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杨译童书经典:胡桃夹子和鼠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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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怪事不断

在医药局长施达鲍姆的起居室里,在一跨进门左手边那面宽宽的墙壁前面,立着一个高高的玻璃橱柜,柜子里珍藏着孩子们历年来收到的漂亮礼物。路易丝姐姐还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请一位手艺高超的木工师傅做了这个柜子,他不只装了清亮透明的玻璃,整体设计也挺巧妙,东西存列在里边无不比拿在手里显得更耀眼、更漂亮。最顶上一格玛丽和弗里茨够不着,摆的是罗色美耶教父的艺术杰作,接下来的一格用于存放图画书,底下两格才允许玛丽和弗里茨收藏他们心爱的宝贝,也即是玛丽总把最下边的一格布置成她那些布娃娃的住宅,上面一格则由弗里茨安排自己的部队进驻。今天情况也是如此,弗里茨把他的轻骑兵陈列在了上面,玛丽则挪了挪底下的特鲁琴小姐,把那个打扮得挺可爱的新布娃娃摆进了家具齐备的房间里,然后接受邀请和她一起吃甜食。确实是家具齐备,我说了;因为我不知道你,聚精会神地听我讲述的小姑娘玛丽,是不是也像这位小施达鲍姆——你已经知道她也叫玛丽来着——一样!是啊,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有一张漂亮花布面子的小沙发,几把极其可爱的小椅子,一张精致小巧的茶几,而尤其重要的是一间干净舒适的小床,好让布娃娃们睡觉休息?所有这些家具全摆在玻璃柜的角落上,旁边的柜壁甚至贴了彩色图案的糊墙纸;你可以想象,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新来的布娃娃——玛丽当晚就已知道她叫克蕾欣小姐——必定住得很舒服。

夜深了,是的,已经快到半夜,罗色美耶教父早已回家,孩子们却仍旧离不开这个玻璃柜子,母亲一再提醒他们该上床去了,但是没有用。终于,弗里茨叫了一声:“是啊,可怜的小伙子(他指自己那些轻骑兵)也该休息休息了,如果我还在这里,就没谁哪怕只是打一打瞌睡,我知道的!”说着他就走了。玛丽却恳求母亲:“真的只是一小会儿,亲爱的妈妈,求求你,让我在这儿再待一小会儿,我可还有些事要办啊,办了马上睡觉去!”

玛丽可是个又虔诚又懂事的孩子,好心的母亲才能够放心地同意她独自跟那些玩具再待一会儿。但母亲怕她让那个新布娃娃和那些漂亮的玩具给完全迷住了,会忘记关玻璃柜周围亮着的灯,就自己先把它们全关了,只剩下屋子中间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那盏还散发着温馨柔和的亮光。“马上去睡啊,亲爱的玛丽!要不明天早上不能按时起床啦。”母亲一边走向卧室,一边大声说。

一当剩下玛丽一个人,她马上开始做那件时刻挂在心上的事,可这事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还一直抱着那个用手帕裹着的受了伤的胡桃夹子。现在她小心翼翼地把小人儿搁在桌上,轻轻轻轻地解开手帕,查看他的伤口。胡桃夹子脸色苍白,可仍冲着玛丽和蔼而又凄惨地微笑,叫她心里好生难过。“唉,可怜的小人儿,”她声音低低地说,“我哥哥弗里茨让你受苦了,别恨他呀,他也没安坏心,只是玩那些野蛮的打仗游戏玩多了,变得有些铁石心肠,可他平时还是个好孩子,这我可以向你保证。现在我要好好照护你,直到你完全健健康康,快快活活。你的牙齿得装牢实,脱了臼的肩膀得恢复原位,可以请罗色美耶教父帮忙,他精通这些事。”

然而玛丽没能讲完,因为她刚提到罗色美耶的名字,她的朋友胡桃夹子就狠狠地咧了咧嘴,眼睛里好像也射出来两道绿光。正当她快表现出惊讶的一瞬,却见她一直瞅着的小人儿又满脸憨厚,冲着她发出凄惨的微笑,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室内的灯光在穿堂风中闪闪烁烁,让小人儿的面孔变了形。“我可不是个傻丫头,这么容易被吓倒,会相信木偶能对我扮鬼脸!我可是太喜欢这个胡桃夹子啦,他模样儿那么滑稽,心地那么善良,因此必须想方设法治好他呀!”说着玛丽又抱起小人儿,走过去蹲在玻璃橱柜跟前,对那个新布娃娃说:“求求你了,克蕾欣小姐,把你的小床让出来给病号胡桃夹子吧,你自己将就将就,睡在那张沙发上去吧。你想想,你身体健康,精力充足,不然脸颊哪儿会胖嘟嘟的,哪儿会黑红黑红的,再说也不是所有好看的布娃娃都有这么软的沙发睡呀。”

