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陛下非常尊重您的意见。”汉克斯说。
殿下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从卑多硫斯出来已经三天,他们在一座被烟雨缭绕的山洞里休息,外面是刚蒙蒙亮的天。天越来越热,汉克斯发现他们已进入非常潮湿的地带与时期,这里的树与草无不整天蒙着一层雾水。
艾莉欧特殿下害了咳嗽,为了不给殿下带来过多的负担,汉克斯执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所幸的是,这里有取之不尽的清甜水源和小动物。还有丰富的草类,汉克斯知道如何治疗殿下的咳嗽,他采来表皮形同癞蛤蟆皮肤的草,从野鸡窝偷来两颗鸡蛋,草切碎了和鸡蛋一起搅匀烹煮,鸡蛋味的癞蛤蟆草就这样做好了。让殿下吃,食欲不振的她反倒喜欢起这种清甜的味道来。现在咳嗽好得差不多了。
“可是,汉克斯,每个人心里对战争的看法都不太一样。”她烤着火,山洞里因此而稍微干燥一些。她想了想,继续说:
“那时我还没真正和莱格奥斯说过话,可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他对结束这场战争的迫切性。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他虽然看起来对我概不关心,可他看父王的眼神非常直接,就像是在认真对待一个将对他进行百般挑剔却富有重大使命为了他好的人,没有排斥,也没有轻蔑。”
“那殿下是怎么看待这场战争的?如果殿下不是殿下,我指的,恕我冒昧,是殿下不作为公主而活着,那殿下会怎么想?”
“我想就这场战争来看,大概没有加害者与受害者之分。”殿下说,“战争可以以一种随意的理由打起来,可那真的是战争的本原吗?真的是最根本的理由吗?我不知道,是也不是。无论我是否是公主,当我看到战场上人们对战争的议论,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人们说,假如布里斯要塞在建之时有考虑到把东西两线囊括进来,建立一个相互牵扯的防守阵,萨鲁芬就不可能攻得进来,两百年的战争也就不可能打起来,最起码不会打得这么久。也有人说,如果父王的祖父没有在上一次和平协议中因为一桩屠村的惨案撕毁协议,往后的战争也就不复存在了。还有人说,萨鲁芬如果在两百年前坚决统一所有家族,两国的厉害关系就不会像今天那么错综复杂,牵涉到多方家族的利益。”
殿下漂亮的脸蛋埋上了一层阴影。
“可汉克斯,我想你应该理解我,这些说法听起来是正确的,仔细一想也确实无可辩驳,可事实上既然有这么多机会可以避免战争,说不定现在也会有,那为什么我们一直没能成功避免战争呢?”
汉克斯不知如何回答殿下,沉默着。
“汉克斯,请你告诉我,请你用你看到的一切告诉我,为何没能成功避免战争呢?”
汉克斯想了想,挠了挠头说,“殿下,我见识不广,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可殿下现在在做的,毫无疑问是冲着这个目标而去的。”
“是的,我想证明的是,我的存在价值也许就在这里,汉克斯,我想这么证明,我想让后人谈起我来,会说,那位摩尔的公主以一场联姻结束了战争,实现了和平,而不是那位公主在一场阴谋之下死在了萨鲁芬,或者是阴谋论中任人摆布的一颗棋子,战争也因此而扩大了规模。如果是那样,我的心就要碎了,我对不起尊重我决定的父王,也对不起爱我的母后,更对不起这个世界。”
“殿下,请不要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殿下连连摇头,白银色的长发在空中轻柔地飘。
“汉克斯,你不明白,如果失败了,那就全是我的责任了,全是。”
汉克斯担忧地看着眼前脸色变得凝重的艾莉欧特殿下。
不,我想就这方面上是殿下不明白。他想这样说,可他没有勇气说出口,不仅仅因为身份和地位上的差距,而且就战争的看法来说,汉克斯觉得自己也没有值得他人称赞的阅历和令人信服的观点。
等雨停了,雾气还在缭绕时,两人再次出发了。
汉克斯感觉到自己和殿下的距离变远了。他还以为这些天两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而事实上确实在交心的谈话次数上多了起来。可汉克斯感觉不出来自己能影响殿下的什么,他似乎看到了一面不可逾越的墙,这面墙隔绝了平民与皇族之间的桥梁,也把殿下的本原禁锢了起来,让她抛弃自我去成就世界,直接来说,那就是完全的自我牺牲。
殿下坚信这种信念,汉克斯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这很悲伤,可他在心里发过誓,他要无条件支持殿下,殿下现在怎么想的他无权干涉,只有全力去支持。
他下定了决心,往后,无论殿下遇到什么挫折,他都要支持她多的他以自己短浅的见识也一时无法理解,所以无关乎目标,无关乎对殿下来讲的对与错,殿下怎么想,他就怎么做。
他估算了一下,再有两三天,他们就要抵达那座目标的城市——作为绿林河一节的莱汀河环绕着的、建立在石崖上的城市。一座大街小巷以梯田状一路铺上,直到最顶端,在那里伫立着一座城堡的城市。河的外围就是葱茏的绿林河畔森林。按琼斯的说法:“想象一下,森林包裹着河,河环绕着石崖,石崖捧着城堡,从城堡的钟塔眺望远方。”
加上这烟雨缭绕的环境,多么美的场景!恐怕在摩尔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遇到这种宛如仙境的别有风味的湖中城。
琼斯大哥说得如此让人对这趟旅程感到无比向往,却不得不因此而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走在山路上,这条被开辟来通往东部边缘的小径几乎没人行走。
荒山野岭,前方很难想象得出坐落着一座对世界和平具有重大意义的城市。
“殿下,”汉克斯喊了前方一个身位的艾莉欧特殿下一声。
她回过头,汉克斯笑了笑,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殿下说没有。
汉克斯对她说,请和我讲讲那场舞会吧,讲讲殿下您和莱格奥斯真正确定成婚的那场舞会。
他知道,如果不是莱格奥斯这个人,也许殿下就不会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