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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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爱尔兰与艺术

艺术失败了。一代一代的人,对艺术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少。维持生计、赚钱、娱乐自己,仅这些事情就占据了人们大部分的时间,使得人们愈加没有能力欣赏高深艺术。他们买一幅画,这幅画大体为他们展示一种大众视角,或者某种传统形式。这种传统形式在放松的情绪之下受到赞美。人们在这种放松的情绪之下,还会赞美一辆精美的马车或者赞美良马。他们买一本书,同买画的方式非常相似,以至于当其时限一到,就会像一杯酒一样被遗忘。深切关心艺术的我们,发现我们自己就是几乎被遗忘了信仰的牧师。我认为,如果我们想要再次赢得民心,我们就必须武装上牧师的方法和热情。我们既要谦卑,也要自豪。或许,我们看到的是完美,而不是其他事物,但是我们必须找到人们的激情。我们既要施洗礼,也要行说教。

宗教创始人已建立起他们的宗教仪式,他们的艺术形式,这是建立在死亡恐惧基础之上的,建立在父亲对孩子的希望基础之上的,建立在男女之爱的基础之上的。他们甚至已经将更古老的信仰融入他们的宗教仪式中,害怕哪怕一点灰尘转变成某种过去火焰中的水晶。如果古老仪式消失,将宗教观点融为一体的激情也会随之而消失。他们重新命名泉源和形象,赋予春天、仲夏、收获的仪式新内涵。早前,艺术就是受到这种方式的支配,艺术几乎同宗教不可分割,二者同时融入一切生活。而如今,我认为,它们变得太过自满,太过忧心,而不能单独同完美并存。我认为,正是这样,人们将他们看作驾驶战车的人,他们站在被遗弃的战车旁,手中拿着破烂的缰绳,或是努力回到激情或绘制的道路。这种激情在他们看来仍是来自于世界的激情。我们不应责怪他们,而应责怪事物中的神秘趋势。这种神秘趋势将来某天会告终。在英国,像威廉·莫里斯这样的人们努力将艺术统一起来,物尽其用,借此将艺术再次统一,恢复其活力。他们看到周围的激情长时间同完美分离,看起来就好像要等到社会改变,激情才会改变一样。他们建议画家们在画布上作画,将画烙印在图板上。他们努力让雕塑家相信蜡烛或许同雕塑一样美丽。但是在爱尔兰,当艺术开始变得卑微,他们会找到准备好的两种激情——看不见的生活之爱以及国家之爱。我本可以让虔诚的作家或画家满足于来自他们宗教信仰的主题。如果他的宗教信仰就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信仰,他或许最终会对每个村舍动心。如果他写的是蹂躏珀尔塞福涅的故事,或是画燃烧雪莱身体的画,与此相比而言,即使他的宗教信仰属于少数群体,他也会受到更多欢迎。他会将他的作品建立在激情之上,这种激情会让很多人认识他,除了那些受特殊教育培训,在乎美丽事物的人。如果他是画家或雕塑家,他会发现到处是等待他的教堂。如果他跟随他领域中的大师,那么我们的其他激情也会进入他的创作中,因为他将展示“神圣家庭”在山中曲折前行的历程,就像爱尔兰的那些山;让抬十字架的人在诸多面孔中显现,这些面孔按照他自己村里人的面孔复制而来。我们的艺术老师应该鼓励学生从事这种工作,因为我记得,我还是都柏林艺术学校的学生时,我过去是如何沮丧,当激情降低,就像现在一样,根本看不到需求。

但是,我更愿提到那些正开始写作的人。他们被其他事物感动,而不是被国家之爱的艺术所感动,正如我在16年前的情形一样。他们的写作是很随意地写到某件事,而不是刻意地写某件事。尤其是对某些人而言,他们相信,如我所相信的那样,艺术是不分部族的,不分国界的,是聚集在“无人之地”的花。希腊人是这个世界唯一完美的艺术家。他们在他们自己的边界内寻找。同他们一样,我们也拥有比任何富有想象的事件的现代历史更丰富的历史。我相信超越一切传说的传说,除了具有野性美的传说。在我们国家,如同在他们国家一样,所有的河或山都与记忆中的某个事件或传说有关。不过,我认为,政治理性让国家之爱在我们中变得更加伟大,而不是在他们中。我希望我们的各类作家和手艺人掌握这种历史和这些传说,将山河的外貌印在记忆中,然后在艺术中把它们再现出来。这样一来,爱尔兰人,即使他们是在数千英里之外,也会停留在他们自己的国家范围内。无论他们选择何事作为其主题,例如宰杀棕色公牛,帕特里克的到来,或是后期的政治斗争,另一个世界都会融入其中,他们对该世界的热爱就会掌握在他们手中,或许,就像掌握在希腊的手艺人手中一样。换句话说,我让爱尔兰重新创造古代艺术,也就是在每一个古代国家所众所周知的艺术,例如在古犹太、古印度、古斯堪的纳维亚、古希腊、古罗马。当艺术打动了一群人,而不是成长于上层阶级的少数人,这些少数人将这种认识作为他们的任务,此时,这些艺术就能被人们理解。

我相信,我的读者朋友们 [1]同意到目前为止我所表达的绝大多数观点,因为我们都希望看到与此类似的艺术。我想我第一次希望出现这样的艺术要么是在青年爱尔兰学会,要么是在读戴维斯的散文的时候。一位英国人,相信进步,本能地偏爱上世纪的世界性文学,他或许会想,像这样的艺术不过是目光狭隘的,不过它们就是我们开始创造的艺术。

