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军余部退守连镇之时,忽闻天京曾派增援部队到达山东临清。林凤祥、李开芳真是大喜不已,对援军到来满怀希望。李开芳率一千数百骑兵在连镇与林凤祥分手时,很自信地说道:“林兄,小弟怕援军走错路线特率骑兵前去迎接。你就安心等待好消息吧!”
林凤祥向来是坚强而乐观的,他捋了捋白胡子,道:“是啰!圣兵圣将有天父天兄保佑,援军此来必定是一路滔滔势如破竹,沿途会招收大批兵马来的。”
林凤祥正是靠着这种坚定信念,坚守连镇等待援军,与敌苦斗了将近一年,所剩百战精锐广西老兄弟们,纷纷投河自尽,全军覆没。自己最终受伤被擒。
李开芳与林凤祥分手后,经吴桥进入山东过德州、平原到达高唐州,始知援军早已从临清败退南归,不由大失所望。李开芳望南叹道:“我军扎营阜城时,援军已到临清,两处相隔仅两百里,他们为何不北上与我军会合?他们拿北伐大业当儿戏呀!这带兵将领是谁?是谁?天父上帝定饶不了他。”
是的,北伐援军从临清败退,是整个北伐军事中最严重的错误,它不仅导致了整个援军的全部覆没,而且还影响到林凤祥、李开芳的协调配合,致使林、李二人隔居两地被清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太平军这支最精锐的部队就断送在这种期盼与奋争之中。如果援军不曾到过山东,林、李二人也许会放弃北伐,整师南退保存这支百战之师。
北伐援军是如何到达山东临清?而后又是怎样败退的呢?话还得从头说起。
林凤祥数次派人送信到天京请求援军,这些求援信都一一由北王韦昌辉递交给东王府,再由东王杨秀清作最后决断。
太平军建都天京以后,首领们公开宣扬:“金陵已得,天下大定。”“一统江山图已到,胞们宽草乐逍遥。”没有意识到敌人还很强大,太平天国自身还存在致命威胁。最高首领天王洪秀全已按封建皇帝标准,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深居内室,足不出户,整日贪恋酒色,不问朝政,一切事物由东王决断,天王顶多只是过目一下奏文,批上“是也、是、极是”等字样。
东王杨秀清也贪天之功为己有,愈来愈骄傲自大专横跋扈,很爱显示自己的权威。首领间往日那种同枕共餐亲密无间,遇事有商有量的气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等级森严,互相戒备。杨秀清得到北伐军求援信后,没有征求诸王意见,而只是向亲信谋士李寿春、侯谦芳问计。李寿春感叹道:“北伐军以两万之众从浦口登陆,辗转数省终于打到天津城边,发展到五万人,真不愧为我军之精锐也!”
杨秀清对此并不满意,他紧锁眉头道:“北伐军在黄河遇阻,绕道山西已是耽误数月。过黄河后攻怀庆不下又耽误五十六日,致使到达天津时已冰天雪地,失去天时,而且,兵源扩充也嫌太少,至静海才五万人。我军金田起义时不到两万人,打到天京迅猛发展至百万大军,如林丞相他们能扩充到十几万人,那也就用不着我们再派援军了。”
侯谦芳道:“东王当然往好处在想。事实上北方人言语不通,思想各异,对天国缺少感情,扩军也就比南方困难。林、李、吉三丞相智勇兼备,出湖南、打金陵每战必胜。这次北伐谷米欠缺,水土不服,他们克服困难能够攻至天津近郊就很不容易了。”
李寿春道:“是啊!三丞相之忠勇的确让人佩服,他们顶住饥寒与与强敌,坚守静海等待援军仍然想着北伐。东王应尽快派兵才是。”
杨秀清道:“初接求援信时正值数九寒冬,不宜行军作战。现在已是立春过后,天气开始转暖,我找你们来正是商量如何派北伐援军。”
