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难以为继的爱
18979700000076

第76章 〇七六 委屈自己的宽恕

他骑上车子,急匆匆朝单位赶去。

烈日下,热浪滚滚,若火伞高张。穿过村里一个个土坯和青砖垒砌的农舍,他仿佛有走出困境的感觉。虽然他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感受到不文明的粗俗和野蛮;但是他如释重负的惬意就足以让他有了这样的体会。不过这也仅仅是暂时的惬意,因为他知道他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情形,而且他和李淑芳的一场言语恶战,或许会让人再改变对他的看法。不过他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所谓的道德也仅仅是别人的观点,如果他不接受的话,道德对他就变得无能为力。

走出白窑村,他想:“如果淑芳在厂门口对我大吵大闹,我又该怎么办?”他皱着眉头想着自己可能会遇到的不利情况,“如果就这么闯入这场舆论的中心,所有的人恐怕都会像射箭一样的把我当成是他们搜异猎奇的靶心,而我尴尬的神情自然也就掩饰不住了。当然这是我最害怕面对的问题,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能避开那些无聊的人们。但是那个会撒泼的女人能让我轻易地逃脱吗?她也许就站在我必须经过的路口,甚至还叫来了很多的人,并等着向我吐口水哩。——啊,你说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讲还有啥意义?也许和阿芸离开这个地方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如果淑芳不同意我们离婚,我和阿芸即使跑得再远,也是,——哦,不,不,不!如果我和上一次一样的找不到工作,我不是又要为自己的草率再后悔一次?”

他忧心忡忡地疾驶,快到厂前区,他便从车子上跳下来。他先向前望了一下,发现那儿并没有人。他如释重负地又骑上车子,穿街走巷,一路忐忑地往家里赶。

楼外走道上的靠边处摆了一溜儿自行车,他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好,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感到沉重。他想:“女人是最可怕的动物,她们从不用拳头让你屈服,因为皮外伤的记忆往往是短暂的,所以她们从不满足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她们会用辛酸的眼泪腐蚀你的心灵,会用无度的虚荣折磨你的筋骨,会用刁蛮和刻薄的坏脾气挫伤你的傲慢和得意,会用专横跋扈的放浪摧毁你作为男人的最宝贵尊严,啊,这就是她们最可怕的地方——任凭你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她们都是蹈机握杼的织女,而男人永远都是她们脚下的踩杆,男人永远都是她们手中的杼梭!”

走到门口,他深呼了一口气,好使愤恨不平的情绪能迅速稳定下来。他乍前乍却地敲了敲门,然后侧耳倾听着家里的声响。他感觉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就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他推门进去,却吃惊地发现客厅里有三个人正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正对电视机的长沙发上是李爱琴和李淑芳姊妹俩,而正对着房门的沙发旁边却是他的那个连襟——王耀武。

屋里的三个人可能都没有料到贺强会这会儿回来,所以愤怒和诧异在每个人脸上诡异地变化,当一脸沮丧的贺强突然闯进来后,他们的表情又被惊异和疑惑占据。李淑芳抹了一把还没来及揩去的眼泪;李爱琴恰好把手里的毛巾塞给她;王耀武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刚要迈步踱开的样子,所以在和贺强打了照面的时候,王耀武的表情也被定格在一个谔然的画面上了。

“我……有很多的事情……”贺强极不自然地找着理由,“然而时间过得又很快,所我有点儿……透不过气儿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于是就用双手做了一个沿着各自手肘来回扰动的动作,意思好像是说:“这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还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李爱琴恨恨地看着贺强,说:“如果是什么好事儿,倒也罢了;怕就怕你根本就办不了什么好事儿!”

