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音喇叭突然不再播放歌曲,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过了一阵,一个略带沙哑而又略显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同志们,我是金龙国。我们的工人护厂队守住了厂广播站。我们刚刚挫败敌人的一场阴谋!……”
这声音一下子惊呆了所有人,——好像晴天一声霹雳!
金厂长继续说:“我们的敌人企图制造民族纠纷,分裂汉人与少数民族团结,不让我们全体石图人安安稳稳当家作主。他们是隐藏的坏分子,他们见不得人民的造纸厂大建设大发展,他们梦想在战场上被我们抗击的侵略者打过嘎呀河来。他们小看了新中国的石图人!我,金厂长,现在就告诉你们:那个叫黄丙三的朝族孩子,没有死。孩子的父亲和郑元主动揭发了坏分子的阴谋。这个坏分子就在现场!他穿着宽裤,三角眼,不是石图人。你们现在就抓住他!护厂队员正往你们那里赶……”
宋玉曾跟小京说过,金厂长的话没有人不信。这位曾与日寇浴血奋战并且有着与本民族同样耿直坚韧顽强性格的厂长,深得厂里广大工人、职员和干部的尊重,他的话从来没人怀疑过,也从来没人不认真照做过。
金厂长也底确不负众望。黄丙三的父亲黄铎,是厂资料编译室主任,因常年往来于全国同行业各大工厂和国家图书馆,厂里人大多不太熟悉他,加上他再三恳求,金厂长没有说出他的名字;而在三、五反运动犯了错误的原厂销售科科长郑元,虽然是刚释放的被监管人员,但在紧急关头大义灭亲及时向人民政府报告了敌情,有悔罪立功表现,需要讲出他的名字。这虽看似不起眼的细节,金厂长却也总能认真对待。
听到金厂长的话,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呆在了原地。原来这场“械斗”是隐藏的坏分子挑动的啊!小京这才想起那个“三角眼”。可是,“三角眼”早已没了踪影,连“三角眼”身边的黄毛也不见了。刚才妈妈一跃“飞”进打斗的人团儿,只那么一跳,那么一搂一推,就拆散了扭打在一起的王耕贺大。“三角眼”那根带血的腊木杆儿,就在妈妈眼前抡了下来,砸烂了柳条筐。多险啊!还有爸爸,挥动的上衣被扯烂了,脸上淌下来的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连白布背心都染成黑红色了。……可这又让小京感到很自豪,——妈妈那么潇洒,爸爸那么勇敢;还有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小刚小雷,在凶狠的坏蛋面前,他们全家人都没有害怕和退缩,没给石图人丢脸!
“那个三角眼儿是什么人?!”“他从哪儿钻出来的?!”人们都在这样问着或者想着。
“这是怎么回事儿?黄丙三在哪儿呢?!”黄丙二挥了一下他的蓝色学生帽,指着柴棚前已经被土地吸干了的斑斑血迹问贺大。
贺大咧着嘴直哼哼,一边把被撕烂了的外衣扯了扯,想挡住暴露的圆肚皮。他瞪了一眼黄丙二,没吭声。
刚刚被孩子们扶起来的王耕,也指着贺大明显肿了起来的半边脸说:“你们为什么造谣?!说,是谁指使你们的?!你就心甘情愿打人和被打吗?”
贺大瞅了瞅旁边的父亲,又伸手轻抚一下父亲被黑猪咬伤的大腿,固执地闭上眼睛——孩子们都明白,贺大绝不肯回答王耕的问题。
家长们和从老白房子赶来的工人、职员们,不分朝汉两族,都默默地查看孩子们的伤口,清理“械斗”场地,尽可能地把受损的柴棚和篱笆恢复原样,尽可能地清理干净留在土地上的斑斑血迹。
医院的医生护士带着医药箱和担架跑来了。保卫科长和护厂队员坐着救护车也赶来了。救护车是厂里唯一的一辆机动车,两小时前奉命从市府接回保卫科王科长。没想到半路上车抛锚,王科长心急如焚,下车跑了十几里,刚进镇里,正碰上来抓坏分子的护厂队员,他们就像装罐头一样都挤进随后撵来的救护车里。
王科长跳下车要抓坏分子。小京急忙喊,王叔,那个坏蛋和黄毛都不见了。宋玉的爸爸告诉王叔,“三角眼”跑了,有人看见朝帽儿山那边跑了。帽儿山后面是原始森林,方圆几百里,山上林木繁茂怪石嶙峋不说,单就那常年被雾气笼罩着的神秘地下岩洞,你就是派去一整团兵,也很难找到那个坏蛋的影子。
王叔泄气地一跺脚,转身对护厂队员说,赶紧配合医生把伤者抬上救护车。早有人用担架抬来王耕和贺大。王耕说,还有贺鸿飞。救护车装不了三个人。王耕说,赶紧让他们爷俩去医院,他们伤重。抬担架的人说,你伤得也不轻。王耕固执地拍了一下担架,对那个护厂队员喊道:我是你的班长,听我命令!
救护车开走了。王科长见伤者都送了医院,回头又看望了受轻伤的工人和红楼的干部。宋科长和钟森都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十分困惑和震惊。这个小镇朝汉两族自光复(日本侵略者投降)以来就亲如一家人,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恶性冲突。这场“械斗”重创了石图小镇的平静,也给石图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