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部族满载货物的驼马队浩荡西进;大白高国虽为华夏九洲中的塞上绿洲,但西陲咫尺的回鹘国疆域则犹如两方天地,戈壁茫茫,苍凉无垠……
朵理居于商队中段,狼驹雄健,武装娇美。她瞅准了埋头走在商队最前端的林冲大声招呼:你过来!
朵理喊得尤为响亮。林冲则早已习惯一路上朵理无事生非的一惊一乍,缓慢地立马道旁。朵理靠近林冲,二人并辔。
“你跑到那么前面干什么?”朵理埋怨道。
“有什么事?”林冲淡漠地问。朵理娇嗔地学着林冲的口吻:“有什么事?哼!你一路上好象只会说这一句话。”
林冲抱着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等着朵理自讨没趣。朵理自忖自已是明知故问:林冲是护镖首领,当然应该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但她循着林冲注视商队的目光狡黠地问:“你说,我们这象不象是一支行进中的军队?”她的这个比喻倒是很恰当。
“喂!说点常识你听听。”朵理遂振振有词:“军队行军,最高指挥应该在队伍的中部,故此称中军。中军的优势在于,无论危险来自任何方向,最高指挥者都可以居中调度,使之首尾相顾。这支商队,你我就是最高指挥者,我文你武相得益彰,你说你跑到最前面是不是失职了?”
林冲忍不住被朵理的歪理逗笑,随口便戏谑了句:受教!朵理则登鼻子上脸继续训斥:“亏你原来还是个大宋禁军的军人。”
朵理这话很伤人,是故意的,巴不得林冲发作,哪怕是吵架也能对她说出许多话。可林冲却沉默着注视茫茫戈壁,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朵理聪颖地端详林冲,找到了新的话题:“从你看这大戈壁的眼神中,倒让我想起了一桩往事。”她指的是林冲被做为角斗士带往大白高国的那段里程:“你就是从这样的大戈壁中走进了我们大白高国,也走进了我的生活里。”
朵理说得很动情、很委曲:“当然喽,也许那次的大戈壁给你留下的是痛苦,并且从此恨我延续到了今天。可是林冲,你是个男人,心胸要宽容些。那个时候我们是第一次认识,是两个敌对国家的人,可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吧?”
朵理眼中浸出的泪花触动着林冲,她便合盘托出了想了许久的话:“现在的这次大戈壁就今非昔日了。你是护商武装的首领,同我一样是这支商队的指挥者;而对于我来说,要用这次大戈壁改变你前一次对我的看法,消弥你对我的仇恨,好比解铃需系铃。林哥哥,我要让你认为我是个好姑娘,接受我的爱慕。”
终于,林冲在朵理动情的期待中打破沉默,冷冷地说:“朵理,我们之间的恩怨,不仅仅如此。”
“那还有什么,能告诉我吗?”朵理不甘心地问。
“不能!”林冲回答的很干脆。
怪石鳞峋中的一处匪窟,匪首戈壁阎罗高坐。熊熊火炬照耀,狰狞的匪众、奇形怪状的服饰,充满了西部蛮荒。讹庞一身便装,指挥俩个手下将一箱珠宝呈现在了戈壁阎罗的首座下。
“久仰戈壁阎罗大当家威名。”讹庞朗声道。
戈壁阎罗则冷棱:“我们回鹘人同你们大白高国可是有仇!”
匪众们原本盯着珠宝眼睛发亮,忽听首领说出这般冷棱的话,立刻便将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牢了呈宝人,更有杀气者攥住了马刀把。
戈壁阎罗的话缘于大白高国曾入侵过回鹘,察哥是领军人,杀戮深重,乔装的讹庞不敢流露出半点察哥的信息;察哥的计划是在回鹘国的大戈壁中结果了林冲,即或是明火执仗地袭击整个商队也不会给赫连部族落下把柄!考虑到同回鹘人曾经的旧怨,早已授意讹庞做好了心理准备和说辞。
“可我今天来是私事。”讹庞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地说:“再说了,你们一群惯匪也不代表部落,更代表不了蕃国,倒是多些利益更实际些;殊不闻,利益是王道!”
讹庞的话说得惟利是图的匪众们纷纷点头,戈壁阎罗便也改变了态度道:“劫持商队嘛,是我们弟兄的拿手好戏。”
局面即已打开,讹庞、戈壁阎罗一唱一和谈起了条件和细节:
“大当家的应承这桩生意就好。”
“我很欣赏刚才你对利益的说法。”
“商队中的男人、女人、货物尽归大当家的,我只要带一个人的脑袋回大白高国交差就行。”讹庞尤其强调。
“看来你那位东家的私仇不浅,下的赌注不小。”戈壁阎罗江湖地说。
“起码对大当家的是物有所值。”
“商队都有强大的护商武装,你能给我什么协助?”
