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难以为继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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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〇七二 家庭如同泥土

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到了,王娴和田歌边走边聊地回来了。

为了让家里的气氛变得更热闹些,田歌提议在客厅支一个台案,一来是方便干活,二来也不耽误自己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临时用的大案板很快被支起来了,三个人就围着大案板忙碌起来。张雪华制面团剂子,王娴擀饺子皮,田歌包饺子。等包饺子的工作快进行了一半,田凯和夏振海也来了。

“哎——,你怎么也来了?”张雪华对夏振海明知故问地责诘。

“妈——,看您问的?”田凯忙替夏振海解围,“夏叔叔不来,光我们几个人能解决那么多的问题吗?”他的手在码放了饺子的篦帘上比划,手指险些儿勾住提篦帘的耳绳。张雪华忙责怪儿子:“哎哟,我的小祖宗哟!只要你不把我的东西都卖掉(卖掉,使其不属于自己,也就是拨到地上不能再吃的意思),我就阿弥陀佛的点高香啦!——我看,你俩也别给我添乱子了,就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地等着吃好了;我可不希望在享受美食之前,却让你们的闪失,败了大伙儿的兴致!”

田歌也打趣说:“哥,这一下可便宜你了!我要是知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也会照着你刚才的样子,来那么一下子的,”她学着她哥哥刚才的样子,在另一个快放满饺子的篦帘上也比划了一下。

“去,去去——!”张雪华佯嗔地瞪着女儿,“看你这孩子!等你不小心弄出事儿来了,我可把地上这一篦子的饺子全煮给你吃!”

田歌和王娴俩人相视而笑。田歌收住笑容,诡异地凑到她妈的耳根下,苦着脸儿说:“妈,这一篦子的饺子我可吃不完啊,不如分出一部分当我的夜宵吧。”

王娴听到了,也呵呵乐道:“妈,您看她的可怜相儿,让人看了有多辛酸?”

张雪华也笑着开玩笑说:“想吃夜宵还不容易?——哪天你就变成一个天狗,然后就趴在月亮上别睡觉,像这么大的一块儿大夜宵,依我看呢,就够你一个人吃上一辈子的了!”三个女人被逗得全都笑了起来。

王娴听到厨房的大锅盖有被锅里的滚水涌沸的声音,忙提醒婆婆说:“妈,水好像煮开了。”

“煮开了,咱就下饺子去!——老夏,你去给咱调一碗酱汁。芫荽我都切好了,就在菜板旁边的小碗里。最后你可别忘了淋上一点儿花椒油,啊?”

夏振海如接了圣旨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行——!”然后不无幽默地说,“一个伟大的人,其实并非不乐意做渺小的事儿!”

屋里所有的人都被他冷不丁冒出的这么一句话给弄愣了。张雪华看大家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便低头悄悄地说:“也不知他是打哪儿学来的?想必还以为自己是原先单位里的大领导哩!”

几个人忍俊不禁地掩口偷笑了一回。

干活的大案板又被清理成临时的饭桌。除了张雪华和王娴还在忙碌外,其余三个人都捧着小碗碟等着吃了。头一盘饺子被王娴端过来,这三个人的筷箸便一起投向了各自认定的目标。夏振海搛了一个饺子,刚想放到碟子里蘸酱汁,见只有自己和田凯兄妹俩在吃,便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想:“和两个晚辈争嘴吃,别人又会怎么看?”于是他放下碗筷,准备到厨房看有啥可帮忙的;就在他起身刚要离开自己的位子时,第二盘饺子也端来了。王娴见夏振海站起来,便随口问:“夏叔叔,您怎么不吃?”

夏振海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去看看你妈还有啥需要帮忙的。”

张雪华在厨房听到了,忙接过话儿指挥道:“别过来,你就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吃,一会儿我也就过来啦!”

吃过午饭,田凯因为还要上下午的班,就和王娴先回家了。田歌不想和‘她不怎么熟悉、而且感觉印象也不怎么好的继父’呆在一起,便借机出门去找同学,屋里最后就只剩下老两口了。

张雪华站在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的夏振海说:“老夏,你现在也回去吧。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我还想在屋里躺一会儿哩!”

