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浸连姐姐也要赶吗?”
良久,门“吱呀”地被拉开,漆黑屋子里隐隐显出江浸月那张憔悴的脸来,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姐姐我都睡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衔月跨进屋轻轻掩上门,握着江浸月的手柔声道:“好久没同你睡在一起闲聊了,近来却是十分怀念那些日子。”
“以后有的是时间啊姐姐,我也好想跟你叨唠几句,一直没寻着机会。”
“我听说今天琼国皇帝为你赐婚了。”
“嗯,是啊。”
“阿浸。”江衔月凌空点燃了烛火,明亮的屋子映照出她认真的神情,“你告诉我,七王爷和云公子,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江浸月木然,抬头与她面面相照:“那姐姐你先回答我,云冰祁是不是你等了二十年的那个人?”
江衔月垂眸沉思片刻,终还是点头道:“是啊,我等了二十年的人,前世他是勇冠三军的陌九渊战神,下凡历劫,今生他叫云冰祁。本以为那些日夜我怀抱的不过一场黄粱之梦,终归会忘记的,可当我再次看见他,却又发现原来我所坚持的并不是一场虚妄……阿浸,若你不爱他就让我去爱好不好?”
江浸月却绽开出朗月般的笑容来:“姐,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你等了他二十年,如今终于等到便要好好跟他在一起,什么让不让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易经年,三日之后我们就成亲了,连皇上也祝福我们,你不是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吗?”
“阿浸!”江衔月泪如雨下,紧紧将她拥进怀里。那一刻江浸月看见门外倏地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他了。但又能如何?强压在心里。谁让这个人是她姐姐,就算失去所有,只要姐姐开心,她也能一笑而过。
站在门口目送姐姐离开的背影,江浸月突然觉得难过,心中闷闷地赌着,似有什么在无限膨胀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那些无声的潮水拍打着苦涩的泡沫,淹没心脏,淹没记忆,最后撑开眼眶肆意流淌。再也不要有这样的夜晚,她曾经那样害怕雷霆万钧、大雨如柱的黑夜,她记得那时候总有一个人会在隔壁默默留一盏灯,陪她等风停雷息,陪她熬过身体宛若撕裂的痛楚,即便他什么也没说。
猛地冲进雨中一路狂奔,她想如果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多好,被大雨浇灭的思绪,没有人到来也没有人离开,不会再划破心间那一道道深深的伤疤,不会再揭开内心那被轮回碾碎了的记忆。
脑海中仍旧是那一张清冷的脸,她开始怀念过往的一切,怀念他淡漠却又不乏温柔的眼眸,怀念他结实而宽敞的胸膛,怀念他一袭白袍上总是染着的淡淡幽香。多希望他还能像那夜般把她轻轻搂在怀中,告诉她,回不去了那就留下来。
留下来。以前明明一个点头就能给出的承诺,如今却是奢望了。
从此以后,他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雨越下越大。
漫无目的地奔跑,似要将那些不快都踩碎在脚下。拥有也好,失去也好,都与她无关!
檐下的引路长灯在风雨飘摇中胡乱晃动,颤抖的光线模模糊糊勾勒出不远处一抹青竹般俊立的身影,略有狼狈,他全身被淋得湿透,看起来已在雨中待的时间不短。
江浸月渐渐停下步子,眼前这个人触手可及,她竟忘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四目相对沉默了很久,易经年突然开口道:“我陪你喝酒吧。”
昏黄烛火扑簌簌坠下红泪,点亮沉寂夜色中一方角落,桌案前两人无言以对,皆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偌大的桌前,已稀稀落落躺下五六个酒罐子。
“你知道吗……我好恨你……”江浸月眼波迷离,额前密密细汗,脸上酒气泛开,绯红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像是开在春雨中的灼灼桃花,洗尽铅华的明净中偏生带着一丝妩媚,她抱着酒坛趴在桌前,醉酒的迷糊叫她撑不起脑袋来,只碎碎地咕哝着:“我好恨你……为什么我留下来你就走了……”
“珞儿,你醉了。”易经年放下酒坛,心里松了口气,总算听到她说话了。
“我没醉!”江浸月忽地爬起来,举着坛子继续灌酒,脸上泪痕未干却又笑起来,“我要跟着你,我们一起去喂蛇……别留我一个人……呵呵,我是条鱼……我叫江浸月……我忘了你是谁……”她委屈地瘪瘪嘴,摇摇晃晃站起身去拉易经年的袖子,“为什么要贬我下凡?九渊大人……为什么我一个人在南海待了两百多年你也不来我一眼,为什么……”
“我恨你……你别留我一个人……云冰祁……主公大人……”
易经年压抑良久的怒火倏地被点燃,他使劲抓住江浸月的双肩,眸子里几乎喷出火焰来:“你给我仔细看看,我不是云冰祁!最心疼你的人是我,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江浸月怔了怔,眼角泪水蜿蜒着淌下一道道伤痕,反复念着他提到的名字:“云冰祁……”
