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基将那把短刀已经刺到了曾开俊胸前,后边王作新大喊一声:“大人且慢,刀下留人。”王作新连忙将王基拉到一旁耳语道:“留下活口,总会问出冯贼去向。”
王作新一脸似笑非笑,问已经面如土色的曾开俊:“曾老板莫害怕,只要你说出冯贼去向,你便可以平安无事。”
曾开俊脑子里一片空白,瘫坐在椅子上“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他妈装糊涂是怎么的?不说实话,老子慢慢放你的血。”王基恶狠狠将刀刃缓缓在曾开俊手背上一拖,一道血印随之显出。
求生的欲望,迫使曾开俊不加思索说:“我说,我说。冯先生有一个朋友,住在山内高坑冲,冯先生很可能上那里去了。”
山中冬夜,一团漆黑。
就在冯云山。卢六奔波了一天,沉沉地进入梦乡之时,王基带着上百个团丁,悄悄包围了卢六住地。里三层外三层,把个因陋就简的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住。
白日劳累了一天的冯云山。卢六,沉睡中没有查觉到危险来临。“咣当!”一声,门已被撞开,二人才从睡梦中惊醒,火把中,只见一群团丁凶猛扑来。
王基命令左右:“将此二人,一起带走。”
临行前,王基在床铺底下,又搜出一些拜上帝会宣传品。
桂平县衙里,两边衙役笔真而立,双目平视,面无表情地一起喊着:“威武!”
县令王烈,一个留有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虚张声势地一拍惊堂木:“将犯人押上堂来。”
冯云山。卢六被五花大绑押上大堂,一起喊着冤枉。
王烈又一拍惊堂木:“现有人证物证在此,你们拜会结盟,鼓吹西番旧遗诏书,不从当今清朝法律,散布邪教,迷惑乡民,该当何罪?”
冯云山大声辩解:“自鸦片战争以来,朝廷已允许西方教义在各地传播。我们只是信仰不同,何罪之有?”
王烈再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还敢嘴硬。给我重杖二十。”
衙役们如狼似虎,将冯云山。卢六撩倒在地打起板子来。
打完板子,王烈命令衙役:“先将这两个犯人关押起来,待我禀告上司,再行发落。”
洪秀全此时并不知道冯云山已经被捕入狱,他与曾玉璟离开紫荆山后,次日便到了贵县赐谷村表兄家。
仅仅两年时间,冯云山就在紫荆山发展了数千会众,真让他喜出望外。他感到自己不仅要作个教主,更要像冯云山一样当个传教人。
赐谷村附近有个龙山银矿,人口集中,便于传教,洪秀全便带着曾玉璟一起往龙山而来。
贵县龙山一带蕴藏着较为丰富的银矿。鸦片战争以前,请政府将这里封闭起来,不准人们进山采矿,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割地赔款,银元外流,财源短缺,只得开放这座宝山,以救燃眉之急。
不几年有一千多个各地流民,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当上了采银矿工。他们的劳动条件和生活条件都极为艰苦。洪秀全三年前曾到过龙山,了解一些情况,觉得很有必要争取矿工,他这次来贵县的主要目的,就是将龙山矿区的拜上帝会建立起来。
洪秀全一踏上这块宝贵矿区,就止不住对随行而来的曾玉璟感慨道:“上帝并没有亏待我们,他赐给我们辽阔的土地,丰富的矿藏,可是我们为何如此贫穷呢?”
说着话两人走进采矿区。只见矿工们几乎都光着上身,只穿一条裤衩,皮肤晒成棕色。他们三人一组打炮眼,一人掌铁钎,两人甩大锤,到处响彻着“叮当,叮当”的清脆声,挥汗如雨,他们也无暇顾忌。
洪秀全走到这里已觉疲劳,便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曾玉璟道:“我口渇难忍,去讨碗水喝。”
曾玉璟走了十几米,来到一个茶桶边,拿起竹杯,就舀茶喝。
猛然,背后有人大叫道:“放下茶杯!”