夏振海仰着脸儿哀告道:“雪华,你就跟我回去住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哪儿像是过日子的样儿!——今儿上午,我还和毛蛋子吵了一架!昨天下午,明明是他溜到我的房间里的——哦,应该说是咱俩的房间——今天上午一觉醒来,我就到他房间里质问他,说是不是在外面又耍钱儿啦?——”

“老夏,对你们家的事儿,我可真的没一点儿兴趣!”张雪华很不耐烦地说,“想一想你们家罗七八糟的问题,有时我真的很后悔跳到里面。就拿你的小儿子——毛蛋来说吧,本来我是不需要操这份儿闲心的,但好心又得到啥结果了?——不过,他也不是我亲生的,因此他对我这个后妈有种种的非议也是不可避免的,可你……又是站在哪一边的?我孤身一个人要面对你们一大家子人的欺负,可你……理解过我当时的心情吗?”她背过脸儿,强忍心中的委屈和悲伤。

夏振海不自觉地站起来,不无愧疚地说:“你……你正好说到了问题的关键!——有时……也怪我太大男子主义了,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面前,我几乎就……没按照言行所依的原则。不过……每个人都会有他不尽人意的地方,这也是人与人相互区别的一个特征吧。”

张雪华知道说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同时又考虑到自己已为人之妇的无奈,于是看着他,喟叹了一声,“我也承认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你知不知道,你有时说话也挺伤人的!本来做女人就已经挺不容易了,可你偏偏却不知道……”她又低头暗暗抽泣。

夏振海忙走过来安慰,“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这不都是酒后一时的冲动吗?而且……我怎么会不管自己的老婆?如果我对你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的话,我又怎么会高高兴兴地把你娶过来呢?”

张雪华终于答应要跟他回那边去了,不过她说她也只能白天过去,晚上回来,而且还是仅有的两天,因为她实在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这儿住,而且即便是这样考虑的,她也要和女儿先商量一下,否则她在他家呆得也不会踏实。

得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夏振海便一路哼着小曲儿先回去了。

…………

田凯夫妇俩从婆家回来,王娴就问:“你说夏叔叔是不是真的悔悟了?”

田凯回答:“悔不悔悟,我不知道;但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确实是有了缓和的迹象。——原来,夏叔叔从这儿负气而走,我还挺为我妈担心的!你想想,本来我妈找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结果却让矛盾更加激化了,这要是被我妈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她还不气得要找我的麻烦?”

“你的意思是怪我不该在当时多那么一嘴啦?”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不都说是我的原因了吗?”田凯看上班的时间快要到了,就有点儿不耐烦,他随便解释说,“也许每人都有每人的看法,但命运却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所以他们的路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而我们也仅仅是看着他们走路的人而已!你说,像我们这种晚辈的角色,又能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好啦,你就在家慢慢想吧,我可没时间和你在一起浇灌这棵烦恼树喽!”

田凯正要出门,王娴却叫住了他,“田凯,”王娴好像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家申请装一部电话机吧;反正现在装电话又不太贵,而且联系你也会比较方便。我可不想再用外面的电话了,想对别人掩着点儿秘密,还得捂着话筒去说。”

“行呀,反正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行,今儿下午你就去办吧,说不定在一个礼拜之内咱就可以用上了。”

田凯走后半个多小时,王娴就出门去电话局。

办完电话申请手续,王娴又顺便去了她母亲那儿,但家里却没有人。她听她母亲的邻居说,她母亲好像去她姨妈家了。她想:“姨妈势必又有啥不好的事儿了!”便又顺路寻了过去。

她敲了敲她姨妈家的门,是她母亲把门打开的。

“唷,你怎么也来了?快进来!”她母亲把她让了进来

王娴随母亲走进客厅,看见她的姨妈好像刚哭过,于是就用探问的目光瞧着她母亲。她母亲叹了口气说:“唉,岚儿一宿又没回家!——你说……碰到像这样的孩子……”

李淑芳一听姐姐为自己报了委屈,悲伤的情绪就又被翻腾出来了。她呜呜啕啕地哭道:“姐,我看我还是乘早死了的好,这样也能一了百了,也让我这颗本来就很憔悴的心,少受她的进一步折磨——!”

