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几人正在为李大叔的淘汰感到惋惜,就听见有人喊着他们的名字和体检合格后编的一个编号招呼他们按照编号排队。长生是17537号,山子是17536号,王鸿林是17530号,小五子是17531号,四人相隔不远。
他们排着队被带到一个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的铁砧,旁边还有很多长条状的铜片。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长生他们排到近处才发现,这些铜片上还有数字。
只见一个人先是询问合格者的编号,接着和手中铜片上的数字进行比对,一致后就把铜片弯成镯子的形状,用铁砧和扣钉将铜片铆在合格者的左手腕上。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流程。
小五子戴完后兴奋地跟王鸿林说:“王大哥,这个真像一个手镯啊,我从小到大还没戴过手镯呢。”
王鸿林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手镯,并没有回应小五子。
等到一行人都戴上了铜手镯,刚才给他们戴手镯的师父告诉他们,这个手镯是要一直戴着的,自己不能取下来,要等合同结束后再用专门的工具卸下来。而且,镯子上的编号一定要记好,这是以后他们领取工资和安排工作的唯一凭证。
“领工钱不是应该按名字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你叫啥?”师傅没有直接回答。
“赵老二。”
“赵老二?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见过几个叫赵老二的了?最少五个。”师傅伸着一只手大声说。
“这么多赵老二,到时候咋区分?你们家人要是来领工钱的时候发现你的工钱被另一个赵老二的家人领走了,谁付责任?还是一人一个号清楚,谁都不会重复。”师傅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长生一行人。
大家伙儿听完都觉得很有道理。长生也暗暗点头,虽然自己不叫老二、老五啥的,可谁能担保没有另一个人叫张长生的。
只有王鸿林很沉默,这样的做法让他想起了洋人之前购买的奴隶。那些奴隶也是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代替。
众人都戴完编号的铜手镯后,又被带到另一个地方拍照。十二人一组,四人一排坐在三层的台阶上,每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持板人的编号。王鸿林和小五子编号靠前,坐在最上面一排,长生和山子坐在中间一排。
因为大部分都是来自社会底层的穷苦人,从小到大就没拍过照片,因而很是兴奋好奇。然而,当轮到自己拍照的时候却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干什么,所以好多人拍出来的照片都呆呆傻傻的。
长生他们这一组拍完要走,后面一组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劳工却死活不去拍照,嘴里还不停嚷嚷着:“我不拍,拍了魂就被收走了,就没命了。我听说有的人就是被抓到监狱里这样拿着个牌牌拍了照就死了,我不拍,我不拍……”
负责拍照的师傅和维持秩序的招工人员劝了他好久,好说歹说总算让他去拍了照,只是他满脸都是要去赴死的表情,嘴里还念叨着:“佛祖保佑、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
他大概要把所有自己知道的神仙都念上一遍吧,长生心里想。
这段插曲过后,长生他们被带到一间屋子里登记资料。负责登记的是一个中国人,看起来应该是哪个机关的文员。他把每个人的编号和中文名、英文名都填到一张名为“身份证”的卡片上,上面还写了那个人的年龄、身高、承工日期、本人及直系亲属住址。然后,登记员让每个人写一个国内工资领受人,要写上领取工资的人的姓名、住址,还要写上劳工本人与领受人的关系。
轮到小五子的时候,登记员问:“叫什么?”
他答:“小五子。”
“姓什么?”
“李。”
“那名字是什么?”
“小五子啊!”
“那不是名字!我问的是带着姓的!”登记员有些急了。
“咋不是名字?我就叫小五子,我爹、我娘都这么叫我,我们村里人也都这么叫我。不信你问长生和山子。”小五子也急了,边说还边招呼排在后边的长生和山子给他作证。
刚登记完资料在旁边等着的王鸿林听了赶紧过来,安慰小五子,“不是说你不叫小五子!你看,我姓王,名字是王鸿林;长生姓张,名字是张长生;山子……”
不等王鸿林说完,小五子抢着说:“那我知道了,我姓李,所以我的名字是李小五子。”
周围好多人都被小五子给逗笑了,刚刚急了的登记员也忍不住笑起来。
“哎呀,不是,哪有人的名字是四个字的。”王鸿林一脸无奈,“要不你就叫李武吧?武术的武。”
“哎,这个行。”登记员听完直接就在小五子“身份证”上的姓名栏写下了“李武”两个字。
于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小五子就变成了李武。
轮到山子时,因为他没有亲人,自小又在长生家长大,所以本人的地址就写了长生家,国内工资的领取人写了冬生,毕竟长生娘身体不好,以后领取工资这事都得冬生来。
长生只前面的个人资料和山子不一样,后面都一样,两个人又都姓张,所以登记员和其他人都认为他们是亲兄弟。两人笑笑没说话,虽然他俩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上和亲兄弟一样。
之后,他们又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进行编队,每十五个人一班,自己选出一个班头。因为长生他们这组王鸿林识字最多,其他人顶多识几个大字,因而大家就推选了王鸿林当班头。
后来他们又被带到另一间屋子去做知识测试,将之前做的什么工作,英文水平怎么样都填入了“身份证”卡片。最后终于来到一间门口挂着“合同股”三个字牌子的屋子,王鸿林说这里是签合同的地方。
因为大部分人不识字,所以签合同前有专门的人员给大家讲了合同的内容:劳工到欧洲后从事铁路、工厂、农业等工作,不会从事和战争有关的工作。合同期是三年,这三年内的所有衣物、饭食都由招工局承担,往来的船费也由招工局承担。劳工的工资为劳工每天一法郎,家属每月十块大洋。劳工生病六个星期以内的,自己虽然不能领取工资,但是家属仍然可以领到工钱。而且,华工出发当天就可以领到二十块的启程奖金。其他还有类似工作时间、受伤补偿等条款,大家听了都很满意。
每个人依次签合同,会写字的就自己签名,不会写字的就找人代签,然后自己在代签的名字上按手印。合同上还有专门需要按手印的地方,以便将来到了欧洲核对人员,避免冒名顶替。
长生他们每个人都要按很多次手印,每个指头都要单独按,之后五个手指一起按,按完左手按右手。
后来在长生他们到达法国和投入战地工作前,都由法国的手印专家核对了两次指纹。现在,长生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只觉得自己按手印按的头晕眼花。
之后他们还在“身份证”卡片上又摁了手印,总算是正式成为一名劳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