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遂谋连连点头哈腰:“对罗!对罗!”
洪秀全早已随大家围了上来,一直注意着这个年纪虽小,而处世老练的小伙子。听其言,观其行,感到他是一个难得之才,心中已有几分爱慕。
那小伙子正在人群中做生意,洪秀全悄悄问秦日纲:“这小伙子姓什名谁?哪里人?”
秦日纲答:“他叫石达开,家住几十里外的奇石圩那帮村,客家人。据说,他父亲初来时替人家放牛做工,积积攒攒置了些田,后来又做起生意,渐渐变得富有起来。”
洪秀全不由感叹道:“白手起家,不容易。石公子生长在这等人家,日后必成大器呀!”
此时,石达开仍在从从容容做生意。那两个挑担人都是他的族兄,一个名叫石祥祯,长得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由于他性情倔强,生来好斗,所以绰号“铁公鸡”。
另一个名叫石镇仑,皮肤较黑,脚大手大,一副庄稼汉模样。
石达开收钱,他们两人给货,生意做得不慌不忙,矿工们和他们谈笑自如,关系融洽。
洪秀全走过去,笑道:“石公子,贵处可有笔墨纸张卖么?”
石达开摇摇头:“抱歉,抱歉,我只是给大家带来一些吃喝用品,不曾做笔墨纸张生意,让先生失望了!”’洪秀全故意和他多交谈:“石公子,我看你待人和气,买卖公平,很想和你做笔生意,而我急需者只有笔墨纸张矣!”
石达开也已注意到洪秀全。他看看洪秀全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穿一件盖膝长衫,说话斯斯文文,口口声声要笔墨纸张,已将其身份料到几分。石达开问:“敢问先生是教学的么?”
洪秀全答:“不假,我前后教学十多年。”
石达开又问:“听口音,先生是广东人,不知先生高姓大名?贵籍何处?”
洪秀全见石达开抬手施礼,便急忙还礼,道:“我姓洪名秀全,乃广东花县人。今日同石公子相识,真是大慰平生。”
石达开也似乎想起了什么“赐谷村一带传闻,有个洪先生劝人拜上帝。莫非正是先生?”
洪秀全点点头:“正是。”
“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请受小生一拜。”石达开说着抱拳做了个下蹲姿式。
洪秀全急忙双手挽住他,道:“石公子如此大礼,愧刹洪某了。”
石达开道:“小生也曾风闻上帝教义,觉得在此国衰民穷之时,上帝教很合时宜。不久必将会被更多民众所接受。”
秦日纲一旁插话道:“石公子说对了,洪先生这次来吸收了许多矿工加入拜会,大家一有空闲,便谈论上帝教义。”
洪秀全道:“我所带拜会书籍已经不够用,故而想买些笔墨纸张,抄写几份。”
石达开年轻,很爱接受新事物。他主动请求道:“洪先生,在这矿山之中,抄写必然困难,可否让小生代为抄写?”
洪秀全大喜:“石公子有此热情,难能可贵!洪某有劳石公子了。”
洪秀全当即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几本《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天条书》等小册子,掏出来交给了石达开。
石达开将这些小册子带回那帮村,认真抄写,同时领悟到一些拜会教义。
石达开不是一般的青年,他生长在一个逐渐发家的门户里,从小聪颖,六岁便入私塾读书,历史地理懂得很多,诗词歌赋无所不会。凭他的才学完全可以考取功名,但是生在乱世,他不想做清朝鹰犬,故而没有投考。
洪秀全这些针砭时弊的着作,很适合石达开口味,为石达开投奔拜上帝会,打下了思想基础。现在,石达开出于家庭压力,只能悄悄和洪秀全交往,他抄写完拜会教义书,交给洪秀全时,写了一首五言诗:妖魔本该除,真人横空出。
九州多豪杰,应读劝世书。
洪秀全感谢他的热情帮助,随之和诗一首:妖魔未曾除,真人何日出?