“在你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吗?那我算什么!”易经年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赤红的双眼一路灼进江浸月心底。
脑海中也曾有那么一个人使劲抓住自己肩膀,力气大得几乎捏碎她骨头,那个人暴怒地质问:“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
费力地思索半天,再抬起眼,冷不防双唇被狠狠噙住,他的吻粗暴而霸道却又不乏温柔,辗转不断,柔滑的舌头趁她呆愣瞬间探入口中,似要将她所有芳泽吃拆殆尽,他一路攻城略地,将她唇瓣咬得生疼。漫长而深邃的吻叫江浸月喘不过气来,她却贪恋这一抹温存,就好像很久之前他身中蛊毒把自己压在身下,又像那次崖边他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开始慢慢地回应他,眸中映现的是那张无比清冷的面容。
便是一念之间,无尽欲望在易经年内心最深处决堤。她是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容不得谁来争谁来抢!他想拥有她,想得到她……无数声音在耳边叫嚣,他手上一用力猛地把江浸月打横抱起放在自己床榻上。
既然恨,那就恨我全部吧!
易经年抖着手退开她的外衣,那炽热的体温刹那传递到自己身上,点燃了他更多欲望。他觉得自己正被一把熊熊大火焦烤着,不消片刻就会化成灰烬。
想要她,想要她……
他突然松开手,理智让他及时清醒过来,仔细为熟睡中的江浸月盖好被子,又在她额上深深印下一吻。
珞儿,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你恨我……
易经年转身吹灭了蜡烛,悄然走出房间,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落着,宛如那绵延了几生几世的哀愁……
第二日醒来,江浸月头疼欲裂,左右环视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房间,费力地回想,看到那些横七竖八倒在桌上的酒罐子,便隐隐记起昨夜那个漫长的吻来,顿时心下一乱,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在心中搅了个天翻地覆。昨夜那个人,明明是易经年啊,她怎么……
门恰时被推开,易经年端了粥来轻轻放在桌上,眸中依旧流溢着平日里贯有的温文笑容,他若无其事道:“珞儿醒了就来喝点粥,待会儿我们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适合小羊羔的窝棚,昨天那个被淋湿了,冬天也不容易晒干。”
“哦。”江浸月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也不去考虑原来狼窝也可以去街上买,她犹豫道,“昨晚……”
“昨晚你喝醉了,雨下得太大我就顺便把床让给你了。”顿了顿,“是丫鬟们服侍你就寝的。”
“哦。”江浸月松了一口气。
“以后没事就别跑去淋雨了,毕竟我屋子里能给你穿的干衣服没几件。”
“嗯。”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嗑着,好像都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般。或许从那时开始,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同于以前了。
走出房间,易经年眸中的笑意蓦然敛去,失神地抬头望了望天空,一脸仓惶的使官立刻迎上来:“王爷,不好了!”
“怎么了?”易经年心绪不宁地问。
使官直接把他拉去一个偏僻的墙角,沉声道:“下官查到了,正如王爷所料玉面罗刹果然是华国之人!可至于他的身世,下官百般打听都被挡了回来。下官便又暗自调查了他的属下,王爷可知,前不久自刎的宋凡虽一副白面书生模样,他却是华国鼎鼎有名的头号杀手,还有那个花怿医术若神,如再世华佗,起死回生简直是家常便饭,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就连琼国往日的田懿丞相都是死在他手里,再有不多露面的寺人齐决,精通易容和投毒,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清殿阁这类人物定是如云密布,下属都如此叱咤风云,何况阁主,下官猜度,玉面罗刹绝对是华国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我们琼国这次恐怕濒临险境啊!”
易经年目光如炬,意识他继续说下去。
“清殿阁这些年仗着皇上势力杀的人,上至高官权贵,下至平民百姓,前者才是真正目的,后者不过掩人耳目!如今朝中官员杀的被杀,逃的叛国,官职大减社稷不稳,金银财宝也迅速流散,再这样下去国库空虚,恐怕……连驻守边疆的将士都养不活,到时候华国来犯……”使官故意拖长了尾音,华国来犯,江山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