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一身沾满尘垢依然能看清斑斑痕迹银甲的来人,一对冰冷的凤眸在对向左秋冉之时,才稍稍有些消融,只是本应清脆悦耳的嗓音依旧冰寒刺骨,“左叔叔,如若我不出现,你想他们会轻易让我们随行吗?更何况,他们早就觉察到我的存在,与你寒暄只不过是在顺水推舟,看看我到底什么时候站出来而已······”
被左秋冉称作公主的银甲女子话说间就已经来到方觉几人的面前,伸手撩起遮面之甲,摘掉整个束缚住面容的头盔,一抹淡蓝色长发飘然落下,面容精致,白皙无暇,特别是那对与她发质几近一色的淡蓝色眼瞳,散发着宝石一般的清澈光泽,灵动的似真似幻,顾盼之间熠熠生辉,连一向沉稳的方觉在这一刹那也不禁暗赞了一声,“好一个标致的人儿!”
只是这个年纪与他们相仿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少女,眉宇间那抹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悲怆与凄婉,让她淡漠的神采几乎凝结成冰,仿佛冻彻一切,就好像连她自己的内心也被冻藏起来。
就这么一个生人勿近的人儿,施施然走了过来,来到近前。
怔怔的盯着那道身影,砰然心跳的撼动几乎是这一刻丸子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他的身体趋于僵直,就这么直直的,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她,像是那里有个吸引他深陷沉沦的漩涡,眼神里迸射出的不是贪婪、不是痴迷,而是一种从未流露过的柔软,恨不得将其揽入怀中,给予一生一世的怜惜,心神摇曳下,脑海中出现一阵短暂的空白,仿佛只留下对这道身影的烙印,要在心间篆刻其上,就恍若是一个前世、今生、后辈、轮回三生三世也无法磨灭的印记,铸入骨髓,透进灵魂,只为铭记那抹始终无法忘记的倩影。
在场的诸人都在关注这名充满异域风情的楼兰公主,对丸子的异样忽略到了最低。
紧跟在女子身后的左秋冉,恭声为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楼兰国公主,水沧澜殿下······”
有着一头惊艳淡蓝色如水瀑般秀发的女子,挥手止住了左秋冉的话语,虽神情眼眸里仿佛掩藏着无尽的哀伤凄痛,但檀口铿锵带着无比的坚强与冰冷,有些沙哑有些低沉,款款道:“楼兰国早已不复存在,还什么公主不公主,叫我水沧澜就好······”
“公主殿下!~”想不出左秋冉这个在战场上铁血无惧的铮铮男儿,喊出这句时声音几乎颤不成音,一对虎目里尽是说不出的伤痛。
水沧澜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对方觉几人接道:“感谢诸位在危难之际毅然决然的仗义援手,救我数百将士,此恩此情水沧澜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于心,永世不忘!”她一边说着,一边也像汉家男子一般,双手抱拳,朝众人深施一礼。
方觉没有安然相受,稍稍侧开身子,回礼抱拳道:“公主殿下毋须多礼,快快请起······该谢的刚刚左将军都已谢过啦!”
水沧澜依然如故,礼毕才直起腰身,一双如海泽般幽蓝深邃的明眸直直的注视着方觉眼瞳,“左将军是为了我,而我是代表所有活着的跟逝去的将士们,感谢诸位的悍勇与奋不顾身······”
方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无奈的笑笑。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因为他发现楼兰出来的人都似乎不是一般的执拗,只好故意叉开话题,问道:“刚刚左将军表示,欲与我们同还大夏,而公主您更是透漏出一个使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消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恕在下冒昧,不知此事能否相告,如若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公主殿下原原本本详细述说一下,好为我解惑!”
水沧澜仿佛把那些锥心刺骨的伤痛坠藏在心瞳最深邃的地方,平静的注视着方觉,一双水蓝色的明眸无波无情,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距离。
忽然,一刹那的恍惚,她出现片刻的迟疑。
打小就不喜红妆的她,性子像极了男孩子,喜欢各种兵法典籍,长大后更是谙熟西域各国军事,更是时常亲率军队剿灭为祸楼兰境内的匪患,就拿今日能坚如磐石般不惧数倍于自己沙匪的攻伐,就能看出她这方面不俗的造诣。
西域三十六国里,自己训练出的军队不敢说睥睨无敌,但名列三甲之内,水沧澜还是有那个自信的,要不是因为地广人稀生存环境恶劣的西域局限性太大,她都有为楼兰拓疆的雄心。
但今天这种自信被击破了,碎的几乎丁点不剩,面前这灵活机动,几乎把骑兵之道演绎的淋漓尽致,勇武更似冠绝三军的二十几骑,骁勇善战以弱凌强不说,光那份锐不可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就能在西域无出其右,这不是简简单单凑个军队就能做出的壮举,更不仅是一国精锐或是一个将领就能带出的举动,所要具备的因素太多太多,缺一不可,可这二十几骑却轻而易举的做了出来,做的几近完美。
豪不客气的讲,今天要不是恰巧这二十几骑的意外出现,恐怕自己这些国破家亡仅存的人将不复于世。
大夏的军队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吗?