经东王府决定,又抽调三支兵马组成北伐援军,具体结构如下:夏官副丞相曾立昌率领从扬州突围的四千人为北伐援军基础;秋官副丞相陈仕保从安徽带三千西征军加入北伐援军行列;冬官副丞相许宗扬领三千天京防军北上。
北伐援军出发时约一万人,经桐城、舒城北行。得捻军引路攻下六安县,此后又顺利占领颍上县、蒙城县。沿北伐先遣军的路线到达亳州。接着挺进河南往东占领永城县,又往北攻下夏邑县。在苏、鲁、皖三省交界处,三路北伐援军会合在一起。
这时,北伐援军人数巨增,皖北、豫东捻军成群结队加入援军,苏北、鲁南饥民、失业者也大量涌入,三路人马会合在一起总数已越四万,一时间壮了北伐援军声势。
曾立昌为主帅,陈仕保、许宗扬为副负责指挥援军,他们记住东王临别嘱咐:“迅速北上,扩充军队,早日打进罪隶省,及时援助北伐先遣军,共打妖穴。”
为了多招兵,曾立昌传令各营,无论什么人只要不是奸细,能够参加打仗就一概无条件接受,发以刀枪、给以衣食、编入军队。
北伐援军在苏、鲁、皖、豫边界地区,招收新兵扩充军队,人数是增加了不少,可是鱼目混珠,很多流氓、地痞也混了进来。多数饥民难民也只是抱着当兵吃粮,填饱一张肚皮的想法加入援军的。一些捻军加入北伐援军后,仍然保持着散漫习气,不听调遣,我行我素的现象时有发生,新兵素质普遍较差,没有严格的训练,就不能和老兄弟同心同德。进军顺利有吃有穿时倒能一哄而上,一遇困难和挫折就产生动摇。
曾立昌率部经过皖北时,有一人率四、五千捻子来投。此人姓李名兴青,绰号李三闹。曾立昌见李兴青率这么多人来入伙,不由大喜,按其带兵人数封为指挥。
李兴青诨名之所以叫李三闹,就是因为他反复无常,一是这么闹两是那么闹的缘故。李三闹祖籍安徽泗县,出身农民。长大后,他见捻军冲击官府,抢劫富豪,忽东忽西,自由自在,便爱上了这种绿林生活。他弃农入捻开始了打家劫舍的生涯。但他入捻完全是觉得好玩自在,就他看来杀人越货,吃香喝辣,有时还可以***人,活着一天享受一天也不枉为人一世。
李三闹入捻不久便当了个捻军小头目,管带几百人。有一次,李三闹率部驻进洪泽湖傍一个小渔村里。李三闹兽性发作**了渔村里的一个少女,弄得当地百姓怨声四起。大头目要惩罚他,李三闹便对手下人煽动道:“弟兄们,我们提着脑袋冲锋陷阵,还不是为了过得更欢乐一些吗?我们这堂堂七尺男子汉,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战死沙场,快活一天得一天。我向来主张及时行乐,可如今捻子里这也不准、那也不行,托一回人生就当苦行僧啦!干脆,我们南下投官兵去,强似在这里受苦。”
他手下多是些没主见的憨厚人,听了头目的话,随声附和道:“头,你说咋办就咋办,反正我们跟你走就是了。”
李三闹便带手下人坐船经过洪泽湖、高邮湖,赶到扬州城外,投靠了清军江北大营。
江北大营主帅钦差大臣琦善正组织围攻扬州城内太平军,兵力正缺乏。李三闹率部来投被琦善保举为守备,参与围攻扬州。
当时曾立昌为扬州城天军守将,所部虽多精锐战士,但受江北大营围困已久,交通堵塞物资困难,扬州守军有被活活困死之危。
杨秀清决定暂时放弃扬州,令夏官副丞相赖汉英率部协助曾立昌守军突围,保存这支精锐部队。几经激战扬州守军未能突围。
赖汉英侦察后得知城东清军兵力薄弱,多是些团练乡勇凑数。遂决定由东路三汊河打开一条通路,迎接曾立昌突围。