克蕾欣小姐浑身上下是圣诞节的盛装打扮,模样非常气派,对玛丽的要求却显得不耐烦,因此一声不吭。“我干吗还这么客气啊。”玛丽说,同时便把布娃娃拽出床铺,随后又轻轻儿地把胡桃夹子放了上去,还用一条平时她系在腰间的漂亮带子把他受伤的肩膀捆扎起来,把被子一直盖到了小人儿的鼻子底下。“可不能让他留在没教养的克蕾欣这里。”她接着说,说着就把床连同躺在上面的胡桃夹子一块儿取出来,塞进上面一格,搁在了弗里茨的轻骑兵驻扎的那个美丽的村庄旁边。玛丽关好柜门,正准备回卧室里去,突然——听啊,孩子们!——突然响起一阵很轻很轻的声音,像窃窃私语,像风吹枯叶,突然从火炉后面,从椅子底下,从橱柜背后,传来一阵叽叽喳喳——扑啦扑啦的响声。

这期间,墙壁上的挂钟也喘息得越来越厉害,可就是没法打点报时。玛丽抬眼望去,只见蹲在钟上那只镀金的大猫头鹰耷拉下翅膀,把整个钟面都给遮了起来,向前探出它那颗丑陋的、嘴壳子弯弯的猫脑袋。挂钟越喘越响,听上去分明是在哼唱:“呼噜噜,呼噜噜,大伙儿谁都只许轻轻儿打呼噜。鼠大王他耳朵可尖呐——啵尔啵尔,噗噗;啵尔啵尔,噗噗——要唱只能给他唱这支老催眠曲——啵尔啵尔,噗噗;啵尔啵尔,噗噗——快敲响小钟,快敲响小钟,好叫鼠大王进入梦中!”紧接着,墙上的挂钟便扑哧、扑哧、扑哧地打了十二下,声音沉浊而嗄哑。玛丽不禁毛骨悚然,吓得来差点儿逃跑掉,如果这时不是发现蹲在钟上的猫头鹰已经变了,已经变成罗色美耶教父,只见他那黄色袍子的下摆像翅膀一样从左右两侧垂了下来。玛丽于是鼓起勇气,哭兮兮地大声叫道:“罗色美耶教父,罗色美耶教父!你蹲在上面干吗?快下到我这儿来呀!别吓唬我好不好,教父你可真坏!”

谁知四周却响起疯狂的嬉笑声和唿哨声,一会儿墙壁背后又传来跺跺跺、跺跺跺的声音,像是有成千上万只小脚在奔跑,同时地板的缝隙里也透射出无数细小的光亮。可那并非什么亮光来着,不,而是千百只闪闪烁烁的小眼睛!玛丽发现到处都有老鼠在探头探脑,在奋力向外爬行。不多一会儿,满屋子都在噗噜噗噜地奔跑,都在嚯噗嚯噗地跳跃——一群一群的鼠仔奔来跑去,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最后开始集合站队,就像弗里茨那些士兵开赴战场前整队一样。这情形叫玛丽觉得十分滑稽,她不像有些孩子似的天生讨厌老鼠,恐惧心理眼看着即将消失,却突然一下子听见尖厉而恐怖的啸叫,吓得她背脊都凉了!——啊,瞧,瞧那是什么呀?

不,千真万确,可敬的小读者弗里茨,我知道,你也像咱们智勇双全的弗里茨·施达鲍姆将军一样有胆量,可就算是你看见了眼下出现在玛丽眼前的景象吧,你也真的会吓跑的,我甚至相信你会飞快跳到床上,把被盖扯起来把脑袋整个儿给蒙住。

唉,可怜的玛丽连这点也办不到——听我说,孩子们——因为就在她脚跟前,像被巨大的地下力量驱使着,推动着,一蓬蓬沙子、石灰和墙壁碎渣正往上喷涌,随后便从地里冒出来七个老鼠头,每个头上都戴着顶黄金的王冠,嘴里都发出尖厉刺耳的嘶叫声。不一会儿,长着这七个脑袋的老鼠身子也从地下钻了出来,只见那支鼠仔大军冲这戴着七枚钻戒的巨大老鼠齐声欢呼了三声,便一下子迈步向前开动——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嗵隆嗵隆,嗵隆嗵隆——大军步伐一致地朝玻璃柜开来,朝还站在玻璃门边的玛丽开来。吓得她心怦怦直跳,以为心就要跳出胸膛来,她肯定快死了。这时候,她感觉血管里好像已经凝固。她昏头昏脑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突然听见叮叮当当、哐啷哐啷的响声,原来是她的胳膊肘撞着了橱柜的玻璃门,玻璃碎片纷纷落到地上。一瞬间她感觉到左臂上剧烈刺痛,但心跳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她再听不见吱吱吱、嘶嘶嘶的叫声,四周一片死寂,尽管她没胆量细看,但相信鼠仔们已经叫玻璃破碎的叮叮当当声给吓坏啦,逃回到了自己洞穴里。——可又响起来的是什么声音啊?紧贴着玛丽的后背,在玻璃橱柜里出现一阵异样的骚动,一些很纤细的嗓音开始叫喊:“快醒醒——快醒醒——要打仗了——还深更半夜啊——快起来,快起来——快准备战斗!”