公子本豪杰,已读劝世书。
洪秀全当即送几本拜会书给石达开,将这首诗写在《原道醒世训》的扉页里。并真诚地说:“石公子,我希望你早日加入拜上帝会。”
石达开面有难色:“小生本人与洪先生观点一致,非常同情拜上帝会。无奈家父管教极严,不许我界入任何会堂,只要我安心安意学做生意罢了。故而暂时不能参加拜会。”
洪秀全点点头:“理解,理解。在家乡之时,我有一个族弟,名叫洪仁玕,是拜上帝会创始人之一,本想随我出游传教,可是由于父兄反对而不能出门,此类情况不少啊。”
石达开言语婉转道:“有心赶端午,六月不为迟。来日方长,机会一到,小生定来追随洪先生,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业。”
洪秀全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等着你!”
两人紧紧握手,依依惜别。
望着石达开离开龙山的背影,洪秀全自言自语道:“真是个难得之才啊!”
洪秀全回到秦日纲住地,此时屋里还有秦日纲,他俩整理着石达开抄写的几分拜会手稿,整整齐齐压在枕头下面。
突然,曾玉璟风尘仆仆,跑进屋来,急急地说一声:“洪先生,大势不好了。”
曾玉璟一路辛苦,累得直喘粗气。路上憋了满肚子话,可见到洪秀全后,刚说声:“洪先生,大势不好!”接着只是泪水直流,言语不得。
洪秀全让曾玉璟坐到一把竹椅上,然后安慰道:“歇口气,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听到后面这句话,曾玉璟止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冯先生已被抓到监狱里去了,紫荆山拜会失去了主心骨。”
“啊!”洪秀全大吃一惊,又问:“什么时候?还有谁被抓?”
“去年冬天,就在我们离开紫荆山的当夜,冯先生与卢六辛苦了一天,正在卢六家里睡觉,不料王作新伙同大湟江巡检王基带人包围了卢六家。冯先生和卢六同时被关进了桂平监狱!舅舅让我们请您尽快去制定对策。”
“啊!”洪秀全又是一惊,他当即对秦日纲说:“秦头领,紫荆山拜会已经遭到破坏,形势十分严峻,我必须尽赶往紫荆山,这里的拜会活动,就请秦头领费心了。”
情况紧急,洪秀全立即同曾玉璟一道,赶往桂平县紫荆山而去。
紫荆山的拜会组织,已经处于混乱状态,冯云山。卢六被捕几个月以来,会员们人心惶惶。幸亏有骨干分子杨秀清。肖朝贵等维持大局,才不至于全面瓦解。而杨。肖二人一没文化,二没经验,三没权威,一时把握不了局势。杨秀清派曾玉璟到贵县去接回洪秀全,完全是想让他制定决策。
洪秀全不免叫杨秀清失望,当杨秀清仔仔细细汇报了目前复杂严峻局势后,洪秀全只是一个劲地皱眉头,半天拿不出一点好主张,反倒连问几声:“兄弟,你看如何是好?”
杨秀清也理解洪秀全的处境。这位久已闻名紫荆山内的“洪先生”,实际上只是一个新偶像,他只在紫荆山住过短短几个月,远不如冯云山那么和烧炭工打成一片。他不熟悉这一带风土人情,甚至语言还不十分畅通,他不能把握局势,是有情可原的。
但“洪先生”是拜会偶像,杨秀清请他主持大局,也不失对洪秀全的尊重。冯云山。卢六需要营救,人心需要安定。洪秀全当晚和杨秀清共睡一床,商讨对策。可始终是找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洪秀全谈了很多,大都不着边际,最后反复斟酌,才定出一条他自己认为最好的对策,那就是到广州去,通过洋教堂牧师罗孝全向两广总督耆英弄到一纸开释官文,营救冯云山。卢六出狱。
洪秀全道:“道光皇帝已于前年二月下令,不许各地查禁基督教,保护洋人在华利益,允许外国牧师在中国自由传教。清王朝怕洋人,我上帝教来源于基督教。如若外国牧师出面调解,云山。卢六就容易解救了。”
洪秀全急得彻夜难眠,待杨秀清发出了阵阵鼾声,他仍在悬念着冯云山的安危。他翻来复去,心潮难平,默默为冯云山作出一首古风:安得真兄真弟兮,共布大道于海滨!