王娴不解地问她妈:“昨天,岚儿不是好好的吗?……”

李爱琴内心是是五味杂陈地回道:“所以,她就像是迷雾里投生过来的人!——你姨妈说,本来她还挺好的,但就为了我问的一句话儿,岚儿这丫头就……发起脾气来了。”

“是什么话?不会还是约会的事儿吧?”王娴试探性地问了一下,目的就是想搞清楚她的这个表妹的心里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李爱琴看着依然哽咽的妹妹,犹豫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苦恼地说:“就是她昨晚一夜不归,我……我问她到底是和谁过的夜。”

听了这句话,王娴也不便多说什么话了。她想:按理说,谁都会对贺晓岚有这样的疑问,更何况她妈又是这个大家庭的大家长,就更有理由为贺晓岚的事情担心了。但是自己却没有权利插手这件事儿,如果说少了,就显得自己是在打马虎眼;说多了,自己还会被牵扯到里面。一想到她和母亲都在面对这里种种的难堪和不快,她又暗骂起给她惹出那么多麻烦的孙淼了。

此时李爱琴的心情也特别的沉重,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安慰妹妹,因此很长一段时间的动作都是站在妹妹身旁一言不发,似乎也只有以这样近似于体罚的方式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愧疚感。她暗骂自己太爱管闲事了,暗骂自己今天就不该来,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非要那么热心的话,她也不会惹出这一连串的是是非非。女儿来了,她独自面对妹妹的尴尬才稍稍有了点儿减降。由于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压抑在李爱琴心里的苦恼和怨恨终于就憋不住了,于是她着急地对女儿说:“现在你说该怎么办?现在都快五点钟了,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她,我们又要经历一次可怕的期待!——唉,这孩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哪!有啥不痛快的事情完全可以和我们大人说嘛!——咳,反正……我都被她搞得几乎快要发疯了!”

王娴提醒道:“你们经常提到的一个叫徐……什么峰的男孩子,岚岚会不会和他呆在一起?”

“对呀——!”李淑芳也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跳了起来,“前几天的一个大半夜,我还看见岚儿和他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但问题是:我并不知道徐峰在什么地方住呀!”她滴溜眼睛瞧着她们母女俩,好像很希望从她们的眼神里能看到她所希望的希望。但她发现她俩全都显出很无奈的样子,便从欣喜又恢复到刚才的沮丧。她轻声哭道:“我的傻姑娘啊,难道妈妈就不能多说一句关心你的话儿吗?”她一会儿呜呜咽咽地哭,一会儿哀声叹气地说着哀伤的话:“我真后悔那天没问徐峰住在哪儿,如果当初就多问他那么一句,也许我们今天……就不会什么也弄不了地坐腊了啊——!”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敲门了。

“有人吗?家里有人在吗?”外面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王娴忙去开门,发现是她不认识的,就问:“您……找谁?”

造访者是一位中年妇女,个子不高,身体略胖,肤色也较白。因为眼前出现的是漂亮的陌生女子,便客气地说:“我找李淑芳,”并用惊羡的眼神瞧着她。

李淑芳忙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后从客厅走来,发现是她认识的,便慌忙喊道:“唷,是郭主任,您怎么有空儿过来啦?——快进来坐!”然后又指着屋里其他两个人说,“这是我姐。这是我的外甥女。”接着又对自己的姐姐说:“她是我们家委会的郭主任,对人可热心啦!”

郭主任继续用羡慕的眼神盯着王娴,而且讶然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外甥女!——刚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她丝毫没发现李淑芳哭过的红眼眶,似乎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王娴身上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李淑芳说:“哦,对了,刚才咱区的派出所来电话了,说好像是你的女儿……怎么怎么的了,意思是要让你自己过去把她接回来。”

“什么——?”李淑芳大惊失色地惊叫。她抓住郭主任的手,急切地问:“你刚才说我女儿在……派出所?是……哪个派出所?”