震骇之余,迷惘的水沧澜还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大夏军队天下驰名!
虽从未踏足过中原的水沧澜闻名已久,今天算是真正见识了,那绝不是无妄的以讹传讹,而是有过之无不及的真实存在。
尽管如此,身上这份可以讲是用整个楼兰一国才换回的重要谍报,干系着实太过重大,不由得水沧澜不去谨慎对待,不是她不信任这帮刚刚从沙匪的虎口下救了自己的大夏骑军,而是不能去赌,万一消息泄漏,那么楼兰为之所付出的一切都将白费,那么父王、母后、还有逝去的无数子民都将失去意义,水沧澜实在是赌不起,也不敢去赌。
这关系着一份沉寂在水沧澜心底最深处的私心与期盼。
那就是以后楼兰能不能复国,能不能重新矗立在这片广袤西域的黄金河岸。
方觉看出了这位楼兰公主的犹豫,也同时能猜出一些水沧澜的顾忌,不由释然的笑了笑,笑的丝毫不以为意,轻声道:“既然公主心存顾忌,那就不要为难啦!等我们大队回转,咱们就返还大夏。”
瞪着一对淡蓝色水波流转宛如琉璃般的眸子,仔细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看着他那平静如昔,真诚不带一丝作伪的目光,水沧澜玉脂般的面颊略有诧异······他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气质,给人一种亲近和煦但又不失坚毅硬朗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水沧澜不禁在一时间生出了一丝好奇来。
“多谢!”心潮起伏的水沧澜这两个字回答的最出本心。
方觉笑意洒脱,轻摆着手,“不妨事,大家都有使命,能理解!”
水沧澜再次注视方觉双眸,像是想再确认什么,可惜答案就在那明摆着,找不出丝毫不同。
片刻后,水沧澜收回目光,开始遥视东方······
在这一刻,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想要亲眼去看看那有着无比宽广富饶土地,景色唯美恍似画中,更流传着无数美丽传说的中原,哪怕就是一眼也好!
许久,她才轻启檀口,缓缓道:“不知将军贵姓,可是中原人氏?”
方觉一怔,在心中不禁纳闷暗忖了一句,“怎么这位公主殿下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大?”不过该有的礼节,方觉没少半分,当即应声回道:“在下姓方,单名一个觉字,京城神都人氏。将军之称愧不敢当,在下现今身份只是大夏边军一名普普通通的副都尉,公主殿下谬赞了。”
这下临到水沧澜玉面显出少许讶意了,“噢,以公子风采之姿,只凭为一个小小副都尉?······”水沧澜轻蹙着黛眉,不过很快像是想到什么,随即释然的有些失神道:“也是,你们中原神州地大物博人灵钟秀,各类人才辈出,不像我们西域,虽也地博,但却大多贫瘠荒芜,随便一国如若出现公子这般人物,必被尊为龙凤之姿,尊崇无比。”
方觉笑而不语,这等夸赞过于敏感,还是不接为好。
水沧澜丝毫不介怀,继续缓缓说道:“大概是三个月前,我的父王不知从那接到一封密信,观后就开始忧心忡忡,直到我母后再三追问才道出情由,却被我恰巧听到,父王提到西域诸国正在酝酿一个巨大阴谋针对你们大夏,至于是什么阴谋,何时发动,却只字不提,后来在我母后再三的劝解下,才下定决心准备秘密派遣使者把这封关系重大的密信送往你们大夏,不曾想事情败露,引来乌孙、焉耆、若羌等诸国联合来攻,一天之内,硝烟烽火,刀兵乱卒遍布楼兰皇城,我的父王母后也在皇宫自焚而亡,如若不是左统领拼死相护,恐怕我们根本就出不了西域来到这里,本想着这里是紧邻大夏边境,殊料又被沙匪伏击,只至你们到来······这就是整件事的起因与经过,至于密报中的内容,请恕我就不便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