安得同心同德兮,时同笑傲乎天真!
安得义胆忠肝兮,同安宇宙于太平!
东北西南兮,同予者何人!
云龙凤虎兮,聚会者何辰!
天道不滔兮,上帝岂无亲!
始终一德兮,何日得腾身!
洪秀全这首古风,表达了对战友的思念。担忧和焦急的心情。次日早起,他便离开了紫荆山到广州去,实行他的营救行动。
洪秀全来去匆匆,对紫荆山的局势,没有起任何作用。支撑拜会组织的重担,仍然由杨秀清。肖朝贵自发地承受起来。
杨秀清意识到,洪秀全可能是以营救为借口,返回广东,真正目的是在回避这些棘手的具体问题。
紫荆山拜会仍然是群龙无首,王作新加紧了破坏活动。杨秀清是早期拜上帝会员,他感到保护拜会组织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一直在寻找着营救冯云山。卢六,对付王作新的办法。对洪秀全的行动还抱有一丝希望。
迫于无奈,洪秀全才想到去广州洋教堂请罗孝全牧师帮忙。他一路心急火燎,经过二十多天的奔波,终于来到了广州。
洪秀全满怀希望走进了广州礼拜堂,他天真地认为:凭着共同的基督教信仰,罗孝全会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他首先找到了朱富,朱富却冷冷地说:“老兄,你还来干什么?你没把罗孝全牧师气坏呀。”
“老弟,无论如何请你帮忙,带我去见罗孝全牧师,我有非常紧急之事求他。”
“唉!叫我如何说你。牧师本来对你很看重,一年前特要我写信邀你前来,实指望你能在此做个正规教徒,可你的确叫牧师失望,你还好意思来找他?”
“顾不了许多了,老弟,你一定要带我见见牧师,我再次求你了。”
朱富经不住这般请求,只好将洪秀全引到罗孝全牧师面前。
一年后再次见到洪秀全,罗孝全牧师有点惊异:“洪,此次是你不请自来,怎么样?想好了吗?放弃你原有主张,在此当个传教士,我仍然向你表示欢迎。”
“牧师,谢谢您如此看重我,其实我拜上帝会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传播基督教义啊!不瞒您说,我们在广西已发展会众数千名。拜上帝会声势太大惊动了官府,桂平县令将我拜会首领冯云山。卢六关在牢中。我求您出面向两广总督耆英求一纸开释官文,保他俩出狱。”
“哈,哈,哈”罗孝全笑了几声:“你有所不知,耆英因病离职回北京休养去了。现任两广总督乃一汉人徐广缙,我与他毫无交情,你别难为我了。我劝你还是放弃原有主张吧!你那个拜上帝会只是一种异教,是不会被上帝所容忍的。”
洪秀全急了:“牧师,牧师,您一定要伸出援手,让两广总督出一开释官文,你慈悲为怀,救救两位弟兄吧!”
罗孝全摊开两手,耸耸肩头,摇着脑袋:“我可没有这么大本事。”
洪秀全一根直肠子:”有。现在人人都知道,朝廷最怕详人,只要洋人出面,什么事都好办。牧师,求您发发慈悲吧。
罗孝全变得更冷漠无情:“上帝虽然仁慈,但对于异教徒也是不能容忍的,你名曰拜上帝,实则充满杀机,与我基督教相去甚远。我没法救你们。请你走吧,我念〈圣经〉的时候到了。”
朱富下了逐客令:“走吧!老兄。”
洪秀全临走时,还听见牧师说了声:“只要你放弃原有主张,本教堂仍然欢迎你。”
洪秀全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礼拜堂;罗孝全那拒伸援手的态度,实在令人失望。仲春的阳光虽然那样温暖,但他的心却感到那么寒冷。他焦急。愤怒。忧虑又无从发泄。他只得狠狠一脚踢起路上一颗小石子。
“叭!”那颗石子正好打在一个男子的上,洪秀全感到惹了麻烦。
那男子转过来,刚骂一声:“你瞎”看见洪秀全却突然转怒为喜,道:“表姐夫,是你。听说你去了广西,怎么还在教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