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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李开芳血染京城(2)

陈仕保道:“北伐先遣军就是被黄河所阻而失去了攻打妖穴的最好时机。上帝保佑,我们现在能顺利渡过河去。按这个行军速度,到夏天时,我们完全能同林丞相会合同打妖穴了。”

许宗扬并不乐观:“不知林丞相他们是否还在静海?京津地区乃鞑妖老巢防守十分严密,我们即使与林丞相他们会合,又未必能顺利拿下妖穴?我们应有长期作战准备。”

陈仕保道:“此话在理,妖穴乃满清根本,常驻兵力十多万战争时期军队更多。且武器精良衣食充足,又是打防守,我们远征而去要取胜不容易。”

曾立昌身为主帅有一种忠君思想,他语气坚定道:“天父天兄保佑,若我军能顺利与北伐先遣军会合,人数也有十多万。大家怀着斩邪留正之气,是能够捣毁妖穴的。”

怀着这种美好愿望,北伐援军跨过黄河于张秋镇登陆,折道西行打下阳谷县。次日过莘县行军一日,北上攻下冠县。这里已是山东与直隶交界处,一条卫河成了两省交界线。

曾立昌等人不熟悉此处地理,叫来当地百姓一问,才知从冠县向东去有一条大运河,沿着运河北上就可以进军天津。

曾立昌便点起人马走东北方向开往大运河,不几日即抵运河西岸,对面就是临清州城。

临清州城地处山东、直隶交界处,且又位于卫河与大运河交汇点,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山东布政使崇恩奉胜保之命令,带兵于北伐援军先一日赶到临清城内,督促知州张积功、副将庆顺加强守城防御。

崇恩实话实说还带点鬼点子道:“临清守军仅有数千,长毛一路招兵买马到此已近六万人,沿途破关夺城其势迅猛,眼下临清州城实在难保,不过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把城内的所有物资能运走的就运走,不能运走便倒进大运河里,不要给长毛留下一点东西。”

张积功奉命去组织人马连夜把城内物资粮食搞空;崇恩则带副将庆顺象征性地布兵守城。

次日上午,张积功还在指挥兵士搬运物资,忽听南门一声巨响,接着又听到一片厮杀声,还有兵勇的惊叫声:“长毛打来了!长毛打来了!”张积功遂带兵去救援南门。

副将庆顺早已身先士卒,领兵抵抗天兵,张积功带兵来助浴血奋战,终于守住了南门缺口,临清守军显示出顽固性。

崇恩知道临清城难守,借口讨救兵从北门溜走。张积功、庆顺带兵顽抗十日,不料兵勇内部有十数人反戈一击,杀死张积功、庆顺,打开城门迎接北伐援军。

此时正是林凤祥等由静海南退阜城县,与临清城内援军相隔仅两百里,但由于敌兵重重和大运河阻隔,双方不通音讯没有及时会合,成了北伐军事中一件憾事。

北伐援军胜利占领临清反而因福得祸,由此走向失败。张积功已将城内粮食全部运走,六万天兵立即发生粮荒,忍饥挨饿军心普遍动摇。

咸丰帝得知林凤祥等从静海南退,已是一支败军没有什么大威胁了。真正咄咄*人的倒是仅用一个多月时间,便从安徽打到临清的北伐援军。咸丰帝把防守京津地区的官兵分为两支,一支由僧格林沁统领专门围剿林凤祥部;一支由胜保指挥去阻挡北伐援军北上。

胜保当即率七千马步兵驻扎临清城西北,紧接着黑龙江、吉林、蒙古马队八、九千人也赶到临清附近,从东、西、北三面挡住太平军。

临清州城内严重缺粮,近六万人已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曾立昌屯兵城外,多次攻击敌兵想打开北上之路,但清兵马队杀伤力很大,天兵每次进攻反倒自己损兵折将。

北伐援军困守在临清一线,始终无法进入直隶省。虽有六万之众而严重缺粮,部队人心已散。尤其是多数新兄弟缺乏坚强意志,组织纪律性差,面对强敌与饥饿逃跑离队的现象不断出现。

投机分子李三闹又开始胡闹,于占领临清的第六天,煽动部下道:“弟兄们,当兵就是为了吃粮,可如今连稀饭都没喝的了,我们这样下去非饿死不可。东、西、北三面敌兵严防没有去路,我们只有南退才有出路。”

