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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请医出山(5)

门玉生:“乡亲们,我们今天专程来接吕望远医师回长春,让他恢复望远医院,让他带更多的医生,给更多的人看病,为更多的群众解除痛苦。”

“吕大夫给咱看得好好的,接他走不是挖墙角吗?”人群中一白胡子老头不满意地说,“城里人有病要大医生看,我们有病也需要大医生看;城里人的命是命,我们乡下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吕望远:“望远到此原非本意,感谢众乡亲收留了我。望远先是错过、后是误解了门部长,才避祸于此的。现今这儿药品没有,器械没有,望远的拳脚伸不开。老乡们的大病望远看不了呀。承蒙乡亲们看得起我,望远在此表态,回到长春后,每月必来一次,带药品器械来免费为乡亲们诊病。”

门玉生:“乡亲们,吕大医师在设备齐全的大医院能发挥更大作用,乡亲们在这儿看不了的大病可以在那儿请他看。我代表长春特别市卫生局在这儿承诺,把这儿做为长春市第一个乡村医疗点,每十天派医生来一次。如果吕大医师愿意,或者能抽得开身,他什么时候想来,我们什么时候用车接送他来回。”

于大龙将马车紧靠近大院门口,门玉生抢步上前为吕望远掀开了车厢帘,吕望远畏缩不肯上前:“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要使望远折寿呢。门部长请先,您请先。”却被门玉生连推带拉弄上了车。

一年轻后生说:“看岁数,还有挎枪警卫,这姓门的也是个不小的官吧?”

一中年人说:“你没听吕大夫管他叫部长,跟来的人又叫局长,厅级大干部呢。”

后生:“这大官对吕大夫那么敬重,这吕大夫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白胡子老头:“哪个县长省长不把四梁八柱抓实了能坐稳位子?卫生局长不把名医笼络好了还能干下去?这个姓门的表面恭敬背后道行深着呢。”

车厢里门玉生送给吕望远一份卫生局的文件:“这个你收好,再发生此类问题,你就拿这个去市政府告我们。”

吕望远细看,原来是市卫生局“关于错误接收望远医院的处置意见书”。文件共三条,第一条,望远医院存在的合法性;第二条,错误接收的事实;第三条,补救措施。文件后附了一份门玉生、高大军署名的检讨书。吕望远鼻子一酸,一把撕烂了文件:“门部长,您这不是又让我欠人情债?这辈子都不知怎么报答呢,若再收了这个,我怎么有脸面迈进长春一步?医界同仁还不把我吕望远脊梁骨戳断了!”

“按规矩这是我们应当做的功课。如果说这里有情啊,债啊,千万不要记在我门玉生头上,你就甩开膀子好好为长春老百姓看病吧。”门玉生宽心地笑了,“既然这个话题总是损耗我们的情感细胞,唠点轻松的话题吧。我发现人一紧张,或者说恐惧,脸色便苍白。你舅、你娘,还有你都是一样的反应,这说明跟基因遗传有关。我声明,绝对没有不恭的意思,把这个研究明白了,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吕望远:“这应当属于人体生理学神经系统范围,脸色变化是神经系统对内脏机能调解所致,而神经系统的调节动作与环境(内外部)密切相关。这方面望远自夸一句,还是颇下了一些笨功夫的。以后如果门部长需要,在下随时汇报。”

话语投机,不知不觉听见于大龙把鞭子“啪啪”甩出两个脆响。马车“丁零、丁零”招摇着进城了,一时引起路人驻足观看。一声“吁”,马车便稳稳停在了望远医院大门口,车帘掀开人还未下车,鞭炮先响了起来。只见马和平、李光荣每人拉了幅一米长的横幅,一幅是“欢迎吕望远大医师归来”,一幅是“望远医院开业誌喜”。又见高大军“啪”的一个标准军礼:“请吕大医师原谅我的错误。”

江平与张杰将一块崭新的“望远医院”牌匾送到门玉生手里,门玉生兴高采烈地将牌匾端正挂在了门前。泪流满面的吕望远说什么也不进门:“门局长,国民党搞垮了我的医院,共产党帮我恢复了医院。我不能不讲良心,我要把望远医院的一切都交给市立医院,尔后去那里好好坐诊。”

门玉生:“在车里不是都谈好了吗?我们的方向是将技术低微开不下去的小诊所组成联合卫生院,再组成区联合医院,你不属于此列。即使将来市公立大医院成了气候,也仍然离不开个体从医者;如果你将来一定要加入市立医院,那也要算股份。现在交出,你是让我犯错误啊。”

