验证过的!”

“验证什么?验证‘五块钱’说的话儿?”

“不是。是王志宏亲口告诉我的真实消息,”他得意地瞧着妻子诧异的眼神,“或者说,是他亲口证实了‘五块钱’过去的那些传闻。”

“你希望是这样,当然也就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了!”王娴不咸不淡地说,然后把搛起的笋丝慢慢地送到自己的皓齿间。

看妻子一脸平淡的样子,他放下筷子,“你看你这个人呀!难道你老公还会瞎编不成?”接着他便把今天下午王志宏对他讲的那一席话儿,全都告诉给了她。

王娴听了之后,不无唏嘘地感慨:“看来王志宏也是挺让人同情的!”

“官场如战场,旧荣新辱在战场上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可……你能承受得了像他那样的结果吗?”

“你看你这个人,总把坏事儿看得像好事儿一样!倒霉的人毕竟都是少数,否则谁还一门儿心思地想往上爬呢?——有时我就暗地里想:上次为啥我没能走运呢?该不会是因为搬家我们请人吃饭,你做的那一盘梅(霉)菜扣肉的缘故吧?”

王娴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哎——,这你可就冤枉人了啊!——吃梅菜就能倒霉,做梅菜的人不都该‘一头栽到煤堆里——倒霉(煤)到顶了’吗?”

田凯忙笑着解释说:“你看,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这盘儿菜,我看……我还是免了的好。——其实对你来讲,这也算是公平的。你想想:假若我再有什么……不遂愿的事情,至少也不会再赖到它的头上了吧?”他用筷子指着右手边的那道梅菜。

她把梅菜笋丝猛地移到自己的跟前,而且很不高兴地说:“那就让我一个人倒霉好了!我倒要看看:吃了这盘菜,我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今晚的晚餐,就因为田凯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玩笑话,闹得彼此都很不高兴。吃罢晚饭,收拾好该收拾的,田凯就去看他的电视节目;而王娴就因为饭桌上发生的不快,便回卧室借看书来消释心中的滞结。就在两个人都渐入到各自的状态,突然有人敲她家的门了。

田凯快步走过去开了门,发现是自己的继父——夏振海,就又向里面喊道:“王娴,夏叔叔来了。”

王娴慌忙掩上门,换了一身较为严肃和得体的深色衣服,便翩跹地走出来。

夏振海也不等小两口开口邀请,端直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田凯打开客厅的灯,灯光下的夏振海反而显得不那么自在。

夏振海羞愧满面地说:“这种事儿,本来就不该麻烦你们俩;但是……我感觉自己好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再没人愿意听我倾诉心中的苦闷,我想……我恐怕连死的决心都快要有了!——对于你妈这次耍性子的事儿,本以为我多说几句软话也就过去了,谁知事情的结果却并非我的预料;既然我们的缘分快走到头了,那我也只能说……自己的确没有再调琴瑟的福气!”他耷拉着脑袋,脸上充满了惨沮和憔悴的神色。

对于夏振海这番暗含不满和胁迫的话,小两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王娴感觉夏振海是喝过酒来的,便掩口假装思考的样子;又怕客人看出会比较介意,便又去厨房准备水果。

夏振海慢慢抬起头,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电视机里的欢乐场景。他阴沉地说:“其实我并不希望我们的结局是这样的,因为我喜欢你妈,但我却属于不善表达内心感觉的那样一种人。可是,说一尺,不如干一寸,何况我一直以来都始终认同‘废话说多了的人的嘴巴也会发臭’这个众所周知的道理。我情愿用自己实际的行动来证明我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全都是善意的悔恨和关心。但是,我的努力似乎并没有扭转我将要走向失落的方向和趋势,当我的自尊和自负被你妈的羞辱一层层腐蚀、而且还渐渐露出了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害怕的羞愧和自卑时,我几乎都不认为我还是我过去的那个夏振海了!——请问:我和你妈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难道仅仅是为了我一时的冲动而说出的那些不得体的话吗?也许我有好多好多需要自己检讨的缺点和怪癖,可这也是你妈早在结婚之前就知道的呀?难道就是因为我们获得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结婚证书》,你妈对我的态度就全都改变啦?——我实在搞不通女人们到底是咋想的;所以,当我和你妈之间出现了很不愉快的对立情绪时,我就感到生活一下子就变得面目全非了!——田凯,请你坦白地对我说,我和你妈还有没有转好的可能和希望?这也是我今晚来这儿想要知道的一个问题。如果你说‘或许不行了吧’,或者你根本就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只要简单地摇摇头,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再回到我原来的那个单身的生活;所以,田凯,我现在情愿让你给我来指一条我该走的路!”