王耀武对贺强说:“淑芳为你担心,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更何况——”

李爱琴非常不满地对贺强嚷道:“你考虑过淑芳的感受吗?”等她稍稍冷静了点儿,口气才变得婉转了点儿,“我们大家对你也都是一片好心,可你在外面又做了什么?——有些事儿,也许我不该多说,但是不说吧,——当然这也算不上是一件多么坏的事儿,可你的问题却是……”李爱琴也许是被气昏了头,说话有点儿语无伦次。因为情绪比较激动,所以她的眼睛快速眨巴着。她想使自己的情绪能冷静下来,但到了后来,她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了。她转身摸了一下妹妹的手,意思像是说:“妹妹,你也说一说你的心里话吧。即便是有什么不妥,不还有你姐和你姐夫帮你撑着了吗?”

李淑芳见丈夫回来了,本来还想大声地数落他,因为被姐姐抢了先,所以她也不好再火上添油了。当她发现姐姐并没有说到她的心坎上,转而就恨自己刚才没那么果断。当自己得到姐姐的鼓励后,她忽然将自己手中的毛巾狠狠砸在了贺强的脑袋上,然后就哭着向贺强冲去。她用拳头砸在了贺强的肩上和头上,还口口声声地哭骂:“你这个没良心的风流鬼,你说你上午出去都去干啥啦,嗯?你想丢人就丢到家里好了,干吗要让我们一家子人也跟着被人恶心呢?——还有,就是那个叫贺……”她本想把他在外面搞得那件事儿也说破,当想起姐夫的忠告后,就没把要说的话再往下说。她突然用手指甲在贺强的脸上抓了一把,贺强的脸上立刻就多了几道抓痕。贺强本能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愤怒地瞪着她说:“你……你怎么那么狠毒?”但又觉得自己理亏,借找镜子看自己脸上的情况,便趁机跑进了卫生间。

王耀武见眼前的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便向妻子递了一个眼色,然后就替贺强打起了圆场:“淑芳,贺强出去,肯定也有他的理由,何况他不已经都回来了吗?所以——”

“耀武,你这话儿我可就不爱听了!”李爱琴抑制不住愤怒地插话道,“男人在外面鬼混,还不许我们女人来管?你这都是——”

王耀武忙挥手向她喊道:“你们女人呀,就喜欢没事儿找事儿!——你说,我们男人在外面鬼混,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吗?很多莫须有的事儿,其实都是你们自己臆想出来的!”

“是我们臆想?”李爱琴不服气的想要争辩。

王耀武便在妻子的耳根子下小声地提醒:“难道你还嫌这儿不够乱吗?等他们,——算了,前面我说的话儿,就算我放了个屁吧,等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我看你该怎么收场?”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啊,时间不早了,我该……”他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李爱琴忙拉住他的胳膊说:“这会儿你可不许走!要面对,大家就一起面对这个让人烦心的问题!何况我可不想再和这个人……”她的嘴向卫生间撇了一下,“多说一句废话儿啦!”

王耀武见李淑芳暗暗抽泣,就知道李淑芳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无法收拾,于是就安慰这两个女人说:“也许事情根本就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他清楚她俩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即使是自欺欺人吧,他也只能用这句话先稳住大家,“所以还是先等把事情全都搞清楚了,我们才好因人而施地解决问题吧?”

“可……他能对你说真话吗?”李爱琴忍不住叫了起来。见丈夫又给她使眼色,便无奈地叹道,“算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说得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她扶着妹妹,复又坐到了沙发上。

李淑芳趴在李爱琴的腿上痛哭起来,而且边哭边喊:“姐姐呀,这个家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啊!”

李爱琴心痛地抚摸着妹妹的肩头和胳臂,心里也有很多的话儿要说,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也只能陪着妹妹暗暗抽泣。

王耀武小声对李淑芳说:“淑芳呀,你就别再乱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儿,你现在正处于悲愤之中,当然就会有悲观、困惑,甚至是……轻生厌世的念头!”

李淑芳止住哭,并冷冷地对王耀武说:“姐夫,如果您觉得香粉都是没用的东西,也不该往那种人的脸蛋上擦吧?——他是啥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像他这样龌龊的男人,即便是在香汤里三浴三薰,也还是会让人恶心的!——姐夫,有时我就不明白了,他现在是对不起我,而不是我对不起他,可你为何总是要向着他说话?难道你认为是我错了?”

