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一不小心,将小石子踢在前面一位男子的上。他正担心有一场麻烦,不料那男子竟是妻子赖氏的一个表弟,姓吴名如孝,今年刚刚二十三岁,祖籍广东梅州,现在广州十三行当会计,是一个能文能武的人。
见吴如孝喊一声表姐夫,洪秀全顿时高兴起来,他跑上去握着吴如孝双手,道:“表弟,你表姐时常念道你,说表亲当中数你最有出息,能在广州十三行当会计,可以在生意方面好好发展。”
吴如孝苦笑一下:“在人们心目中,广州十三行是个兴旺发达,财源茂盛之地。可是鸦片战争以后,广州受洋货侵蚀日盛,洋烟。洋酒。洋布洋东西都成了好货,广州十三行今非昔比,生意难做,濒临倒闭了。”
“表弟为何在此地行走?”
“我信奉上帝,故而每礼拜直到教堂来祷告,祈求上帝保佑我今后能有个好前程。哎!表姐夫,我听说你也是个基督教徒,还创立了一个拜上帝会,惊动了洋牧师,去年就将你召来学传教。后来又听说你去了广西,今日为何又在此地?街头巧遇,走!到我处去住几天。”
几乎就在同时,紫荆山拜会中正经受着一场严峻的信仰危急和人为的冲击破坏。
紫荆山,位于桂平县西北,方圆百余里,东南距桂平县城五十里;北连平南。永安诸山;西与象州。武宣接壤,虽属桂平县管辖,而五县交界,地处偏僻,山深林密,桂平县令王烈很少注意这山野之地。
王作新伙同王基将冯云山。卢六送到桂平县监狱后,在返回紫荆山的路上,还难免忧心忡忡:“巡检大人,冯贼虽已被抓,而山内百姓中毒日深,已习惯于聚啸山林,拜会结盟,要保紫荆山一带平安,恐怕还要劳你多出点主意啊!”
王基道:“现如今世道太乱,穷人太多,仅是拜会结盟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们结伙为盗。我们要趁冯贼被抓之机,派人打入到他们拜会内部,把他们人心搞乱搞跨,因此让他们自己散伙。”
王作新面有难色:“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好计,好计。只是我那几个团丁,山民们都认识,又何处去找合适人选?”
王基思索片刻:“临行前,王县令告知我:为保紫荆山一带平安,两日后,县衙将派来两个武生,归我调遣。一个叫罗思扬,一个叫罗思展,是俩兄弟,很有胆量,练过拳脚,也还机灵,加之山里人又不认识罗氏兄弟,他俩干这种事最合适。”
“既如此,我们应该尽快定一个潜入拜会内部,瓦解山民人心之策。”
“三天以后,你先到我巡检司来面见罗氏兄弟。”
三天后,王作新应约来到大湟江口时已是午餐时分。他特意在镇上“江口餐馆”设一桌酒席,迎接罗氏兄弟的到来。加上王基一共四人。
喝着酒,吃着菜,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设下一计。
在紫荆山内有个村落名叫黄泥冲,村里私塾教师名叫卢贤拔,他是个落第秀才;是卢六未出五服的族兄,是冯云山发展的早期拜上帝会员。他有才学,还有一个漂亮妻子。
这一日下午,卢贤拔刚刚放学回家,远远就听见妻子大骂道:“你这俩个流氓,不要脸。”
卢贤拔急忙推开家门,只见本村两个无赖正在调戏他妻子,他不顾一切冲上去却迎面遭到一顿拳脚,他立即感到鼻血涌出,眼冒金花。
踢在胯部的那一脚,疼得他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两个无赖撕破上衣露出两个肥大的。
就在卢贤拔肉体和心灵同时遭受痛苦打击时,突然有两个陌生人冲进屋来,三拳两脚就把本村那两个无赖打得跪地求饶。
这两个陌生人一副侠义肝胆的样子,直到那两个无赖保证不再来骚扰卢妻,才放了他们。
卢贤拔早从地上爬起来,抓了一件衣服给妻子穿上,见那两个无赖灰溜溜而去,他急忙向两个陌生人抱拳施礼:“多谢二位好汉搭救。”
卢妻打来一木盆冷水,让卢贤拔洗干净鼻血。卢贤拔仔细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用眼睛在问:“你们是谁呀!”
