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不可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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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体检

长生一行人纷纷从车里下来,天已经擦黑了,四五百人站在招工局门口,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个招工局在一个山坡上,借着傍晚微弱的光可以看见里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建筑,整个山坡都被占满了,看起来得有百来亩。这些建筑的外墙上都刷了白色,因为天色已晚,所以从远处望过去,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招工局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大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字。长生只认识一个“大”字,问了王鸿林才知道上面写的是“大英威海卫政府招工局”。

因为天色晚了,长生他们被安排到住处,因为人多,大家伙儿吃完晚饭挤着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长生一行人就和先他们到的一批人集中到一起,分批进行体检。

长生几人按照要求进了一个房间,刚刚站定,就听一个声音冲他们喊:“排成一排,都把衣服脱掉!”

“脱衣服?为啥?”

“要干什么啊?”

“啥检查需要脱衣裳啊!”

……

一时间,大家都纷纷抗议。

“费什么话!让你们脱就脱,不脱的都走!”刚才说话的大汉又喊道。末了,他还加了一句:“都脱光啊!”

好不容易报上名又大老远跑来威海,长生他们谁也不愿意放弃。好在屋子里都是爷们,脱就脱吧。

长生他们脱得一丝不挂站成一排,一阵风从没有关严的门缝吹进来,长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待宰的牲口。

这时,有两个人一起走过来,一个是身材高大的大鼻子洋人,脖子上挂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看起来是一个大夫;另一个是中国人,中等个头,在高大的洋人旁边显得有些矮小,像个文人。

洋大夫从站在第一个的长生开始进行检查。先是捏捏长生的胳膊和大腿,看他是不是强壮。接着跟旁边的中国人说了几句洋文,那个中国人就让长生随便活动几下四肢、跳动几下,看有没有什么残疾。

长生他们这才知道,这个像文人的中国人原来是个翻译。

长生按照翻译的要求又是抖手甩腿,又是蹦蹦跳跳,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不过,洋大夫似乎对他的表演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洋大夫又把他脖子上挂着的怪东西拿了下来,带两个弯管的一头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有一块圆铁饼的一头放在了长生的胸口。

长生后来才知道,这个怪东西叫听诊器。

洋大夫拿着听诊器在长生的胸口上听听这听听那,忽然扭头对翻译说了一句话。

翻译听了便对着长生说:“别紧张,被害怕,这是正常的检查,就是听听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医生说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翻译稍停了一会儿又笑着补充。

长生听了牵牵嘴角,露出一个苦笑。这“圆铁饼”凉凉的,一会儿放这一会儿放那,那洋大夫的头还靠的那么近,怎么能不紧张。

好在这项检查很快结束了。

洋大夫把听诊器挂回脖子上,又张张自己的嘴巴示意长生把嘴巴张大。

长生看了一眼翻译,见翻译冲他点头,便硬着头皮把嘴巴张开。

洋大夫凑近过来,仔细地检查长生的牙齿,边检查还边点头。

长生忽然有些恍惚,想起小时候和爹一起去集市的情形。那时候长生家里条件还好,长生爹打算买一头牛。长生还记得,爹当时挑选牛犊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查看牛犊的牙口。

长生顿时觉得别扭不已,僵立在那里。

检查完牙齿,洋大夫又示意长生要检查眼睛。

长生满脑子都是爹当时检查牛犊牙口的情形,任由洋大夫把他的眼皮翻过来,查完左边查右边。

之后又检查了什么,长生完全不记得,他只知道所有的项目都检查完后他的胸口上被人用药水画了一个大大的符号“A”。

长生不知道这符号是什么意思,他看了看周围,有的人身上跟他一样画了一个“A”,而更多的人身上被画了一个“B”。

很快,长生和其他被画上“A”的人被带到了旁边的一间浴室里,画有“B”的则被要求穿上自己的衣服直接出去。

进浴室门的时候,长生听到旁边有人说了一句,“又一批香肠进香肠机喽!”

长生他们进了浴室先被带到一个角落里,一个接着一个地剪掉辫子。

虽然大清朝已经亡了好几年了,可好些人还是习惯性地留着辫子。长生因为嫌辫子干活碍事,早就剪掉了,这时候倒是省了麻烦。

剪完辫子的人被一个个带到前面的大木盆里洗澡,从头到脚,搓到身上通红、干干净净才被允许出来。

长生洗了个澡,精神好了很多。紧接着他们又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体检。

再次出来后,长生手里被塞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从堆成一堆的鞋子里找到了适合自己脚的鞋子。

长生穿好衣服和鞋子,抬头向四周打量,这才发现,之前和他一起参加体检的百十号人,现在只剩下了四十人左右。

长生有些懵,不知道李大叔和山子哥他们通过了没有。

“长生!”长生听到有人叫他,望过去,是山子哥和小五子,他们都穿着新衣服和新鞋子,看来也是通过了体检。只是不见李大叔和村里的赵铁柱,也没看见王鸿林。

长生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忙问起了李大叔等人的情况。

早上分组时,长生排在山子几人最后,恰好和他们不在同一组,所以对几人的消息都不知晓。

山子听了,本来因为看见长生很是开心的脸瞬间没了笑容。“李大叔和铁柱都被淘汰了。”

“为啥?”长生很吃惊。

李大叔身材魁梧,力气也大,在码头干活时能一下背起三百来斤的麻袋。铁柱也是二十来岁的壮小伙,他们怎么能被淘汰了呢?

“李大叔好像是因为牙不好,说是有龋齿,那个翻译说就是虫牙。”山子回忆。

“虫牙?虫牙也不影响干活啊!”

“谁知道!铁柱是因为眼睛不合格。他不是来的时候眼睛就有点发红吗?咱们都以为是他没睡好觉呢。结果体检的时候说是他有沙眼。”

“沙眼又是啥啊?”

“我也说不清楚,问了翻译,他也说不好,只说是能传染呢。”

“哦——”

“那王鸿林大哥呢?”长生想起来还少了一个人。

“王大哥合格了,只是要出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死活不见辫子,跟着过去劝了,一会儿就该过来了。”山子解释道。

“王大哥,我们在这!”小五子边喊边冲左边招手。

长生和山子向左望去,果然见王鸿林穿着新衣服向他们走过来。

几人相见,非常高兴,至少去往遥远的异国他乡时不会是孤身一人。

长生后来才知道,他们刚刚通过的体检有二十一项,凡是有肺痨、支气管炎、疟疾、沙眼等疾病的都不行,甚至李大叔这种牙齿不好的也被淘汰了,淘汰率高达百分之六十,比英国的新兵入伍还要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