新兵们本来就思念故土,一听要南退返回老家,个个连声附和道:“我们都饿的受不了啦!李头领带我们回家乡真是英明伟大。”“李头领,你说了算,弟兄们反正跟你走。”

李三闹道:“好!弟兄们这么瞧得起我,我就要带大家找一条活路。不愿死的跟我来。”

李三闹骑马在前,数千捻军旧部跟在后面不经任何请示,擅自开始从临清撤退了。

曾立昌骑马赶来阻挡道:“李指挥,我们只要打进罪隶省便能与林丞相他们会合了。大家一起同心同德去打妖穴吧.。”

李三闹摇摇头道:“当兵打仗就为吃粮,如今弟兄们饿得肚皮贴着背脊骨了,哪有精力冲锋陷阵?我们还是回老家混饭吃好。”

曾立昌再三劝不住。李三闹率数千旧部望南而退。其他新兵也纷纷效仿,一下自行撤退数万人。

曾立昌见军心已散,率万余人坚守临清最后几天,实在顶不住强敌与饥饿,也只得率部南退。兵士们饥饿无力,行军缓慢,清兵骑马追击,北伐援军死伤很多,从此开始节节败退走向覆没道路。

途中也有几次小胜的战例,但总体是溃不成军,新兵人数多退得快;北伐援军老兄弟少不敌胜保追兵,终于兵败如山倒,来得快也退得快。

北伐援军沿来路南退,一路损兵折将自不必说。退到黄河岸边,只见河水陡然暴涨奔腾不息,拦住退路。后面大敌猛追看得见滚滚尘烟,曾立昌先人后己大声道:“天灭我也!陈、许二位丞相,你们快率部渡河,我在后掩护。”

陈仕保、许宗扬刚刚领一部分人坐船到达南岸,忽见北岸尘土大起喊杀连天,敌兵追至。曾立昌率后队尽力拼杀,无奈抵挡不住,纷纷跳河泅渡。曾立昌骑马慌不择路,加鞭催马跳入滚滚黄河,仍然抱一线生望。无奈水深流急,连人带马将他卷走。

陈仕保、许宗扬率数千残兵,退到安徽凤台县,遭到地主团练伏击。陈仕保身先士卒奋勇冲杀,被乱枪打死。

许宗扬领最后一千人渡过淮河,一直败退到天国西征军辖地。西征军首领胡以晃将其余部编入西征军内,驻守六安一带。

许宗扬心情沉重返回天京,向东王杨秀清禀报了北伐援军败退经过,以及曾立昌、陈仕保阵亡情形。杨秀清听罢大怒,高叫道:“尔等无能之辈误我北伐大事,一万精兵也由此断送。你还有何脸面回来见我?来人啊!将许宗扬囚于大牢,以正军法。”

一班东王府卫士上来用铁链锁住许宗扬,将他押往大牢去。许宗扬背对杨秀清拼命挣扎,扭头大喊道:“东王殿下,您要知道北伐将士的艰辛。卑职九死一生逃回来,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您不应当这样对待卑职。”

杨秀清紧锁眉头反驳道:“我没杀你就是对你的宽容。如此败军之将不加惩罚,怎么能严明军纪。”他果断地一挥手,卫士们连推带拉,把许宗扬押往大牢而去。

看着这些,杨秀清余怒未消,自言自语道:“许宗扬你知道吗?援军败退将会使北伐先遣军陷于绝境,常胜将军林、李、吉三丞相十分危险了。”

杨秀清急匆匆坐轿去天王府禀奏北伐严重局势。天王府设在原两江总督府内,还在进一步扩建。洪秀全深居内宫,从不出门,沉迷在欢乐享受中。吃饭时,鸣钟奏乐,菜肴满桌;白日里,听歌观舞,嫔妃相伴;到晚间,三宫六院美貌少女任他玩乐,过着典型的昏君生活。天王府内无有一个男子,所有差事都由女人去做。为了保证这些女人不起外心,为了不使任何男人踏入这块禁区,洪秀全亲笔写了一首诗,贴在内宫入口处,诗道:“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准进,否则云雪中。”这‘云雪中’是天国隐语,就是杀头的意思,没有洪秀全允许,进了内宫任何人都得杀头,这表明天王与军民该隔着多大距离!

