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代表团成员在巴黎和会上据理力争时,华工们除了赶赴巴黎声援的一小部分人,大多数都被派到各地进行战场清理和战后重建工作。
在英国的战后清理队伍中,除了华工和其他国家的劳工,还有一些自愿留下的英国士兵。虽然做的工作是一样的,但英国士兵除了基本工资外,每人还可以获得相当可观的额外补贴。而华工们的酬劳却没有任何增长,依然是每天一法郎。
对此,华工颇有怨言。
新年过后不久,长生所在的汽车连队就被解散,因为之前调走的司机已经回归,华工们就回到华工营继续重体力的劳动。
其实,做什么工作对于长生来说影响并不大,只是连队一解散,长生和夏洛特就没有办法每天见面,这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是最难捱的。好在,两人虽然不能一起工作了,但还在同一个地区,总是有机会见面的,比起一直依靠鸿雁传书的山子和依乌娜,他们还是幸运的。
就这样,长生又回到熟悉的华工营里,和工友们一起工作。
负责清理战场的华工主要的工作是标注炮弹位置,将战场遗留的枪支子弹归类整理,清除战时遗留的铁丝网,填平战壕和掩埋尸体。
此外,还有一部分华工被派去进行战后重建,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搭建临时房屋,收集家居用品,协助当地民众恢复经济生产。
长生他们被分配的是战场清理工作。
其实,这些工作应该有专业的人员来进行,或者进行指导。但是对于华工们来说,并没有人训练他们如何处理爆炸物,也没有有经验的监管人员来对他们进行指导。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摸索。
这无形中给华工们带来了潜在的危险,可华工们却并不知道。
这天,华工们照常去清理遗留的铁丝网。
这些铁丝网是战时阻挡地方前进的,战后却成了阻碍,需要华工们用铁钳一点一点清理。
长生费力地用钳子把铁丝剪断,王鸿林则把剪断的铁丝整理到一起,等着一起运出去。
好在现在是初春,地上没有什么杂草,铁丝网整理起来比较方便。而且,地上有什么东西也比较明显,相对比较安全。
这不,长生刚剪断一团纠结在一起的铁丝,就在下面发现了一个木箱。
箱子并不大,长方形,有五十公分高,七十公分长。看样子是德国人装军需物品的。
长生之前就听英国的士兵说过,德国人的后勤做的很好,战士们经常吃灌装的牛肉,有时候还有洋酒喝。
想到这,长生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希望里面是德国人撤退时留下的牛肉罐头。
盖子一打开,长生发现里面整齐地放着六个玻璃瓶。他拎起来一瓶,透过褐色的玻璃看里面的液体,像水又像酒。把瓶口凑在鼻子下闻一闻,隐约有一点儿酒的味道。可惜长生不怎么喝酒,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洋酒。
这时,王鸿林正好过来,他见长生蹲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便问道:“长生,你干啥呢?”
“大哥,我好像找到了一箱洋酒。”长生回头见是王鸿林,便笑着回答。
“洋酒?”
“真的假的?”
因为长生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周围的华工都听到了,瞬间都围了上来。
“长生,这酒你可不能自己偷着喝啊!见者有份,大家一起喝。”一个平时就爱喝酒的华工扯着嗓子嚷嚷。
这下更多的华工围了过来。
“长生,打开喝点吧,天儿听冷的,大家喝点儿酒暖和一下。”又一个“酒鬼”冒了出来。
“现在不好吧?还是等回营地……”
“等啥等,现在就喝吧!”
还没等长生把话说完,冯七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手拎起一个酒瓶就走了。
其他华工见了,也有胆大的过来直接拿走。
一瞬间,一箱子酒只剩下长生手里那瓶。华工们也随着拿到酒的那些人一起走了。
长生和王鸿林相视苦笑。王鸿林的视线落到长生手里的瓶子上,顿时变了脸色。
“大哥,你们这是咋了?”山子因为在另一边清理铁丝网,所以现在才过来。一来就发现王鸿林的脸色不对。
“这不是洋酒!快拦住那些人,别让他们喝!”王鸿林顾不得和山子说话,他着急地指向四处分散的华工。
长生低头看“酒瓶”上的标签“Industrial Alcohol”,不是“wine”,长生记得之前见过的酒瓶上写的是“wine”。他拔开瓶塞,闻了闻,是酒的味道,只是更浓一些。“大哥,是酒味,不是酒是啥?”长生疑惑了。
“是工业酒精。喝了会出人命的。”王鸿林更加急切。
啪!长生一听会出人命,瓶子一下掉在地上,碎了。
“大哥,别急,咱们分头去找把酒拿走的人。”山子比较冷静,他指挥着刚围过来的华工分头去找人。
长生和王鸿林也向不同的方向寻找。
幸好周围都是旷野,长生很快发现了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华工。
“大家别喝,这不是洋酒,是工业酒精!”长生一边跑一边喊。
“你说不是就不是?咱们都打开闻过了,就是酒!”冯七站在人群中间,冲着气喘吁吁的长生说。朱永福就站在冯七的旁边。
“真的不能喝,会死人的!”长生忙着和周边的工友解释,“这是工业酒精,喝了真的会出人命。”
华工们听了便有些迟疑,喝口酒解馋事小,真要丢了命就不值了,一时便也不再说话。
“你就是骗我们,好把酒拿回去自己喝!”冯七心里也开始打鼓,但嘴上还是不承认。
“长生应该不会骗我们的。”
“就是,长生不是小气的人。”
人群里传来小声的嘀咕。
“我偏不信,我就喝给你看!”冯七的一个狗腿见华工们相信了长生的话,便拿过冯七手里的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你——”长生的脸都吓白了。
“看,我没事吧!”狗腿把酒瓶递给冯七,冲着长生炫耀。
冯七见真的没事,便把另一瓶酒塞给朱永福,“永福,你这兄弟可不实在啊!骗了人还不承认。来,咱们一起喝。”
朱永福神色复杂地看了长生一眼,还是接过了酒瓶,抬手就要喝。
“二哥,真的喝不得!”长生一把夺过朱永福的瓶子扔到地上,霎时间酒味弥漫开来,
“大伙看,长生就是不想分给咱们,宁可打碎酒瓶也愿意给大家伙喝。”冯七喝了一口酒,还没来得及继续喝就发生了变故,忙煽动华工的情绪。
“没想到长生是这种人。”华工们看向长生的眼神顿时变了。
“我不是。”长生急着想解释,却被嘲讽的声音湮没,眼看着工友们都去围着冯七讨酒喝。
“就说你是骗——”第一个喝酒的狗腿子满脸不屑地看着长生,想再嘲讽几句,可话刚说了一半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狗蛋!”华工们被声音惊动,回过神来忙蹲下摇晃倒地的华工,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长生把手放到狗蛋的鼻子下端,已经没气了。他白着脸看向众人,“死了。”
“真死了?”几名胆大的华工也学着长生的样子试探,却发现人真的死了。
华工们顿时慌了,刚喝了酒的几个人忙着抠嗓子往外吐。冯七这时也感觉头晕,腿一软摊在了地上。
朱永福看着正忙着给冯七检查的长生,刚才要不是长生打掉了他的酒瓶,他是不是也和狗蛋一样就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