尴尬的王耀武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发现她此时也是一脸茫然自失的样子,于是就对李淑芳说:“俗话说:安命知福。要知道:结果好,就等于是什么都好哇!”

李爱琴质问丈夫:“你认为这样的结果就好吗?如果淑芳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你也打算如法炮制地这么去做呢?——你老实对我说:他今天出去会那个……女人,是不是事前你就已经知道她是谁啦?”

王耀武怒道:“你说你这个人咋就那么昏赖哪!”他向卫生间投了一眼,又压着嗓子气哼哼地说:“我要是知道,能……”自己想了想,好像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让妻子相信,于是便喟然长叹道,“你爱怎么说,就去怎么说吧,反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知道?”

李爱琴冷冷地说:“我能知道你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能知道你想得都是啥?也许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她本想用他最不爱听的话来挖苦他,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这句话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的这个场合,于是就假装咳嗽了一下,意思也是要告诉他:“我今天就给你留点儿面子,但你也应该好好去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

王耀武却像刺猬被人拔了一根棘刺似的打了一个冷战,随后便扭头瞅着窗户外云屯席卷的祲象和景色。

李淑芳吃惊地看了王耀武,然后转身问她姐:“难道……姐夫在外面也犯啥错误啦?”

李爱琴尴尬地笑道:“哎,我这也只是随便打了个比方!——你看,就他那张冷沉沉的脸儿,又有谁会在他那儿找没趣儿?”她见妹妹半信半疑地瞧着自己,于是就又笑着解释说,“他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农家妹。耀武不也是地地道道的田间人吗?谁又会知道她是不是梦见了他儿时的旧相好啦?”

王耀武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地变着颜色,并在心里暗暗地骂道:“这个臭婆娘,今儿到底是怎么啦?也不看看现在都是啥情形,你倒拿我来嘲谑!”他见小姨子已经止住了哭泣,而且她还用诡异的眼神瞧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说:“一句曾经的玩笑话儿,她也能当真;可见你姐的神经好像有点儿不大正常了!”

李淑芳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而且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家愁眉不展地沉默了一会儿。李淑芳先瞅了姐夫,然后向卫生间努了努嘴儿,“怎么,他掉到茅坑,出不来啦?”

王耀武笑了笑说:“让我去看一看,说不定他还有很多的委屈想找个人说哩!”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把门拉开,见贺强正神色慌张地用梳子梳着头发,便笑着对他说:“老弟,你就向你媳妇坦白了吧!兴许一看到你诚实的样子,她也就宽恕你了!

贺强见王耀武的后面没有人,就悄声地问王耀武:“她……能知道我多少事情?”

“什么情况?”王耀武看贺强一脸的愁苦相,猜想他可能还是为了情妇要生孩子的事情,就故意说,“你该不会是又去……那个地方了吧?”

“我说去没去,她能相信我?”贺强闪烁其词地回答,“她已经认定我是那样的人,所以我坦不坦白,又有多大的分别?”

“我不明白你这句话儿到底是默许了,还是——”

“我现在对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贺强摆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而且我也知道:接下来的结果不就是离婚吗?——行呀?对此我还求之不得嘞!因为……我已经受够了整天像囚徒一样的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的日子,而且她颐指气使地把我当奴隶使唤,也说明她对我根本就没有感情,与其和她像这样的生活,还真不如就赶紧离婚了哪!更何况……”他的手在空中画着圈儿,似乎是想表示自己的思维活动还没有结束,“既然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儿,又何必还要苟合在一起呢?”

“苟合?——你竟然用这个词儿?……”王耀武的心里突然有了很不舒服的感觉,“虽说你们之间有矛盾,可也是近两年才有的问题吗?——我记得你们以前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儿伉俪——”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想一想我们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我也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总之,只要和她呆在一起,我就会觉得非常的拘谨;按理说夫妻之间是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吧?可……即便就这么窘涩地生活,我仍然在努力争取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但是,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吧?”