这时李三闹带一千乡勇随参将冯景尼防守在扬州城东面扬子桥。赖汉英督天兵死战,杀开一条血路迎接曾立昌部突围。江北大营帮办军务雷以諴负责整个东路军事。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顶住、顶住。”可是驻守扬子桥的冯景尼已是指挥不灵,由于手下人伤亡太多,团练乡勇纷纷溃散,冯景尼成了光杆司令也自顾逃命而去。
赖汉英从东面打败清军救援城内四千天兵突围扬州,许多百姓也跟着他们撤到天京。
这一战清军损失很大,朝廷认真追究。
李三闹身为守备害怕打硬仗苦仗,天兵发起猛攻时他首先率手下乡勇溃散,生怕挨到刀枪,一口气北撤了几十里。
李三闹跑回泗县老家,观望朝廷对此如何处置。不久,咸丰帝亲谕:将琦善、陈金绶、雷以諴等革职留营;将扬子桥溃败之将冯景尼斩首示众。
李三闹是扬子桥首先带乡勇溃散的官员,已受到朝廷通缉捉拿,他感到自己脑袋难保。
李三闹带一千多溃散乡勇躲在泗县老家,得知朝廷问罪之信,他又煽动溃勇道:“朝廷将扬子桥战败之责都归咎于咱们溃勇身上了。参将冯景尼已被斩首示众,咱们也逃不了干系。何必在此等死呢!大家随我去投捻军吧,只有这样大家才有一条活路。”
李三闹因此重入捻军,在泗县老家占了一块地盘,又和官兵对干起来。
曾立昌率北伐援军到达苏、鲁、皖交界处,李三闹见各路捻军都去投奔了太平军,自己在这一带已是孤掌难鸣,于是只得率手下四千多人加入了北伐援军。
北伐援军在三省交界地区攻占了几个县城,显示出一些威力。打了胜仗缴获了许多物质,衣食不愁还有金银财宝,全军上下自然个个欢喜人人满意。李三闹心想:投靠北伐援军算是做对了,这么打下去要当大官发大财。
曾立昌、陈仕保、许宗扬等人都忽视了对新兵的审查筛选,只是一意多扩充部队。像李三闹这种反复无常,曾经当过清军守备的人,因为带来的人多所以还受到援军首领器重。忽视了人员素质,吸收大量投机分子,已给北伐援军种下了祸根。
北伐援军由江苏丰县向山东挺进,首先攻打金乡。清知县杨郑白率千人奋力抵抗。李三闹一要建攻,二要抢先入城夺财宝,三是看敌兵薄弱容易攻打。所以他拍着胸膛对曾立昌请战道:“曾丞相,老兄弟们远道而来辛苦疲惫在后歇歇吧!我们新兄弟入伙以来未建大功,今日卑职愿率新兄弟杀败妖兵,夺取金乡。”
曾立昌听他说得有理,点头赞许道:“主动请战难能可贵。去吧,祝你们马到成功。”
李三闹带数千新兵从三面包抄金乡县城,仗着人多优势,大胆发起进攻。
知县杨郑白指挥手下兵勇抵抗,一场激战守城兵勇死伤大半。杨郑白左耳被流弹削掉流血不止,眼看长毛冲进城来,他跑向一口水井,头朝下、脚朝上的跳了下去。
李三闹率众冲进金乡县城,以清查妖兵为名四处搜索,抢到一些金银财宝私藏起来。李三闹暗自欢喜道:投靠长毛没错,仅拿这些金银财宝就划得来。
次日,曾立昌亲率大军去攻打巨野县,李三闹又别出心裁道:“曾丞相,每座县城妖兵很少,我军兵多一起行动不好,杀鸡焉用牛刀?卑职想分军去东取嘉祥县。”
曾立昌没有反对,点点头道:“行,我们去打巨野县,你率部去打嘉祥县。”
同一日两路兵马都打了胜仗,攻占巨野、嘉祥两座县城。当晚各自扎营安歇,次日同时开往郓城县,一举拿下县城。
为了抢渡黄河,北伐援军越过水泊梁山,弃梁山县城而不打,挥师直抵黄河岸边。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这一年雨水稀少,黄河断流水位很低,有的地方甚至已河床干涸,不用渡船就可以涉水到达对岸。
曾立昌笑道:“人道黄河像一匹野马奔腾不息,可眼下黄河摆在我们面前却如此安安静静、服服帖帖。真是上帝保佑,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