“就是咱区里的派出所。”郭主任又重复了她的话,“淑芳呀,你女儿到底怎么啦?怎么会被人‘请’到那种地方呢?”

“她……她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跑到那儿去的!”李淑芳慌忙解释,然后又在身上找自己的钥匙,“咦,我的钥匙呢?”

“这不是吗?就在你手里攥着哩!”郭主任看着李淑芳的左手,纳闷地说。

“唉——,你看,我这个人就不能遇到一点儿焦心的事儿!——姐,那我们现在就去把岚儿接回来。”

李淑芳反锁了门,就和李爱琴母女俩一起向区里的派出所走去。

…………

根据派出所门卫的指示,她们找到了片警的办公室;不过,办公室里已经有其它的人。

“请问,贺晓岚的母亲在吗?”办公桌后面的民警看到有人向办公室内探望,便客气地站起来问。

“有。是我。”站在外面的李淑芳急速地回答。

民警便对办公室里的其它人说:“你们到门外等着,因为我需要先和她一对一地交谈一下。

等其它的人都退出来了,民警这才对进来的李淑芳打着手势说:“请把门关上。哦,请坐。如果你不介意我抽一支烟,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见李淑芳点了一下头,就引燃了一只香烟,然后坐下来猛吸了几口,接着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女儿和一个叫徐峰的小伙子,是被我和另外一名巡夜的警察在两个很大的水泥预制管的附近发现的——”

“什么?”李淑芳惊得站了起来,“他……他们怎么会跑到那儿?而且他们跑在那儿又想干啥?——”

“对不起,您……可不可以在我说话的时候不打断我?因为我在说话的时候,会把我自己的心力全都放在我所关注的事情上,所以……当您出来打岔的时候,出于对女士的尊重和礼貌,我就不得不暂时停下我刚才的思维活动,这就势必会造成我的思路跑向另一条歧途,反而会让我的叙述变得不那么完美。这对您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对于我而言却很重要,因为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我希望能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得很明白,这样您也满意,我也满意;我想,这也是你和我都想要达成的愿望吧?”

李淑芳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啰嗦,但是为了能早点儿得到女儿的消息,她也只能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这位民警抽了一口烟,然后又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冷静地讲:“是我首先发现了在夜色里鬼鬼祟祟的两个小黑点儿。起初我还以为是两条站立的流浪犬,因为那是一个城乡结合的地方,能发现这样的小动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问题是,凭着我多年丰富的警务经验,我意识到浪犬在这个时候除了睡觉以外,是不会肩并肩地保持那么长时间的,除非它们俩想有什么不正常的企图——”

“什……什么企图,我的天哪!——您能不能把叙述的内容都放在问题的实质上!”李淑芳忍不住站起来抗议道。

“难道我说的,还不是问题的实质吗?”民警不快地鼓起了眼睛。

“可……野狗……和我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李淑芳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愤懑和不满。

“问题是:有——关——系——!”民警突然粗暴地站起来喊道,“您可别忘了,我可以拒——绝——把我们的话题再进行下去,但是我还是希望我能给您一个能保持必要耐心的机会,因为这是弄清问题的必备前提,否则我们又怎么能把谈话的内容再引入到更深的话题里呢?”他猛吸了几口烟,然后咬牙切齿地质问她,“请问,您是否愿意再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

李淑芳嗫嚅道:“那……当然了,否则我又来这儿干什么?”

“那就好。如果您诚心想要了解您女儿的问题,就最好能先尊重我的感受!”等李淑芳不再吭气了,他便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请坐吧。我始终都信奉这样的原则,那就是:耐心能解决很多的问题。因为耐心是检验一个人是否懂礼貌的标准,虽然在这方面我做的并不完全尽如人意,但能意识到这一点,也说明我是严格要求自己这么做的。——现在我们就言归正传吧,不过您得提示我一下:刚才的陈述,是从哪儿被打断的?——谢谢!”