曾玉璟吓了一跳,转头看时,见一汉子,年约三十一。二岁,恶狠狠大踏步而来,看他怎的模样:大眼睛,圆而凸起;黑脸庞,肥肥胖胖;粗眉毛,兜腮胡须;活脱脱,张飞再世。
这汉子咄咄人,曾玉璟哪里还敢喝茶?吓得呆站在那里。
这汉子一把抓住曾玉璟衣领,喝道:“咱们弟兄,整日扔大锤流大汗,就指望着这一桶茶水。哥儿们义气,谁也舍不得喝,再干再渴也忍着。你倒爽快,闲着没事来沾便宜。看打。”说着挥拳动武。
洪秀全急忙上前挡住,道:“好汉息怒!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饶了他吧,我给你赔礼。”
那汉子怒气未消:“你是何人?敢来挡爷们,瞧你两人一起来,也不是我对手。”
洪秀全连忙抱拳施礼,满脸带笑道:“好汉说哪里话,鄙人洪秀全乃一文弱书生,怎敢与好汉比武呢?我们是来和矿工兄弟交朋友的。”
汉子道:“听口音你是外乡人,为何到此来和我们交朋友?”
这时,矿工们都丢下活计,围上来看究竟。
洪秀全道:“矿工们吃得苦,讲义气,人心齐。我有一番大业想求各位兄弟。请问,好汉你尊姓大名?”
这汉子态度平和下来,道:“我叫秦日纲。”
旁边有人插话:“他就是矿工头领。”
洪秀全紧紧握住秦日纲双手:“秦头领,今日洪某与你相识,感到万分高兴。”
受其情绪感染,秦日纲也爽快起来:“既然是来和我们交朋友的,怎么连一点茶都不让你们喝呢?来,来,你二位尽情地喝吧。”
秦日纲不由分说,舀了一杯茶,递给洪秀全道:“洪先生,先干了这杯茶。”
洪秀全双手接过茶杯,动情地说:“弟兄们整日挥汗如雨,为了义气,都不愿多喝这茶水。我虽然远道而来,可哪有弟兄们干渴?还是请大家一起来喝吧!”
秦日纲大声道:“弟兄们,大家休息一会,陪客人喝杯茶。”
矿工们兴高采烈,围上来把一桶茶喝了个精光。过后人人都叫痛快。
洪秀全问:“弟兄们扔大锤,出大力,辛苦异常,怎么连茶也不能尽情喝?”
秦日纲答:“这方圆几十里,水源缺乏,吃喝用水要走几十里山路。弟兄们一年到头难得洗一次澡,人人身上都有股汗臭味。”
洪秀全借题发挥道:“弟兄们如此艰苦,难道就不想改变命运吗?”
“想啊,可有什么办法,大家都是没有活路了,才到这里求生的。”
“上帝慈悲为怀。我就是奉天父上帝之命,到此地来传播福音的。”
秦日纲觉得新鲜:“上帝?他记得咱们穷人?他会让我们过好日子?”
洪秀全点点头:“对,上帝关怀天下每个人,拯救世间贫苦之众;指引人们扫除妖魔;给信徒带来幸福生活。”
秦日纲睁大圆眼:“上帝有这许多好处,咱矿工兄弟就有盼头了!他,我姓秦的,不管是上帝还是神仙,只要能让我们有饭吃有衣穿,再不干这牛马活,我就相信他。”
洪秀全点点头:“秦头领,神像本来就是木刻泥塑的,中国流传千年的众多神仙,现在都已变为妖魔,天上地下唯一的主宰就是天父上帝,敬拜他才能得到保佑。”
矿工们很愿意接受新的追求,新的信仰,洪秀全传播着土洋结合的上帝教,迎合大家的心理,借上帝之口,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摆脱牛马不如的生活,去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业。
洪秀全联系实际地说:“矿工弟兄们正当年华,个个身强体壮,为什么被得走投无路,被迫到这矿山中来当牛做马呢?你们整日打眼放炮,炸山采矿,眼睁睁看着光闪闪的矿石从面前运走,换到的仅是一点可怜的衣食。那些管着矿山的老板,那些贪得无厌的管吏,层层剥削,处处压榨。他们没有打过一个眼,也没有放过一次炮,而得到的却是矿工们绝大部分的劳动价值。少数寄生虫骑在劳苦大众头上作威作福,我们要崇拜上帝,扫除妖魔,使人人都过上幸福生活。”
洪秀全的话具有很大吸引力,矿工们都被感染了。大家情绪激昂,纷纷赞赏道:“洪先生说得真好!”“洪先生说到我们心坎上了。”
秦日纲一拍满是黑毛的,道:“洪先生,承弟兄们抬举,推我为头,我说了算。你二位打老远来,是瞧得起咱穷矿工。如若不嫌,就请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洪秀全非常高兴:“好!那就多谢了!”
