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娇带几个随从卫士骑马赶往天王府,去向洪秀全传话。天王府的人没有不认识杨水娇的,因为她是东王的妹妹,代表着杨秀清的权威,所以人人都对她以礼相待,蒙得恩还亲自将她引进金龙殿内。
洪秀全坐在龙椅上,事先听说杨水娇登门来传话,不知来者何意?杨水娇走过来,抱拳施礼道:“小妹杨水娇拜见天王万岁!”
洪秀全和颜悦色道:“小妹突然来此,行色匆匆,不知有何事相告?”
杨水娇答:“天父下凡附体在东王府内,有重大事情召见天王。请天王速去东王府听候天父旨意。”
洪秀全突然眉头一皱:“朕住进这天王府后,几年来从未出过一次门。往日天父下凡附体,都是降伏在清胞身上,托他来天王府传言。今日要朕去东王府,恐怕有些不妥吧?”
杨水娇事先料到他有这样的推诿之辞,早已想好了应答之语:“我哥本在东王府内处理军务,忽称天父下凡附体,微闭双眼,喃喃自语。坐在椅上不是人,好比神仙下凡尘。因此不便自己前来,还有劳天王亲自去东王府一趟。”
见洪秀全还坐在龙椅上犹豫不决,杨水娇又加了一句:“天父说有重大事情相告,务必请天王速去听旨,如果误了时辰,将以违反天条处罚。”
洪秀全惧怕杨秀清,甚至连他的妹妹杨水娇也不敢得罪,杨水娇同样以天父名义威胁他,他也只得听从,极不情愿地答道:“好吧,请小妹在前面带路,朕立即就去。蒙承相,速速备轿抬朕去东王府。”
天王府内除了蒙得恩以外,官员、听差皆为女性,甚至连抬轿的都挑选了一些身强体壮的女子担任。因为洪秀全几年没有出过门,也就没有了专职轿夫。这些轿子本来是给女官和娘娘们准备的,她们在天王府内憋不住,总爱坐着轿子去街上逛一逛,也只有坐八抬大轿的资格。
于是,洪秀全屈尊坐着八抬大轿赶往东王府,与杨秀清前八后六,十四个人抬的大轿比起来,的确不够排场。虽然是几年来第一次出家门,可洪秀全全无新鲜游玩的感觉,他猜不透此次天父下凡附体,究竟是为了何事?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决没有什么好事。每次天父下凡,洪秀全都要遭到训斥甚至杖责,每一次都弄得他狼狈不堪,诚惶诚恐;每一次都搞得他大汗淋漓。洪秀全对天父下凡心存恐惧,就好比学生赶考一样,神经高度紧张。
洪秀全坐在八抬大轿里,心中忐忑不安。七月天气还热,洪秀全将轿帘全部打开,让空气对流。上轿时洪秀全穿得整整齐齐,带着镶有黄金的王冠很沉,时间一长脑袋发胀;穿着厚实的龙袍,不一会就被汗湿了。洪秀全烦躁不安索性脱掉龙袍、摘下王冠,这样他就和常人没有了什么区别,轿子从大街上走过时也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洪秀全图的是个实惠,只要有万岁位置,宜享天福就行。他不希望百姓们认出他来,四年前太平军第一次占领武汉时,洪秀全也曾享受无数百姓的欢呼拥戴,起初他也曾兴奋、自豪、喜悦过,可是物极必反,一个个老百姓像潮水一般涌来,他们把洪秀全当着改朝换代的开国皇帝来崇敬,他们看到洪秀全就激动不已,高喊万岁,情不自禁留下喜悦之泪。时间长了洪秀全觉得吵闹得很,脑袋发懵,头昏耳鸣,滋味不好受,他从此不愿抛头露面。
洪秀全对杨秀清是又惧怕又喜欢,他知道在造反队伍多如牛毛的广西,太平天国能够异军突起,一路过关斩将打进南京城内,多亏了杨秀清这个军师。可以说是杨秀清保着他坐在万岁位置上,让他宜享天福。在洪秀全眼里杨秀清什么都好,就是不该有天父下凡,不该那么以下犯上。
女轿夫们走路速度不快,轿帘外的街景在阳光照射下,给人一种高温的感觉。正是秋老虎发威时,出太阳的日子还是很热的,洪秀全脱掉了龙袍,摘下了金冠,也只是略感舒适一些。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可洪秀全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洪秀全知道现在是太平天国最鼎盛时期,安徽、江西百分之九十面积归于天国版图,湖北武汉及附近的州县也在太平军控制之下,天京城外的江南大营已被击垮,秦日纲驻扎句容指挥陈玉成、李秀成部正准备攻打常州,进而向东发展。天京城已没有什么威胁,买卖街生意兴隆,军民的生活条件已大大改善,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天父为什么要下凡附体呢?
如果说拜上帝会早期总部设在广西紫荆山中,遭到地主团练破坏,杨秀清出于对敌斗争需要,采用了民间流传的“降僮术”,用天父下凡附体安定人心,保住了拜会起了积极作用,那么现在的天父下凡附体,则完全是杨秀清以此来要挟洪秀全。
冯云山生前就预料到这种天父传言的危害性,但在事实面前洪秀全也不得不承认杨秀清的代天父传言权,这就给天京内讧埋下了伏笔。杨秀清大权在握,对其他部下无需装神弄鬼使用天父下凡,他可以直接发号施令。可是洪秀全是天王、是万岁、是一国之君,杨秀清本事再大仍然在名义上是军师,是臣子,杨秀清不能明目张胆对洪秀全指手画脚,他在不满意洪秀全时,只好利用天父传言特权来发威。因此,这些年来的天父下凡都是针对洪秀全来的。
杨秀清在装神弄鬼时,是天父代言人,是最高主宰,是洪秀全宗教上的父亲,君臣关系一下子颠倒了过来。这是天国最高首领间,独特具有的奇怪现象,历朝历代少有。
杨秀清大权独揽,目空一切;洪秀全安于享乐,自甘清闲,太过依赖杨秀清,也加重了这种关系颠倒的怪现象,导致了万岁位置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