那个歪着脖子的人说:“你就是卢先生吧,我们是从象州专程来找你的。”
另一个瘦脸人说:“半年前,卢先生曾到象州散发过拜上帝会宣传品,我们读了这些小册子很受鼓舞,特意到紫荆山来参加拜会活动。”
卢贤拔捂着腰间伤痛:“难得你们对上帝如此虔诚,欢迎你们来参加拜会。明天就是礼拜日,晌午过后,会众们将在山间坡地集体拜会,我带你们一起去。”
次日,卢贤拔将这两人带到拜会地点后,因伤痛不止,只好先回家去。
会众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人人面朝西方,盘腿而坐,双手合掌,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颂扬上帝恩德。
突然,瘦脸人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表演起当地流行的降僮术。只见他身轻如燕,跳上一个高坡,浑身抽筋,白眼上翻,大声说道:“我是神仙下凡。你们这些异教徒,忘了祖宗规矩,敬拜什么上帝,将来必无好报。冯云山。卢六已被关在牢里,如果你们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各自回家去吧!不要一起聚会了。”
这个降僮术充满恐怖神秘色彩,会众们一下人心大乱,纷纷离场而去,谁也阻拦不住。
没过几天,有个会员死在一棵大树下。树上许多蚂蚁,排成五个字:“敬邪教者死。”
山民们一时人心惶惶,再也不敢去参加拜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山内会众人心已散;冯云山仍然被关在桂平县大牢里;洪秀全到广州去求救也渺无音信,紫荆山拜上帝会群龙无首,杨秀清觉得自己有责任挺身而出,来挽救这个拜会组织。
杨秀清与肖朝贵意识到拜会内部出了奸细,当务之急是把奸细挖出来,让会众们醒悟。因此,他俩走访了一些村庄。
会员林启容说:那个死在大树下的会员是被瘦脸人。歪脖子所害;大树上“敬邪教者死”五个大字也是他俩用糖水写字后引蚂蚁形成。那天林启容打柴时,碰巧看到了这一幕。
拜会骨干卢贤拔说:“两个奸细扮着信徒搭救了我。我只想多发展些会员,没想到引狼入室,中了圈套。”
还有一些会员说:瘦脸人。歪脖子仍在山中活动,游说山民背离拜上帝会。
卢贤拔通过在县衙里做公的一个熟人,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及时告知给杨秀清。杨秀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一八四八年四月六日,经过一群拜会骨干的再三动员,山民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山间坡地。人们预感到这次集会非同寻常。
拜会刚要开始,瘦脸人。歪脖子又跳出来表演,但立即被肖朝贵。林启容。陈坤书。杨辅清等一群壮汉抓住。
杨秀清登上一个高坡,同样表演起降僮术,闭着眼睛,抖动身子,大声说道:“各位孩儿听我讲,我是天父来下凡。人间善恶自分明,莫吃奸细迷魂汤。”
杨秀清脚下摇摇晃晃,梦游般走到罗氏兄弟身边,道:“罗氏兄弟真大胆,混入拜会逞疯狂。诈我会众离真道,杀我弟兄大树旁。糖水引出蚂蚁字,触犯上帝罪难当。”
罗氏兄弟大声嚎叫:“你血口喷人。”
杨秀清镇定自若,他微闭双眼,口中喃喃自语一阵,突然声调大变,仿佛在为别人当传声筒:“你哥哥名叫罗思扬,弟弟名叫罗思展,去年考得武生号,今为官府作鹰犬。”
罗氏兄弟见事已败露,突然大叫一声,使出武功摆脱众人抓捕,一溜烟逃向石狗村。
杨秀清打了个寒颤,随之睁开双眼,恢复常态,消失了那层神秘色彩。而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借降僮术揭露事实真像,挫敌阴谋,安定人心,有挽狂澜于即倒之功。
杨秀清成了紫荆山拜会主心骨,挫败奸细后,会众们心更齐了,情绪更高昂了。他们除了每礼拜日的集体拜会外,还经常商讨着如何救出冯云山。卢六。
要救冯。卢二人出狱,只有尽快打通县衙关节,而穷烧炭工们同官府中人,谁也不沾亲带故,怎么能打通这个关节呢?几个拜会骨干,为此急得抓耳挠腮。
“各位好汉休得烦恼,我有一位熟人今在桂平县衙中当文书,姓王名玉昆,平生为人正直,专好行侠仗义,且学识满腹,深明大义,精通汉史,自比肖何,是位勉从虎穴暂栖身的人物,若是请他帮忙,救人大有希望。”
说话者乃卢六族兄卢贤拔也!杨秀清听罢大喜,握着他的手,道:“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卢兄有这段故交,好!先请你到县衙一去,与王文书拉拉关系。”
卢贤拔所言不假,桂平县衙文书王玉昆,的确非等闲之辈。他生长在紫荆山下,大湟江口,家境中富,幼读诗书,虽未得过功名,却也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挤身县衙后,由一名听差,提升为文书。而他身在官府,却心怀天下。他平生最钦佩的人物,就是西汉肖何。这个秦末时期的小小地方文吏,远见卓识,看准沛公刘邦,协助他战胜项羽,称帝中华。
王玉昆在等待时机,他深知朝廷无道,气数将尽,在众多农民暴动中,必有一个刘邦似的人物。他留心观察时事,注意各项反清会堂。
冯云山。卢六被押往桂平县衙时,王玉昆曾参加陪审。他见冯云山。卢六虽身绑绳索,而仍然昂首挺胸,气度不凡。所答讯词,切中时弊,大义凛然。他至今仍记得冯云山答词:“拜上帝会志在救国救民,借西方之教义拯中华之虚弱。十款天条旨在劝人为善,惩治邪恶。我等上应天意,下合民心,何罪之有?”
王玉昆也看过王作新缴获来的一些拜会宣传品,他预感到拜上帝会必将是满清克星,大有得天下的可能,他为冯云山。卢六身陷囹圄而暗自惋惜。
王玉昆时常关心冯。卢二人,他从狱卒口中得知:冯云山虽身在牢中,仍不浪费时光,专心致志写一部天历,将千百年传下来的时令作一次修改,更有益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王玉昆更加佩服冯云山知识渊博,意志坚强。
王玉昆曾想解救冯。卢二人,可是势单力薄,孤身一人不敢冒风险。他在等待时机。
桂平县令王烈是个昏官,遇事全无主张,只知贪图小利。他收了王作新一点见面礼,便将冯云山。卢六收审关押起来。他不知如何处理置这起由宗教引起的政治案件,为推脱干系,他派几个衙役,将冯。卢二人押往浔州府,让上司去发落。
浔州知府顾元恺倒精明强干,他看了十款天条书及其它拜会宣传品,觉得乱朝廷者必此辈无疑,便急急忙忙赶往桂林省城,向广西巡抚郑祖琛禀报这一案件。
郑祖琛表情冷淡,无精打采。他半躺在太师椅上,微闭双眼,不吱一声,仿佛根本没人同他说话。日光照在他脸上,皱纹密布,容颜苍老,衰衰乎似油灯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