洪秀全的到来,使龙山矿区出现了新气象。矿工们一有空闲,便来听洪秀全演讲。矿工们可以从“洪先生”那里得到精神食粮;矿工们真诚地喜欢上了这位“洪先生”。
洪秀全在龙山矿区中,找到了立足之地,发展了以秦日纲为首的一批矿工为拜上帝会会员。这边形势不错,洪秀全觉得要把这喜讯告诉冯云山。
洪秀全将曾玉璟叫到面前,道:“小老弟,多日来你伴我从紫荆山出发,翻山越岭来到龙山,吃了不少苦,我非常感谢你。现在,有劳你回紫荆山去,告诉冯先生,就说我住在龙山中,与头领同吃同住,发展了许多会员,记住了么?小老弟。”
曾玉璟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但还十分淘气,他一歪头,道:“先生不必多虑,这一点小事,学生一定办好。”
曾玉璟鞠了一躬,道:“先生,学生我告辞了。”转身便要离去。
洪秀全猛然想起一件事,提高嗓门道:“哎!小老弟,回来,我有一件小礼物要送给你作纪念。”
曾玉璟笑嘻嘻跑回来,道:“先生有什么礼物给学生?”
洪秀全缓缓从衣袋里搜出一个笔记本,双手递给曾玉璟,道:“礼轻意重。扉页上题诗一首,你我共勉。”
曾玉璟打开笔记本,只见扉页上,用毛笔小楷,工整写着:迷途既返速加鞭,振起雄心赶向前。
尽把凡情丢却去,方能直上九重天。
曾玉璟合上笔记本,深深鞠了一躬,道:“谢先生教导。”
洪秀全一直把曾玉璟送出龙山。在曾玉璟一再“请先生留步。”的恳求下,他才止住脚步,眼望曾玉璟,独自消失在桂平县方向。
曾玉璟回桂平县去了,洪秀全继续留在贵县龙山,想把矿区拜会搞得更活跃一些。
这一天,下了一场小雨,气温比较凉爽,洪秀全在秦日纲陪同下,来到矿工最密集的工地和大家畅谈。
晌午时分,南面山路上,走来三个生意人。两个壮汉肩挑货担,脚步轻快;后面跟着一位风度翩翩,年轻潇洒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年约十七。八岁,穿一身绸缎衣服,腋下夹一个帐本。脚下生风,飘飘然尾随挑担人而来。
秦日纲远远向那小伙子奔去,边跑边喊:“石公子,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吃的?”
生意人看看已到眼前,矿工们放下活计,纷纷围上来,问这问那,好不热闹。
小伙子很有礼貌,面带微笑道:“各位师傅,今天我给大家送来了香蕉。菠萝。麻花。糕点,还有其它日杂用品。不过有话在先,去年冬天我给大家送来木炭,可是至今有人还没给钱,我这里是有帐算不烂罗,将货收钱,买卖公平,人生讲的就是这个义气。”
小伙子明明是要收帐,而话语说得温和婉转,真叫那些欠款人心服口服。立时,有几个人交出现钱,还了欠款。
小伙子从耳朵上取下毛笔,在嘴唇上蘸了蘸,摊开帐本,一一勾去几个帐目。
一个骨瘦伶伶的矿工,可怜巴巴地说:“石公子,我张遂谋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一天也只得二。三十文钱。家乡还有老婆孩子,手头实在紧,请你再宽限几天吧。”
旁边一个矿工,名叫秦日来,是秦日纲的弟弟,他嘲笑张遂谋,道:“谁叫你有老婆孩子的?你看大伙儿都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一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该几单耍。”
小伙子收起帐本,对秦日来道:“好啦!你饱人不知饿人饥,骑马不知行路难。单身汉哪晓得家室之累?我石家决非只要钱不要德。张兄实在还不了帐,也不迫。钱短仁义长嘛!大家知道,我石家也是小本经营,贴不起啊!有钱大家是不会赖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