“不,不不,我可不能认同你刚才的观点!”王耀武翘起自己的食指,并在自己的脸前摆了两下,“说到底,还是你心的那个鬼在折磨你!——”

“砰砰砰”,卫生间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随后便是李爱琴闷忿的声音,“你二人在里面干啥呢?该不会都掉到茅坑里了吧?”

卫生间的门被缓缓打开,王耀武先走出来,贺强随后也跟出来。

王耀武对李爱琴嘟囔道:“你这人可真怪!——本来就是你让我来的,现在却又抱怨起我来了!”

李爱琴不依不饶道:“可问题是你谈的时间也太久了吧!——即便是一棵苏铁树,此时也该开花结果啦!”

王耀武向贺强瞟了一眼,然后对李爱琴说:“每人都有每人的抱怨,所以我也有理由认为:这场争论,恐怕源于他们彼此之间的误会。——贺强,你自己说说今天你都到哪儿去了。”他又对贺强使了一个眼色,贺强马上便明白了王耀武的意思。

贺强皮笑肉不笑地对李爱琴说:“我出去,是因为上午一上班,——哦,是接到了一个外地同学的电话。他说,他出差要路过这儿,而且说什么都要让我到车站和他见上一面。起初我也不想——”

李爱琴打断他的话儿,问:“那个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男的。”贺强转着眼珠子回答。当看到李爱琴皱紧的眉头舒缓开了,他又接着刚才的话,“起初我也不想焦那个神儿,但是您说……这也是最基本的扫榻之礼,我想,我们总还是应该有所顾忌的吧?”

李淑芳从沙发上站起来,并且隔空地质问贺强:“你的那个同学叫啥名儿?”

“这……这重要吗?”贺强支支吾吾地回应,同时自己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是不会信的;假使我说了是谁,难道你就能相信了?”他扭身背着他的妻子,心想:“你不让我说,这才好嘞!而且编瞎话又不是我高兴要做的事儿。”

李爱琴害怕妹妹会再次跟贺强吵闹,于是就走到妹妹身旁,小声地说:“他说的话未必就不是真的。既然我们没证据能证明他辜负了你,也就不应该把矛盾往尖锐的方向去激化吧?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不管他刚才的话儿是不是真的,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李淑芳也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看着丈夫的背影,她怏怏不服地对姐姐说:“如果他提前就能回来告诉我,何至于会发生这样的纠葛?——本来我也不愿意老管他,可这前前后后发生了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像是正常的女人。”

李爱琴拍了拍她妹妹的肩膀,算是对她表达了自己这个当姐的应尽的安慰义务。她见妹妹脸颊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见妹妹原来还很难看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有点儿疏朗了,就瘪着嘴巴,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们以后的关注点最好还是都放在岚儿身上,这样也会让你们之间的矛盾变得不那么重要和突出了。你们俩也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说实在的,不管是哪一方,想要改变另一方的坏毛病,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站在一旁的贺强可没心思听王耀武面对面的唠叨,他表面上对他的话表示自己由衷的肯定和感激,同时他的听觉中枢却一直都在忙着处理来自于李淑芳那边的抱怨和陈述。当他感觉到她已经原谅他了,随后他也就不再注意听她接下来的话了。等他收了心以后,他就对王耀武笑着说:“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肠太软,而心软又是人性的一种反映,所以当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方面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这个特点到底是该褒,还是该贬。”

王耀武说:“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儿;但最重要的原则是:你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其中也包括你的妻子。因为人性并不是暗弱无断的,是阶级性、历史性和社会性的概括和统一;而社会性,又是表现人性的最重要方面。”

看来双方的谈论还都挺满意的,李爱琴就借机提出要离开这儿。李淑芳本想再挽留一会儿,但考虑到家里啥吃的都没准备,而且自己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做饭的心情,所以也就随口说了几句客套的话,算是对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做了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