东王谋士,道州蒋太公为此暗叹道:天王既要美女又要江山,但甘蔗没有两头甜。眼下将士们浴血奋战,他倒沉迷酒色高枕无忧,必定会遗患无穷,明智人谁看得惯?我不如悄悄离去眼不见心不烦。蒋太公因此溜出天京,隐居他乡踪迹不明。

杨秀清为挽救北伐先遣军,提升顶天侯秦日纲为燕王担任北伐主帅,即刻率军北上。可是秦日纲带兵经过安徽时正逢这一带战事紧急,于是顺便投入西征战事。随着形势变化,秦日纲又成为西征主帅。从此北伐再无增援。

北伐战局无可挽回,林凤祥、李开芳被清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僧格林沁首先打破东连镇,把身负重伤、饥饿疲惫的林凤祥生擒活捉,押往北京,领功请赏。

咸丰帝大喜不已,晋封僧格林沁为博多勒噶台亲王,赏金银财宝无数,赐王妃十个。大摆宴席,唱戏三日,以示庆贺。

在庆功会上,咸丰帝亲自颁奖,行拥抱礼,接着给予很高评价道:“僧格林沁亲王是我大清栋梁,他忠心耿耿,智勇兼备,有了他出面带兵才保住了京城安全。长毛贼首林凤祥胆大妄为,竟敢率贼匪犯我直隶,使朝廷上下虚惊一场。林贼已囚于死牢,明日将凌迟处死,以泄各位心头之恨。”

阳春三月,北京城刚刚送别了严寒,冰雪在日照充足下悄悄化着流水、化着雾气慢慢消融而去。

林凤祥被关在死牢里已是奄奄一息,东连镇服毒未成,施绍恒率清兵将他擒获,关进囚车里押送北京,路上走了七天,忍受了种种凌辱。他之所以还没有绝食自杀,是因为他还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见一见北京,见一见他日夜想攻取的北京。

次日上午,林凤祥在死牢里吃了绝命饭,那鱼肉真香啊!即将永别人生的时刻更觉生活的美好。他饱饱的吃了最后一顿饭,也只有他这个久经沙场,视死如归的人才能在处死前,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吃得香吃得饱。吃完饭,他挥动独臂把碗碟砸个稀烂,然后狂叫道:“我年过六旬,死不足惜,只遗憾没有给天国捣毁妖穴也!”

林凤祥又被锁在囚车上,脖子被枷锁卡住,身子关在木笼里,脑袋露在外面。囚车徐徐移动在大街上,刀斧手两旁开路。围观者夹道而立,怀着好奇心打量着这位曾经威震朝廷的北伐军主将。

林凤祥右臂折断,空袖筒随风飘荡,左手紧握木笼前一根柱子,保持身体平衡,以免囚车在行驶中颠簸叩碰自己的头部。

两边围观者议论纷纷,他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他只是放眼四望,看看这个他们称为妖穴的地方,他看到了紫禁城,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他想:要是北伐援军赶到共同奋力作战,也许他此刻是以胜利者身份出现在这里了。可是,坚守连镇近一年始终不见援军到来,在盼望与奋争之中,北伐精锐就这么渐渐地消耗掉了,想起来令人心疼。

作为着名将领,以一个死囚身份出现在日夜想攻取的北京城里,林凤祥是万分难过的。他闭上眼睛为北伐军的失败而默哀。突然,围观的人群向他扔果皮、甩沙土,大声叫骂:“土匪、强盗、老贼,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今日剐了你,我们用不着再东躲西藏了。”

林凤祥猛然醒悟到孤军北伐犯了兵家之大忌,直隶乃满清根本,离天京遥远,这一带百姓对太平天国感情隔膜,把太平军北伐活动视为土匪行径。林凤祥得不到当地民众支持,怎么能战胜强大之敌呢?援军即使赶来会合,多了些兵马也未必能打进京城?事实表明,满清重兵还是在直隶以北,他们庞大而凶悍的马队具有以一当十的战斗力。北伐军要不是最精锐的将士组成,恐怕早就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