但是,我的读者朋友们不会赞同我接下来所要表达的观点。我认为,没有哪位作家,没有哪位艺术家应该努力让他的作品变得大众化,即使他选择布莱恩 ·博罗姆或圣帕特里克作为他的主题。一旦他选择一个主题,他就必须什么都不想,而要一心一意地表现它,同样能让自己快乐的表现。正如沃尔特 ·惠特曼所写——

演讲是对演讲者而言的,表演是对演员而言的,而不是对观众而言的:人们只知道他自己或者他自己的征兆,

[1]这篇散文首次刊登在《联合爱尔兰人》。——作者注

而不知道任何伟大或长处。

他必须让其作品成为他自己寻找美和真理之旅的一部分。他必须描写圣人、英雄、山坡,像他所见到的那样,而不是像他所期望见到的那样,记住没有哪两个人是相同的,存在“美丽必定伴随奇怪”。就此事而言,他必须不再谦逊。他或许会质疑他幻象的真实性,如果人们不和他争吵,就像他们同使徒争吵一样,因为只有一种完美存在。这种完美有时呈现宗教生活的形式,有时呈现艺术生活的形式。我认为这些生活因代价不同而各异,因为“艺术的目的是和平”,无论出于哪一种,都会呐喊:我爱你爱得太迟,呵,古老而常新的美,我爱你爱得太迟!

天主教不是大众教会,因为弥撒是用拉丁语读的。艺术同样不是大众艺术,因为艺术不是用人们习惯的语言表现的。我曾听我的朋友埃利斯先生说,说到向作家致敬而进行的庆祝,这位作家在他死后很久才出名,“让自己为人所理解不是诗人的使命,理解诗人是人民大众的使命。他们最终被迫这样做了,这就是他权威性的证明。 ”当然,如果你将艺术的痛苦带走,你也就同时将它们的光辉带走。它或许仍能反映人类的过去模式,但是它不再反映上帝的容颜。

如果我们的手艺人选择他们的主题,按照我所说的坚信他们的信仰和他们的国家,如果我们知道信仰就是对精神生活的信仰,这不局限于基督教教会,他们就会很快发现,尽管他们的选择刚开始看起来很随意,但是这种选择听从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事物。我现在只能写爱尔兰,因为我的风格受到我一直所从事的主题塑造。不过,有一段时间,当我发现我自己所写的某些爱尔兰事件,更适用某些意大利或东方事件的语言文字,此时我的想象似乎不情愿。我的风格就是在欧洲文学的大流中塑造而成的,欧洲文学大流是许多分流汇聚而成的。我慢慢地创造了一种新风格。几年前,我才好不容易摆脱了雪莱的意大利风格的影响。现在,我认为我的风格就是我自己的风格。要是我用爱尔兰语创作,我可能会发现更多爱尔兰风格。虽然我只发现一点点,但是我所发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我相信,如果是画传统画或创作以外部事物为主题的传统书的爱尔兰人,他们也会做同样的事,那么他们或许也会发现他们自己。传统画或传统书会像沙滩上的石子一样慢慢被磨损。甚至舞台布景画家,画一个他喜爱的地方,其他人都没有画过,他很快就会发现,在课堂所学到的风格中,没有一个完全适合他的目的。我不得不相信,画苏格兰高地的牛和长满苔藓的牲口棚的画家,如果能够给予他们国家足够关心,这样就能关心让自己国家同其他国家与众不同的事物,那么当他们努力画巴伦山的灰暗,以及突然出现的灰暗之时,他们就会发现一种新风格,属于他们自己的风格。我承认,尽管我被某种狂热打动,甚至当我看到一个古老主题以这种新方式创作或绘画,我就忌妒库丘林、佰乐、艾琳,忌妒那些灰色的大山,它们仍然缺乏它们的庆典。我有时会责备自己,因为我总是带着质疑的精神来欣赏休斯先生那优美而哀怨的《俄尔甫斯与欧律狄刻》。我嘴上会说:“精神创造了它,因为它美丽;精神任意地吹。 ”但是我内心会说:“安古斯和埃泰恩会为他所用。 ”但是如果人们一点爱或相信都没有的话,那他们或许根本就不能爱或相信。

带着一如既往的快乐,我并不想那些写德国作家或希腊历史时期的学者。我总记得,他们给我们的是许多微不足道的书籍,这些书说明,一本书讲某一个国家,或某一个教区,某些诗歌,某些故事,某些事件,它让湖或山成为人们幻想中的兴奋之事,人们可以从他自己的门后看到湖或山。我宁愿他们中的某些人能不做这种事情,这些事情做的人太多了;希望他们开始挖掘发生在爱尔兰的事情,未来的花园;希望他们能明白,在爱尔兰,人类精神可能会与世界土壤融合。

艺术和学术如同我所描述的这些事物一样,会给爱尔兰更多东西,因为他们会让看不见的事物之爱变得坚不可摧,做好充分准备跳入深渊。他们会让国家之爱在心灵中变得更富成效,成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人们会了解一位爱尔兰人。他们进入这位爱尔兰人的生活——在少数几代人那里,他们会进入所有人的生活,不论贫富——借助让他们与众不同的事物。他会明白,对他自己的期望超过对他人的期望,因为他有更多的财富。爱尔兰民族会成为一个被选的民族,支撑世界的支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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