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春风低低地吹过树梢,平康郡外的官道上,今天聚集满了前来送行的军士和百姓。就在前天,他们的郡王白宸羽才刚刚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是今天,却接到了帝都传来的旨意,要削去他的官位和爵位,押解去帝都听审,听说,还是企图弑君的大罪。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桀骜不驯的七王爷居然就这样妥协了,他答应前往帝都协助皇室查明真相,条件却是要自己的新婚妻子同去。
对于这个刚刚成婚的王爷,钦差似乎不好拒绝这样的请求,他总不能让这对昨日才刚刚结婚的新人就这样分开,思虑再三,钦差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让朝槿和他一起上路。
本王此去帝都协助调查,诸位将士留守塞北,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因为本王不在就有所懈怠。”看着站了一路的银甲战士们,七王爷白宸羽靠在马车旁,懒懒地笑着说,“本王相信,陛下和太后娘娘圣明,定能还本王一个清白,在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要听候白大人的调遣,就如同我在一般。”
“白某与各位将军在川平恭候王爷归来。”新郡守白墨行着了一身官服,躬身作揖,朝着白宸羽行了一个大礼。他没有想到,这个才来一年的王爷居然就这样被免除了一切官职,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能重新当上平康郡的郡守,在这样的场面下,他依旧有些忐忑。
“本王不在,这里就交给白大人了,”看着这个平凡的男人,白宸羽淡淡地笑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那个魅女拼尽了所有,也不知道,她是喜欢他哪一点呢,“北门,本王走后,一切要如本王在时一样,洛桑郡的战事要时时注意,知道吗?”
“属下遵旨。”北门岳俯身一拜,仰起头时,脸上写满了担忧,虽然王爷曾告诉他,一切都会没事的,可是,这样一去帝都,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若是王爷回不来,他们又要怎么办?
“诸位大人放心吧,朝槿一定会好好照顾王爷的。”马车的门帘被一支纤细瓷白的手掀开,朝槿探出了头,看着车外的人们,淡笑着说到。今天她一袭月白锦衣,袖口领间淡蓝色的繁复花纹细细勾勒,精致美丽。她挽了一个飞霜落雪髻,几缕青丝散落在颊边,随着微风舞动,带着几抹妩媚。她说着,提裙跳下了马车,将一件披风披到了白宸羽肩上。
“有劳爱妃了,不想刚刚成亲就要爱妃与本王车马奔波,实在是本王的过错,不若,爱妃还是留在平康郡吧,在这里等本王回来可好?”拉过朝槿的手,白宸羽柔声说到,他的声音那样轻柔带着点点的怜惜,就如同对情人的低语。
“既然做了王爷的妻,便是去刀山火海,朝槿也要和王爷在一起不离不弃。小槿不愿意留在这里等待,还请王爷带小槿同去。”眼波盈盈,朝槿说得情真意切,那样的景象,在外人看来,真真是一对恩爱不弃的夫妻,站在一旁的钦差看着,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王爷此去多加小心,落渊与息墨那边自有属下安排。”北门岳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朝槿看向白宸羽,他们此次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如今落渊与息墨那边的情况也不得而知,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说起来,息墨与琅琊就拜托北门将军照顾了,替我告诉息墨,不要忘了他心中所想,好好在平康郡等我回来。”朝槿想了想,抬头看向不远处平康郡的城墙,一碧如洗的晴空下,似乎可以看到城墙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琅琊性子有点急,还请将军多帮我照顾着一些。”
那日白宸羽帮她将负气离开的琅琊找了回来,却始终没有跟他解释这次成亲的真正原因,只说了会帮朝槿好好看着琅琊,不让他做什么傻事。琅琊倒是也不闹了,只是之后再也没有理过朝槿,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妃放心吧,两位既然是王妃的弟弟,属下必当尽心照拂。”北门岳朝她点了点头,便见了白宸羽伸手握住了朝槿的手。
“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莫要让钦差为难。”白宸羽说着,抬头最后望了一眼平康郡的天空。他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是握着这个女孩的手的时候,他才会感到些许的安心,至少这次,他不是孤身一人前往帝都,而是有人陪着。
“王爷,我是不是长得跟一位故人很像?”马车缓缓前行,朝槿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只是转头看着一旁闭目养神的白宸羽,“尤其是那日我穿上嫁衣的时候。”
“嗯?谁告诉你的,北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白宸羽睁开眼睛,挑眉看着她。
“不是,只是那日他看我的时候我用读心术读到的,虽然看不清容貌,去也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朝槿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接了一句,“那个女子,和落渊将军有关吧?”
“那是落渊喜欢过的人。”白宸羽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他本以为这段过往已经随着那年的那一场大雪被彻底封存了,却不想,不仅仅是落渊,就连北门岳也不肯忘记。
“那个时候,我还是七皇子,年少便有战功,颇得父皇喜爱,我的皇兄皆对我不满。”白宸羽缓缓地说道,“那个女子名叫容青阑,是容侍郎家的小女儿,要说起来,她与你容貌上并不相似,我是说,姑娘这般美若天仙,凡人自当不及。”
听到这话,朝槿却再也笑不出来,她只是静静看着白宸羽:“后来呢,她是怎么死的?”