“就是……在什么水泥预制管的附近,您发现了我的女儿。可,——算了,您还是继续说您的结果吧。”

“对!”这位民警显然变得有点儿兴奋,“是这么回事儿,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在别人面前所采取的方式,就像您在没有耐心的时候也可以表达你内心里的不快一样;但是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还是要遵循的,那就是:我们一定要合情、合理和合法地对待别人给予的帮助。我们毕竟还在一个法治的国度里,毕竟还有许许多多的道德和文化的准则在约束每一个公民的行为和自由,如果有人蓄意要偏离这两条最基本的航道,那么我们自然也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我女儿,——哦,对不起,您就继续说您的事儿吧。”

“因此,当我们发现那两个小黑点儿并非是狗的身影时,我的第一个职业直觉就是:他们可能是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在那儿干什么呢?该不会——”

“唉——!这个该死的死丫头,你把你老妈的脸儿全都给丢尽啦!——啊,对不起,您继续讲,接着您又看到什么啦?”

民警极其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如果您不能保持必要的冷静,我也只能要求再换个时间谈了。”

“噢,不,不!——您说,我想我不会再打扰您了。”

“当我们悄悄从背后走近他们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年轻人都站在那儿哭泣。那个女孩子说:‘我喜欢他,但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是很不幸的人,所以我情愿在外面继续流浪,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抛弃,还不如一次就被彻底抛弃得好嘞!’——那个男孩子似乎也很痛苦,虽然头发乱得就像戴了一顶大棉帽,但看起来却好像还挺有理智的。他抓了抓自己本来就已经很乱的鸡窝子头,然后安慰那个女孩子说:‘为了能让你高兴和痛快,我愿意将那个叫什么“孙子”的男人狠狠地揍一顿!’——看来那个男孩子还挺喜欢那个女孩子的,但理智也只能让他扮演一个好朋友的角色,因此抱打不平也只能是这种情况下的唯一选择,因为好朋友的义务就是这样的,而且冲破了这个义务的藩篱,也就不算是好朋友的关系了;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我还挺欣赏那种男孩子的,因为我看得出这个男孩子是非常爱您女儿的,但是他始终都忍受冲动对他的折磨,始终都愿意以一个哥哥的角色去关注她的生活,这也许就是人们传说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吧!——我和我的同事想法就是潜藏在他们的后面,以便能收集到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和证据,好为案件的调查和取证提前就做好前期的铺垫。您可以认为我们的行为是一种偷听,但是偷听如果有合法的理由,偷听也就堂而皇之具有了合法性。——听到那个男孩子的建议,您女儿似乎并不赞同他的想法,而且还使劲儿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如果你胆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那个男孩子忽然走向水泥预制管,并用自己的拳头狠狠地在水泥预制管的坚硬外壁上,一下,两下……,后来连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再看下去了。还好,您女儿及时制止了他的愚蠢行为,才使他狂躁不羁的情绪慢慢变得冷静了。他想拉您女儿的手,可能是想表达怜香惜玉的悲切情怀吧,而您女儿却生气地拒绝了他。您女儿说:‘自从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刻起,我就认定自己是他的人了,如果你对我还要有什么轻浪和不轨的话,我们也只好从此分手了!’那个男孩子突然又大声喊道:‘不,这不可能,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又何苦要为那种人去忍受这样无情的折磨?’您女儿也冲着那个男孩子大声地喊:‘他爱不爱我,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如果你还想成为我的好朋友,就别插手我们之间的事儿!你听到了么?你听到了吗?’您女儿的要求和恳求,最终使那个男孩子很痛苦地点了点头。——如果他们不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说出这样的话,我可能会把他们当成一个故事里的一段佳话;但只要一想起野外、工地等这些案件频发的地带,还有那个男孩子有点儿不伦不类的夜色剪影,我就自然会把他和种种的犯罪案件都联系起来了,而且也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顾虑,所以我们还是把偷听当成了一项很有必要的工作。不过也正是有了这样的理由和耐心,才使我们的调查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和发现。”