夏振海此时显得非常激动,仿佛已经下定决心要事有一个了断。

“夏叔叔,我觉得缘分这种事儿有时是说不来的,”王娴把果盘放到茶几上,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因为缘分首先是两个人自己的事儿,是双方渴望彼此交汇和融合的结果。欣赏彼此所欣赏的,弥补彼此所需要的,让理解消除彼此的不谐,让关怀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如此结果的缘分才是两个人真正的缘分哩!”

夏振海用阴晦的口气低声地问:“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你妈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缘分?”

田凯忙替王娴解围道:“夏叔叔,王娴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说的是——”

“算啦!”夏振海直起身子,用果断的手势打断了田凯的解释,“你们说的大道理我不懂,而且也不想懂。我现在需要得到的也仅仅是你对这件事儿的态度和意见!”

王娴忍不住又说:“夏叔叔,田凯有权管他妈的事儿吗?——这应该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如果这种事儿我们也能插手的话,别人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可能还以为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不孝顺,才拆散了你们本应该是‘很幸福’的新家庭哩!”她刻意用讥嘲的语气来强调“新家庭”三个字,目的就是想让他知道她对他是有很多不满和怨忿的,而且像他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也说明他对自己过去的种种行为根本就没有悔改的诚意。

夏振海听了王娴的话,霍地站起来。他低视着坐在他斜对面的田凯,并掷地有声地质问道:“田凯,这也是你的真实意思?如果你不吭气的话,我也就认为你是默认了!”他不等田凯有任何的表示,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夏振海走后,田凯对王娴说:“他们的事儿,我看就没谁能扯清楚的!”

“问题是: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妈去爱!”

“他俩的事儿和我们又有何相干?更何况我妈的态度也并非是你认为的那样。——不过,这也有点儿怪我:本来说好是要去他那儿的,由于工作上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不经意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如果下午下班就能到我妈那儿说这事儿,这样就有空儿往老夏家去一趟,老夏也就不会主动跑来对着咱俩瞎嚷嚷了。既然他已经把话儿说到这份儿上了;既便是我想再管,都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因为他要面子,我也要面子;他主动跑来打了我的左脸,难道我还要跑去再让他打我的右脸?”

“你知道早晚会是这样的后果就行。——反正你们家的事儿,我也不方便多说。”

“喔,这会儿你倒能分清是你家和我家啦?当初让我管岚岚的时候,你可没少给我脸色看!”

“咋了,你还记仇了不成?怪不得你对王志宏的过去还耿耿于怀——”

“看,这把话儿又扯远了吧?——《摩诃止观》卷第五有云:‘招果为因,克获为果’。所以,我恨不恨他,和他今天有没有这个结果,毫无关系!”

夏振海的造访,其实对田凯来说并非坏事,至少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考虑关于他这个继父和他母亲之间的问题。不管事情的结果是好还是坏,一旦成为无法逆转的趋势,再费心机地去想,恐怕也是徒劳和枉然的;因此这就让他有机会去考虑他自己的事儿,何况他还不知王志宏找他谈话的意图。——他忽然探问妻子:“你说,王志宏为啥会找我说这些事儿?”

“还不就是良心发现了呗!——反正我认为:‘君子扬人之善,小人扬人之恶’(唐·吴兢)。既然他已经有悔悟的表现,我们就应该相信他的诚意。”

“我看他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否则在他当政的时候,也不会把我们大家搞得心惊肉跳了!——俗话说:‘善弈者谋势,不善者谋子’,谁又能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看,你就慢慢去怀疑他,好了!——我可要去睡觉了,而且也没心思理会你的那些事儿!”王娴用手掩着朱樱,暗暗打了个哈欠,起身便向卧室走去。

过了一会儿,田凯关了电视,熄了灯,也回卧室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