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开始摆起他一贯严肃的脸。父王平时带有的那股威严得让人心生畏惧的气息再次显露。那是摩尔皇族历代帝王都拥有的内敛,我在祖父的肖像画,儿时还在世的爷爷脸上看到过这种内敛。在这一点上,哥哥几乎找不到半点痕迹。也许是这种表现惹恼了父王,他像通常一样不说话了。
这可让哥哥吓了一跳,赶忙坐直腰板,也办出那明显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近乎滑稽的严肃。
父王的贴身仆人这是进来,到父王身边耳语几句,父王点头,仆人又出去。军事大臣从门口走进来,来到圆桌前躬身敬礼。他那头花白的鬓发和圆胖的两颊鼓起来,红扑扑的。听说他平时睡得很早,大概是不太习惯在晚上办事。
他也到父王身边耳语了几句,父王点头。他遂拿出一片卷轴。
父王接过来,面不改色地说:“这是西部战事的急报。”
哥哥一听是急报,顿时来了兴趣。我和母后本对这些不感兴趣,可这既然是西线战事,大概和莱格奥斯有关。而且,有了这么多天的巡访,我对战争的走向非常关心,我希望它能早点结束。
父王快读了片刻,把卷轴还给军事大臣。
“加急派一个传令队到丹戈和萨尔斯,把预备调给西线的粮草优转运给布里斯要塞。”
“陛下,我们还需要制定周详的调遣计划,因为这样的变化,各战线可能会来不及进行应对。那位极为难缠的对手莱格奥斯目前在哪里我们打不准,若是因为这种应对而被他抓住破绽,恐怕不妙。”
“既然如此,就在明天,我会召集两位御前首相,把你的智囊也带来。”
“遵命,我的陛下,我这就去办。”
“还有,”父王叫住他,“传令队还有个任务,让他们去把阿拉德亚和皮冯叫回来,说是国王需要他们回来白银城参加一项会议。”
军事大臣看起来有些困惑,他还不知道莱格奥斯现在就在白银帝都内。
“陛下,”军事大臣显得有些懦怯,他向来不善于言表,却又精于计算和了解战局,平时是个几乎从不拐弯抹角的人。他继续说,“眼下是关键时期,白银骑士团在中西部战线和敌人焦灼地作战,我想此时把两位团长叫回来恐怕……不合时宜。”
父王显然不太喜欢这种直接的说辞,可谁都知道父王从不会因为这点而训斥哪位大臣,这也是摩尔皇族历来的风度。
父王盯着他,因为他的直率,父王也想以这种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这是必须的。
外交大臣也很聪明,他只稍微和父王对视了一眼之后,就躬身告退。
“西线出了什么事?”哥哥急切地问。
父王脸上有些愠怒,他回答道:“拉基特,如果西线出了事,你能负责应付那件事吗?”
“我……”拉基特显然没预料到父王会生气。
“不,你还太嫩了,战争什么的你现在根本就不懂,知道吗?拉基特,莱格奥斯不比你大,可人家已经攻下过布里斯要塞,占领了西部地区的很大一片土地,而你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知道,父王,但是那不代表我无能,”哥哥神色激动,我知道他最讨厌被拿来和莱格奥斯比较了。“我明年就要进入禁卫军了,请相信我,假以时日,我会组建自己的骑士团,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
父王哼了一声打断他,面带嘲讽,不顾哥哥在外交大臣伯鲁特面前的颜面,直接嘲讽道:“名字,好,好,你不用对我说,只管记在心里,只要你想,我就会支持你,给你足够的人,让你去建一个骑士团,就像莱格奥斯的玫瑰骑士团那样,好,当然没问题,三百人?五百人?一千人?还是上万人?”父王转而不拐弯抹角地继续道:
“可你把握不了,拉基特,你连我方才的意图都猜不准,军事大臣猜得到,他可是什么也不清楚,可他就是猜得到。我想他应该比你更有资格建立一个骑士团。”
“父王,我说错了什么?”
父王直接说,“当然有,你问我西线出了什么事,可如果西部战线真出了事,那事情倒是变简单了,莱格奥斯已经可以不用来吃这顿晚餐了,我会命令禁卫军在半路上拿下他,直接送进监狱。”
拉基特恍然大悟,悔恨地别过头,期间还瞥了我一眼。我有点困惑,可哥哥不知道,他只是一味觉得害羞和后悔,大概是因为大家在这儿听着,特别是我。
这时,父王的贴身仆人又一次进来,这一次显得匆忙,他来到父王身边,耳语了几句,父王点头,他就出去了。
“上菜。”父王说。站在一旁的侍女长立马从走向侧门,侧门内是一整个独立的厨房。
我知道谁要来了,不禁坐直了身子。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双手,像是在确认似的,可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我想我有点紧张,在面对一个被前线的士兵比喻为战争的天使与恶魔的人很快就要出现在我面前,而这样的人对摩尔提额求和乃至结盟的意图,他将有可能是我的未来丈夫,不,不仅仅只是有可能,而是几乎必须要实现的目标。
我忽然意识到,在第一次听到莱格奥斯提出要向我求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需要达到这个目标。
是的,我再次确认似的看了自己的胸脯一眼,我自认为我拥有每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胸脯,我也自认为我这双手能被任何摸上一次的人久久无法忘却,我也认为,我做了长足的准备,去了解萨鲁芬的地理、历史和人文。我做好了准备,成为莱格奥斯的妻子,成为汀格家族的女主人,成为两百年战争的终结者。
我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感到兴奋,因为我讨厌战争,讨厌现在这个样子的世界。
而眼前的门被打开了,那一头红发飘然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