“容侍郎与诸葛将军走得很近,所以容青阑可以说是和落渊一起长大的,她性格开朗,对落渊照顾有加。这一点,倒是和姑娘很像。”白宸羽看着朝槿,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怜惜,“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落渊与容青阑,迟早会在一起,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
“可是,圣旨下来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容青阑的夫君,竟然是我。”说起那段往事,白宸羽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才发现,他们都早已被卷进了权利斗争的漩涡,那一场残酷的斗争里,赌上的是每一个人的幸福。
“是容青阑自己请旨的,说是对我倾心有加,加上几位皇兄的推波助澜,况且我也到了该娶妃子的年纪,所以父皇便应允了。”白宸羽缓缓说着,说得是那般的平淡,然而,他不会忘记,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是那么的绝望,不会忘记,当时萧玲满眼的泪水,“对于这件事情,最冷静的应该是落渊,当时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只是说这是容青阑自己的选择。”
“大婚定在年前,我记得那一日天降大雪,我一早便随着李官一起去侍郎家接容青阑,却不想,我到侍郎府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袭火红嫁衣的女子站在我身前,一柄重剑从她的后背将她的胸口洞穿,满地的鲜血触目惊心,让我更惊心的是,容青阑身后落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白宸羽摇了摇头,那一次,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是落渊一剑结束了容青阑的生命,他本是想借别人的手,最后却把自己的爱将推向了深渊。
“容青阑是二皇子的人,她本是打算大婚后暗杀我的,只是落渊知道了这些,最后还是选择杀死了她。”他隐去了太多事实,不过所说的,也确实是事情的经过,看着朝槿暗下去的眸子,心中一动,柔声安慰,“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即便是他还记得容青阑,不过那终究是个死人而已。”
“就因为她已经死了,我才没办法和她争什么。”朝槿笑了笑,低下了头,他无意去探究白宸羽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只是终于知道,落渊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什么人,而她也终于明白,她真的无法和一个死人争什么。
“事在人为,姑娘何必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在我看来,落渊对姑娘颇有几分不同,自从容青阑死后,他便没有如这般温柔地对待过任何一个女子。”平日里往来,落渊对朝槿都是客客气气,倒是十分温柔的,在朝槿面前,他也不似在其他女子面前那般冷漠,所以白宸羽一直觉得,若是落渊要重新喜欢上哪个人,那么那个人必然应该是朝槿。
“不过是从我身上看到了几分容青阑的影子罢了,从前我还有些困惑,今日倒是彻底明白了。”朝槿笑着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有些疲惫了,想来,她本就不是凡人,本就不该拥有这些让人烦恼的情感吧。或许,她真该如烨火说的那般,在完成和初雪女神的约定后,就回落霞雪山和烨火一起清修。
想起烨火,朝槿又觉得有些头疼:“这次去帝都,有一点让我担心的,我一直没来得及和王爷说。从前我也说过,我的师兄如今身在帝都,还改名叫做张吕清,若是此次我遇到了他,实在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与我作对,影响大计。”
“放心吧,张吕清和沈逸之早在数天前便离开了帝都,算起来,再过几日他们便能到平康郡了。”白宸羽却是一脸轻松地笑道,上次暗哨带回来的消息,除了帝都下旨要抓他回去以外,还有萧溯,沈逸之还有张吕清接到密旨前往北瀚州的消息。
“到平康郡?他们回来干什么,逸之他也要回来啊,薇儿若是知道,该高兴了……”本还有些担心烨火,然而听到有沈逸之,而且他们要回平康郡,朝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白蔓薇此刻若是见到沈逸之,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他们是打算去北瀚州,去探望远嫁的遮雪公主。那孩子嫁过去好多年,也不知道如今过得好不好。”白宸羽却是摇了摇头,“至于沈逸之与薇儿,自从他决定踏出平康郡,不踏出我的郡王府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和薇儿在一起的机会。”
这话已经是白宸羽第二次提起,上一次也是在马车中,当时听了这话的息墨的反应倒是让他觉得有几分意外,今日他倒是想听听眼前这个女孩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样的看法。
“逸之便是为皇帝挡了一箭的人吧,如今他倒是深受皇家信任,当初他去帝都,就是想要一个配得上薇儿的身份,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明白,什么样的身份不重要,他真正该做的,是和薇儿,或者说和薇儿的家族,选择同样的阵营。若是他能看透这一层,当初就不会在郡王府拒绝北门将军了。”朝槿摇了摇头,她不是息墨,不会认为爱情与这些复杂的关系无关。即便是他们两人真心相爱,可是在这将起的乱世里,他们那点微末的爱又有什么用呢。
她虽然不知道白宸羽心中如何打算,可是这些日子他也看得出来,白墨行是站在白宸羽这一边的,或许这个郡守没有什么选择,可是他既然是白宸羽这边的人,那么他自然不会应允薇儿和沈逸之的婚事。如今的沈逸之,越得皇家重用,便会离薇儿越远。
“息墨说的,倒是和姑娘有许多不同。”白宸羽听罢,笑了,“不过我的确更同意姑娘的看法,且不说白墨行是否站在我们这一边,就凭我们几个与薇儿的关系,我也不会让她嫁给沈逸之,尤其是在知道他竟然那般忠心侍主之后。”
“乱世将起,谁还有心思去在意那些儿女情长,就如王爷一般,不是也早就将感情抛诸脑后了吗?能在乱世中谋生已属不易,又怎么还能奢求爱情。”朝槿也笑了,是啊,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儿女情长,便如他们,连成亲都可以作假,只不过为了能在这场乱世中,选择一个有利的地位,生存下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