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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重叠

深夜,许炎麟睡不着,起身来到甲板上观星,除了守夜之人,此处并无其他,很是安静,走到夹板边缘,双臂交叉报于胸前,后背依靠木制的护栏上,抬眼望天,星空璀璨,漫无边际。

这几日,苏清雨病着,加之内心痛苦,基本不怎么说话。得知花月蓉的死亡后,苏清雨的反应,总让许炎麟回忆起过去,想到孟璃枂刚刚离去的那段时日,情景似曾相识,所以苏清雨的悲痛他完全能感同身受,同样明白,此等伤痛,只能靠时间的流逝来缓解和修补。

吹了吹冷风越发无睡意,想着不如沏壶茶回屋看看书,茶具在船舱内下层,一处拐角里侧的小屋内,位置比较偏僻,许炎麟不想深夜再喊人来服侍,决定亲自去取。走到茶具所在处门前,许炎麟余光扫到,相邻不远的另一个门下的缝隙中,漏出微微光亮。记忆中,那里该是储藏室,这个时辰不该会有人进去,警惕之下,许炎麟收起气息慢步靠近。

许炎麟靠近门口,脚下就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冰冷从内往外散发。他用手指顶在门边一角,稍作用力,支开一点缝隙。许炎麟伸脸贴近门边,看向里面,屋内的烛火只映出一人的身影,正跪在花月蓉的遗体前,驼背低首,长发顺着两边肩头散开,身上只着单薄的素白寝衣,似乎也感觉不到冷。

看不到此人的面容,许炎麟也能猜到是苏清雨,自从苏清雨看到花月蓉的遗体后哭闹不止,就被苏清雪限制不让再来,该是趁大家都睡了,她独自偷偷跑来。

苏清雨跪坐在花月蓉所躺木床的旁边,面容憔悴,双眼无神,眼角还在流泪,嘴角微动,她有些心里话想要说给已经离世的人,愿她的灵魂还未离去,能听到她的思念和忏悔,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门外的许炎麟对此低头叹息,再抬头看去,眼前突然模糊不清,似是回到了两年前,眼前的苏清雨与当时的自己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躺着的人不再是花月蓉,而是他曾经的恋人,他还清晰的记得她被长剑刺中前的那抹笑容,美丽而无奈。自己当时守着她的坟冢也是这样跪坐着,与她说话,总以为她还能再醒来一般。

许炎麟露出惨淡一笑,心中感慨,纵容再坚强也难看开生死。“不能放任她在此。”想着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推门缓步进屋。

苏清雨听到门开的动静,心里一惊,以为是姐姐苏清雪,见来此的是许炎麟,心中松了口气。

“此地寒冷,你不宜多待。”许炎麟说着话把衣服披到苏清雨身上,带来温暖,将冷气从苏清雨身边隔开。

对于许炎麟的动作,苏清雨并不抗拒,双眼盯着对方,又看看肩头的许炎麟的外衣,低下头。

“谢谢,前几日我不该拿你撒气。”苏清雨的嗓子因那日哭喊而出血沙哑,所以声音低的常人难以听清,好在此处安静而许炎麟多年习武,听觉也是灵敏。

许炎麟摇摇头,“你没有错,是我食言在先,蓉姑娘离世我却有责任,况且那日对你来讲痛苦万分,在场之人,只有我有愧于你,你只是哭喊和与我动手,已属难得。”

在许炎麟的认知中,人情绪失控是会做出些许不顾后果,难以预计之事。现在想来,以苏家的势力,又有苏清雪在场,苏清雨当时没有手持凶器对自己冲过来,只是哭闹一阵,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而且她比自己小了七岁,才刚刚成年。

苏清雨略略苦笑,用手抹去眼角的眼泪,“蓉师父....是被我连累的,刘有要杀的是我。”

