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自己的身体持三种观点。第一,那些禁欲的异教徒,称它为灵魂的监狱或“坟墓”,对像费希尔一样的基督徒来说,它是“一袋粪”,是虫子的食物,是肮脏的、可耻的。对坏人来说,是诱惑的根源;对好人来说,是耻辱的来源。第二,是新异教徒(他们很少懂希腊语)、裸体主义者、黑暗之神的受害者,对他们来说,身体是光荣的。但是第三,我们的观点,是圣弗朗西斯通过把自己的身体称作“驴兄弟”来表达的。所有这三点可能是——我并不确定——合情合理的。但是我还是同意圣弗朗西斯的观点。
称身体为驴是极其正确的,因为没有人会从理智上敬畏或者是仇恨一头驴。驴是一种有用的、强健的、懒惰的、倔强的、耐心的、可爱的、使人恼怒的牲畜;它应得到的时而是一顿棍棒,时而是一根胡萝卜;它的美既哀婉动人,又荒谬可笑。人的身体也是如此。它无以生存,直到我们认识到它在我们生命中的功能之一就是去扮演小丑的角色。在某些理论使他们变得复杂化之前,世界上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对此都了然于心。我们拥有身体,这一事实是现存最古老的笑话。情爱(就像死亡、人体素描以及医学研究一样)可能时常会导致我们绝对严肃认真地对待它。错误就在于得出了情爱应该永远这样做,并且永远废除那个笑话的结论。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我们所认识的所有幸福恋人的面容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恋人,除非他们的爱生命短暂,否则他们会无数次地感受到情爱在身体上的表达,不仅有喜剧的成分、嬉戏的成分、甚至还有滑稽的成分。而且如果不是这样,身体就会使我们感到灰心丧气。它是一件太过粗笨拙劣的乐器,以至于无法演奏爱的乐曲,除非它独特的粗笨使人感觉到,如同在全部的体验中添加它自己的奇特魅力一样—— 一场次要的或者滑稽的哑剧表演,它的灵魂更加庄严地扮演着它自己所热衷的混战(因此在古老的喜剧中,男女主角之间热情洋溢的爱情,立刻会被某种更低俗的,发生在诸如试金石和奥德蕾[1]之间,或者男仆和女仆之间的风流韵事所模仿和印证)。没有最低者,最高者也无立足之地。在某些时刻,确实有一种崇高的诗情存在于肉体本身。但是,如果你允许我这样说的话,同样也存在一种顽固而荒唐的、无法制约的非诗情成分。如果人们在一个场合没有感觉到它,它就会在另一个场合出现。把它作为一种有趣的解脱,落落大方地植根于情爱的喜剧之中,远远胜于你假装没有注意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