与此同时还响起了悦耳动听的铃铛声!“哈,这可是我的小风铃啊!”玛丽高兴得叫起来,一跳跳到边上,只见橱柜里边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忙忙碌碌。一些个小玩偶奔来跑去,挥动着小胳膊打打杀杀。这时候胡桃夹子突然坐了起来,一伸脚蹬飞掉盖在身上的被子,腾地一下跃下了床铺,双脚同时站在地上,嘴里大声叫着:“卡塔——卡塔——卡塔——,一群老鼠傻瓜,愚蠢又疯狂的家伙,卡塔——卡塔——卡塔——,一群混账老鼠,咳里卡拉——咳里卡拉——,真正一帮傻瓜。”说着便拔出他小小的宝剑,边舞边喊:“你们,我亲爱的下属、朋友和兄弟,你们乐意在大战中支持我吗?”

立刻便有三个牛皮匠、一名老小丑、四个烟囱清扫工、两位齐特琴手和一名鼓手高声响应:“乐意,大人。我们追随您矢志不渝,跟着您出生入死,跟着您战斗并取得胜利!”说着便一起冲到欣喜若狂的胡桃夹子身后,他呢却已从玻璃柜上面一格冒险往下跳,可不是么!他们也就跟着像棉花包子似的噗、噗、噗摔到了地上,要知道他们不只身上穿着一层层呢子或绸子衣服,身体里还塞满了棉花和碎布头喽。可怜的胡桃夹子啊,你们想象一下,他站的位置离地将近两尺高,他的身躯又偏偏是用易碎的椴木雕刻成的,这么一跳不摔断胳膊腿儿才怪哩!是的,可怜的小人儿肯定摔断了胳膊腿儿,要不是在他跳下的一瞬间,克蕾欣小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伸出柔软的手臂将手舞宝剑的英雄接住了的话。

“啊,亲爱的、善良的克蕾欣!”玛丽抽泣着说,“我完全错怪了你,你原本是很高兴把小床让给胡桃夹子朋友的哟!”

这时候,身穿绸子衣服的克蕾欣小姐怀抱着咱们的年轻勇士,对他说:“噢,先生,你带着伤病,该不会立刻上战场去冒险了吧,瞧瞧你那些勇敢的部下,他们可是一个个摩拳擦掌,满怀胜利信心,已经在下面集合好了。牛皮匠、老小丑、烟囱清扫工、齐特琴师和鼓手全在他们里边,还有我这个格子中那些身上刻着格言的面人儿,也都蠢蠢欲动!噢,先生,你就躺在我怀里休养休养,或者站到我的羽毛帽子上去,眺望眺望战地好啦!”

克蕾欣这么说,胡桃夹子却极不安分,两条腿拼命地挣扎,克蕾欣只得很快把他放到了地上。他呢,一着地马上风度翩翩地往下一跪,声音低低地说:“哦,夫人!即使在战场上的殊死搏斗中,我也将时刻铭记着您的恩情!”

克蕾欣却深深地弯下腰来,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将他轻轻抱起,同时迅速解下自己装饰着许多金属亮片的腰带,准备把它挂在胡桃夹子小人儿的肩上,谁知他却后退两步,用一只手扪着心口,异常庄重地说道:“别别别,噢,夫人,请别在我身上浪费您的恩典,要知道——”他停下来,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很快解下玛丽扎在他肩上的带子,把它按在嘴唇上吻了吻,吻完再像勋章绶带似的挂在颈项上,接着便勇敢地挥舞着军刀,跟只小鸟似的蹦蹦跳跳越过玻璃柜子边的凸沿,落到地上去了。

高贵而可敬的听众啊,各位肯定已经发现,胡桃夹子早在他真正变活之前,已经深深体验到玛丽对自己表现的全部友善和爱意了,也仅仅因此他才对玛丽一往情深,以至于不肯接受克蕾欣小姐赠送给他的腰带,不肯佩戴这条腰带,虽说它那么光彩夺目,那么漂亮珍贵。忠诚善良的胡桃夹子宁肯用玛丽给他的朴素带子装扮自己。

可接下来又会怎样呢?胡桃夹子刚一落地,满屋子又咔嚓咔嚓、噼噗噼噗地响开了。瞧啊!大桌子底下已经聚集起成群成堆的老鼠,多得来真叫数都数不清,高高在上的是那个可恶的七颗脑袋的鼠大王!这下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