“不必钻进这种想法,本质来讲刘有要杀的也不是你,而是针对苏家,刘有不过众多爪牙中的一个,为本体做事,层层拨开,还是家族间的争斗。”许炎麟大约觉着站着躬身与苏清雨讲话不便,一手撑地,左腿弯曲正立,右腿平躺,在苏清雨不远处坐下,身体一向健壮,倒也不觉得冷。

为不扰人,苏清雨只点了两根白烛,在此冰冷室内,烛光成了唯一温热的发散,照应在二人的身上,折射出两道残缺孤寂的身影。

“恩,姐姐这几日也与我说了很多,杀死刘有不过,是时间问题,但只要刘家在,只要我还是苏家的女儿,此类情形就还有发生的可能,尤其我又无能无用,连保全自己都不能........”若还有下一次,苏清雨觉得自己完全不会承受,想到此,眼泪再度涌出,连话语都逐渐带上哭腔,不愿让他人看自己的软弱,苏清雨将身体往另一侧稍微转了些,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外泄。

为安定苏清雨的难过,也为纾解她心中郁结,苏清雪简单的将一些家族间的事情与道理说与她听,其中不少苏清雨都是知道明白的,可真的让自己稳定下来按部就班的去处理消化,却总觉困难不已,除了流泪痛苦,苏清雨觉得好像自己也做不了别的什么,无助和软弱压得她一时不得喘息。

“所以刘有该杀便杀,刘家强大,可徐徐图之将其动摇,乃至倾覆,比起他人,你我背后多有依仗,不必过分担心。”

烛火摇晃,许炎麟进来时并没将门完全合死,对方未再接话,肩头仍是颤抖,看不到正面,许炎麟也无法判断她是在哭还是因为冷。

站起到苏清雨身后,“这些以后待你身体痊愈我们再畅谈,此处寒冷,对你养伤不利,我送你回去。”

苏清雨背着身点点头,想到再待下去,万一姐姐醒来看自己,又要担心,或者被墨书逸发现明日告诉姐姐,都不好。

双手撑住地面,让身体弓起,但她忘记,自己不知不觉在此跪了快一个时辰,姿势不对,又加地面湿冷,两条双腿已经麻痹,欲要站起的那一下,差点因腿脚的不协调,扑倒在地板上。幸好身后的许炎麟眼疾手快,一把抓在了她的肩头,将苏清雨整个人拽住,不至于摔倒。

“我。。。。”苏清雨略感尴尬,自己这连续的狼狈模样,算是全都让许炎麟碰到,在他面前伤着摔着似乎特别频繁。

许炎麟倒不觉得有什么,拉着对方的胳膊驾到自己肩上,将人带着向屋外走,总不能因为苏清雨双腿不适,放她在这缓解,至少换个暖和的地方,走前还不忘吹灭蜡烛,收起带走。

亲自把苏清雨送回房间,也不知道她腿上究竟如何,许炎麟本想去把李医师或者他所带的那个女徒弟喊来看看,苏清雨拦着不让,许炎麟也不多事,在屋内找出医师留下的一些外伤药,看到合适的,递过给苏清雨,顺带泡了一壶姜茶给苏清雨留下,才从屋内撤走离开。

即便回了房间,苏清雨也不可能睡得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关于蓉师父的影像。

回想自己拜师于花月蓉在棋音阁的日子,花月蓉呆笨的模样,带苏清雨放风筝,操作失误,风筝被高树树枝挂住,非要自己去取,结果连带风筝一起挂在树上。游湖划船,本是苏清雨掌舵,一切平稳,花月蓉兴起也要尝试,最后划错方向,小船撞到河中凸起的岩石上侧翻,害苏清雨跟着一同落水。还有就是苏清雨十五岁生日,亲自下厨做了一碗味道恐怖的长寿面,苏清雨为给自己师父面子,硬是吃完,当夜上吐下泻,可现在就算苏清雨再想吃一口那样的食物也没了可能。

身子歪靠在床里面,这几天哭的眼泪都要流不下来了,身上的伤在汤药的帮助下逐渐恢复,可自己还是感觉很累很难受,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要接受花月蓉已经离世的事实,居然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