讹庞对戈壁阎罗承诺道:“商队有内应,直接归我掌控着。他会做好手脚给予我们最好的袭击时机。”
戈壁阎罗表示满意:“那就好!我的弟兄亡命大戈壁尚能安然无羔,讲究的就是顾主的计划和把握。”
大戈壁中,赫连商队又一次的夜宿。宿营地篝火密布,货物集结和护卫布防井然有序。林冲巡营,朵理跟随着无聊搭讪:
“喂!我看都快赶上诸葛亮的宿营地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你为什么不陪着我?”朵理缠人地埋怨。
“我的责任是商队。”林冲头也不回地说。
“你就让我陪着你这样一直巡下去?”
“我倒希望你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好赶路。”
林冲撇下朵理,朝着营地边缘继续巡视。朵理忿忿地朝着营地中心的篝火堆走去,那里摊着的是她的行寝,很是奢华。忽然,她发现了什么——
岩石后,窃窃私语,是春花和冷娃偎在一起亲热着。
朵理大喝了一声春花,惊得春花一哆嗦。朵理将对林冲的无名火朝着春花发作:“本姑娘辛苦着巡营,你一个使唤丫头却躲在这里好安逸!”
春花扑向朵理摊开着的行寝,语无伦次地分辩:“小姐你看,奴婢已经为小姐安排好了安寝睡觉的地方了。”
“那也不行!”朵理孩子气吼道,瞪着敢怒不敢言的冷娃说得话中有话:“林冲不理我,他的人也休想同你亲热,这叫一报还一报。你给我离他远点!”
春花萎缩地随着朵理,撇下冷娃气得咬牙。而在另一隅,赫连噶旺懒洋洋守着一笼白鸽喂着食;他长途跋涉带着一笼白鸽侍候着,并没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飞鸽传书是大漠旅行习以为常的事。
忽然,旷野中一阵呜鸣,似鬼哭让人毛骨悚然。驼马群率先骚动,有人跟着喊了起来:狼!狼群……
朵理、冷娃等人跳起身朝着营地边缘奔去,林冲已经指挥商队武装们戒备着;旷野中游移着许多绿莹莹的眼睛,却不见狼的身影,这样的情形更让人心悚。
“嚯!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狼?”冷娃仔细瞅着说;他是猎人出身,深谙狼迹,却没见过这么大规模,不免说得没底气。
朵理却说得兴灾乐祸:“这好啊!都别睡了,正好守着狼群聊天吧。”一屁股坐在了林冲脚下;她常陪着爹爹赫连保忠穿行于戈壁沙漠,大规模狼群是司空见惯的,不稀罕也不畏惧。
林冲瞥一眼脚下的朵理,朝着石敢伸出了手,取一张硬弓在手中,张弓箭出弦——林冲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便有绿莹莹熄灭,伴着狼惨叫。
“好神射!”众人欢呼的喝彩声中,狼群示威性的呜鸣少了,惨叫声却多了,连成了一片。终于,哀鸣伴着绿莹莹从旷野中消失了。
林冲将硬弓还给石敢,冷峭地下令:“除了守夜的,都去睡觉!”显然这话是冲着朵理的。
众人笑闹着散去,冷娃居然还报复似地冲着朵理做鬼脸。朵理欲怒不能,怏怏起身朝着自已的行寝走了去。
营地沉静。朵理缩在自已舒适的卧铺中却是毫无睡意,睡在一旁的春花却被她搅得熬不住了。
“小姐,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春花说得可怜兮兮。却招来了朵理的蛮横不讲理:“哈!你现在知道困了。你刚才同他亲热怎么不觉得困?姑娘我睡不着,你也不许睡,陪着我说话。”
春花萎缩着不敢合眼,朵理则想入非非地聊:“春花,你说这一路上是不是太平静了?出现了几只狼还被林冲射瞎了眼睛。”
“小姐,平静难道不好么?”春花敷衍着。
“平静就没劲了!”朵理说得未雨绸缪:“如果不出点危险让他着着急,本姑娘怎么同他发生同命相怜生死相托的故事呢?这趟不是白走了。”
春花万没料到小姐睡不着想起了这番心思,哭笑不得中本着不惹恼小姐的习惯便恭维:“小姐,你真是个不一般的人,奴婢真是服了你了。”
“你服有个屁用,你又不是林冲!”朵理并不领情,心有不甘道:“要他服才好呢!睡吧,看你可怜。”
春花如释重负,刻不迟缓地缩进了睡囊。朵理爬起身,却又朝着营地的边缘摸过去。
林冲依石沉思,原野静宓;朵理瑟瑟走来,林冲拧起了眉。
“怎么也睡不着。”朵理瞪着小兽般亮晶晶的眸子、却小女人柔弱的口吻哀求道:“让我坐一会儿,不同你说话总行吧?”
林冲缄默,没理由也没心情干预。戈壁朗月下,纠结着俩个即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