“怎么,难道他们……真有了什么不轨的行为?”李淑芳有点儿绝望地喊道。

“请不要担心他们俩的问题,因为我看得出那个男孩子还是挺害怕您女儿的。我所说的发现,实际上是一件很出人意外的发现,而这个发现,也让我们一晚上的努力全都得到了回报。所以,我相信‘谁肯用功夫,谁就能找到真理’这句名言,也相信‘简单的人所看到的自然,都是简单的特征;而真理往往就隐藏在自然而然的后面’这个真理,虽然这些话和之后的发现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假如你喜欢这两句名言和真理,自然也就不需要对付出再有怀疑的理由了。”

李淑芳耐着性子听这个人啰嗦,由于怕这个人会什么都不说,所以她也不敢再贸然打断他的话。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她所期待的结果就像她在家里期待女儿的消息一样的迫切,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磨磨唧唧的中年民警,她也只能装出一副在认真听的样子,好使这个男人的思维能很顺利地进入‘她想要了解问题的结果’的跑道。

“这是对耐心的考验,也是对信心的考验,”这个民警继续叨叨,对他而言,这样的方式也许算是一种享受,“而我们最终也从忍受了绝大部分的痛苦的耐心中获得了好处,同时也为后来我们所能得到另一种补偿——我和我的同事都具备了申报个人三等功的条件——奠定了基础。当然这也只能理解为圆满完成了既定任务的伴生产物,因为成果是耐心的必然结果,所以结果的来由我也不需要再进一步着重强调了。

“也许您还不知道在那一带还存在着一个危害一方的扒窃组织吧?据说,他们的老大是一位年龄快三十岁、外号叫‘大劈头’的黄花大姑娘,由于她时常都是一副男孩子的打扮,而且还喜欢剃个平头;所以她手下的人在私下里也有称她为‘平头哥’的。”

“哦,就是那个常常理成平头的大姑娘?”李淑芳忽然想起了女儿以前的经历。

“怎么,您也认识她?”民警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烟雾,然后疑惑地看着她的表情。

“不,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她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给自己找额外的麻烦。

“但她……好像认识您的女儿。”民警忽然向前探着身子,并紧盯着李淑芳有点儿慌乱而又迷茫的小眼睛。

“她……她是偷窃团伙的头儿,自然就会有很多的受害者了!”李淑芳因为不想再回忆过去,所以就极力地掩饰内心里的不安。

可她的这种简单狡辩,反而让这位民警觅出了破绽,“小偷……能记住受害者的具体长相吗?——如果能,那也只能算是个很低级的初犯者。”

“她是不是初犯,我可不知道;但是,我偶然也会对一个受害者表示一点儿同情与好感,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因为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人的共性。”

“可她对您的女儿并不是好感,而是恶意,因为我看见她上手打了您的女儿,而且还抓住你女儿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你不是有本事跑吗?那我今天就打算废了你的双脚!’她手下的五六个小喽啰,立刻便摩拳擦掌地踊了上去。”

“啊——,那个男孩子能袖手旁观呢?他,——哦,我的天哪!——哎,你们不是也躲在现场吗?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眼前发生的这场悲剧?”

“我们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一直都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天哪!最佳的时机?这又是您用耐心在替自己找到的推脱理由吧?但问题是——”她忽然变得不安,于是站起来厉声质问,“我的女儿呢?她现在哪儿?我现在就要见她!”

“同志——,您还是等我把话说完了,再来发表您的高见,好不好?——我早就说过:您不停地打扰我,只能让我们的谈话过程变得更加艰涩!现在果不其然,几乎都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非常不友好地瞪了她一眼,“我现在就征求一次您的意见,看我们是否还有必要把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如果有必要,您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子;否则就只好请您现在就走了!”

“我只是想看见我的女儿!”李淑芳苦着哀告。

“我可以现在就告诉您:您女儿根本就没什么问题!——我们约您来,就是想探讨一下您女儿将来的问题,譬如说您家的教育问题,还有我们可能不方便多说的其它方面。”

李淑芳紧紧揪着的心终于舒缓下来。

民警继续娓娓道来:“其实那个男孩子也是一个有问题的青年。经过我们后来的核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徐峰,也是因为抢劫被判过一年徒刑的人。他见有人要欺负您的女儿,便挣脱了两个小喽啰的控制,而且对那个小团伙的‘大劈头’说:‘我们又不是你的团伙成员,又怎么有逃跑之说?如果你想难为我们的话,你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而‘大劈头’却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怎么,心疼你的美人啦?如果你心痛,我就偏偏要这么对待她,好让她永远都记住:当一个狐狸精,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不理解‘大劈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之间好像以前就认识,否则‘大劈头’也不会说您女儿是什么狐狸精了。”

李淑芳本想替女儿解释几句,但又害怕他因为生气就又不讲了,于是就把想说的话儿全都咽了回去,而且还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徐峰看‘大劈头’想打您女儿,就张开双臂护着您女儿,谁知他的义举却激起了‘大劈头’心中更大的怒火。她让她的小喽啰一窝蜂似的跑上去,看样子是想要把徐峰拉到一边。等徐峰被拉开以后,‘大劈头’就在附近找来了一根大概有一米多长的木棍子;正当她准备举起棍子打您女儿的时候,我和我的同事就冲出去了。‘大劈头’一看有警察,就丢下棍子,打了一声胡哨,‘刺溜’一下全都跑了。”

“那我女儿又去了哪儿?”李淑芳如释重负地问。

他也是如释重负地说:“为了进一步能了解他们更多的情况,同时又能避免您女儿再遭‘大劈头’的毒手,我们就把您女儿和徐峰都带回了警局。

“人呢?——警官同志,”李淑芳的态度显然变得好多了,“您能让我现在就见见她吗?如果您也有孩子的话,也就能体会到一个做父母的心情了。”

“问题是:您女儿好像并不喜欢你们!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今天请您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原因;因为我们警察的职责不光是阻止非正常事件的发生,还有一项任务就是避免重复出现同样类似的问题。——说实在的,我通常在痛恨这些孩子的时候,也会在心里谴责他们的父母,因为即使是再好的鲜花,如果没有好的泥土滋养,也是会很快枯萎和凋谢的;所以孩子和家庭,就像鲜花和泥土的关系密不可分。——也许您会认为我关心的范围已超出了我的职务要求;但是我很想使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尽善尽美的;而尽善尽美的最基本标准,就是干什么事情都要有始有终。——说吧,说说您在家里的烦恼吧。——哦,是关于孩子的问题,而不是你们的隐私。”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孩子是我又爱又恨的人。爱,是因为她是我精神生活中的全部依靠和依托,而恨她,是这孩子有时也太任性——”

“您和……您爱人的关系如何?——哦,请不要介意我提出的这个问题。”

“很……不好。但这和我女儿又有什么关系?——警官先生,我求求您啦,您就让我见一见我女儿吧!”

“既然您不打算让我们帮忙,那么你们家长就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那我的女儿呢?”

“她在您来之前就已经回去了。”

“什么?”

“您女儿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她说她根本就不想见您,所以……这也是我很想找您来谈的一个原因。本来‘父子同兄弟,母女如姐妹’才是理想家庭的正常气氛,但是你们好像并不了解这一点的重要性,也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原因,才会有很多的家庭常常都是父子间像对立的劲敌一样的没有了尊重,母女间也像是中间隔了一道墙似的没有了交流,这也许就是很多家庭都不可避免会有不幸的原因吧!也许您会奇怪我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比方一个家庭的情况,因为在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这五种伦理关系中,惟有兄弟或者姐妹之间的关系才是平等,而且同时又是能伴随自己几乎一生的关系,而其他的关系,要么是不平等的支配和被支配、压抑和被压抑的关系,要么就是口头或者是书面契约式的合同关系,因此从广义的角度来讲,当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在感情上都能做到像兄弟或者是姐妹一样的融洽时,那么也就不会再出现类似于您女儿、甚至是‘大劈头’等这样一类的问题青年了!”

听说女儿回家了,李淑芳在这儿就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而且很客气地问:“对不起,警官先生,我现在能回去看我的女儿吗?”

“当然,您有这样的权利!——不过,请不要再责罚一个心里还有很多怨恨的孩子吧,因为这样做,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好了,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谢谢您今天的合作。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