热烈的气氛感染着人群,一个人却木着脸转身离开了,走了三十多米又转过头回望了一眼,“呸”,吐了一口痰。在嘬嘴的一霎间,满嘴的金牙闪出了数道金光。

城里四处此起彼落的鞭炮,持续了一个半钟头,身材修长的隋文娟甩着齐腰的长发跑进屋来:“老爸,今天上午开业了七八家,可热闹了。凡是开业的,市里都给放了鞭炮,挂了新匾呢。”

隋纯宗微闭着的双眼并未睁开,冷冷地说:“有开业的中医吗?没有!西医根底浅,不咋呼谁去他们那儿看病?好好跟爸学吧,坐不住冷板凳是修不成大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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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市立医院开诊还有半月时间,一些在私人诊所看不起病的老百姓隔三差五便来打听何时开诊,他们在硬挺着等待免费试诊周的到来。还有一些老病号要等着享受市直医院优惠价治病,介绍信都让工会主席开好了。

张杰搞来的家具与备品都安置到了相应位置,门玉生搞来的那批药品与器械分别入了药局和各个诊室。第一批开诊的西医有内科、儿科、皮肤科、五官科、眼科、外科、妇产科七个科室,每科都有两个医生。由于名医吕望远等人的加入,市立医院外表看总算有了个模样。

根据门玉生的意见,市立医院专设了中医科,已有四名中医加入,不过都不见经传。江平出题测试了一下,有一名连方剂的君、臣、佐都弄混淆了。满嘴水疱的江平找门玉生说:“中医虽然只是一个科,却是什么病都要看的全科。西医人员虽然齐整,但药品太少,总不能看完病不开药吧。所以,相当一段时间大头在中医,要靠中药给老百姓治病呢。可现在医生不行啊!”

门玉生说:“医生解决不了是我的责任,中医科开不起来是你的责任。我保证十天之内把名医给你请进来,你准备中草药吧。”

高大军已经第三次到纯宗堂了。门玉生要亲自登门去请隋纯宗到市立医院坐诊,理由是刘备还三顾茅庐请诸葛呢,张杰坚决否定了:“门局长,我正式给你提个意见,你应当注意自己的职务身份。上次为刘大买卖女儿抬棺一事就有不同反应。对隋纯宗别说请三次,就是一次被顶回来,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损害卫生局和人民政府的权威。三顾之说,原本是罗贯中编的故事,岂可当真?当然为了表示尊重人才的诚意,我们也可以请三回。”

张杰的安排是,高大军第一请,自己第二请,打好了基础再由门玉生出面去请。前两次请要悄没声息,外界看到的是卫生局只请了一次。看张杰气鼓鼓的样子,门玉生知道张杰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思想,三五句话很难统一认识,好在请的方向还是一致的,遂不在具体细节上做无谓争论,凡事干起来再说。

第一次,高大军没见到隋纯宗本人,礼貌地留下了门玉生具名的大红请柬。第二次,望着英俊且礼貌的高大军,隋纯宗眯着狡黠的细眉眼笑着答复“考虑考虑”。

这一天,隋纯宗带着女儿文娟连着看了四个病人,都是女儿先把脉再开方子,自己复诊后在两张方子上略做修改。窗外阳光明媚,室内病人说着感激的话语,隋纯宗心情好极了。不光是为天气和事业的顺利,主要是内心骄傲着女儿的技术越来越娴熟。

病人离开了,文娟的问题便跟了上来:“老爸,刚才有两个病人同样恶寒发热,为什么那个老人用药轻了三分,而那个小孩用药就重呢?”

这是隋纯宗最满意女儿的地方,凡事动脑子,勤奋钻研,才能成为好医生。“那个老头反复强调自己的病重要求多开好药,说明他重视自己的病症,回去肯定喝足或多喝药汁;而那个小男孩乱踢乱抓,他妈妈手脚并用也弄不老实,回去喂药哭闹不休能喂进多少呢?乖女儿,好大夫不仅要对症用药,还要考虑每个病人的个体差异呢。如果只按书本看病用药,不会灵活辨症施治,即便看一辈子病,也就是个医匠,而不能成为医师的。”

父女俩唠得正高兴时,高大军第三次上门了,文娟赶紧为客人泡好了自己喝的上等龙井茶。隋纯宗在内心想着婉拒的语词,转头的瞬间猛然发现了文娟注视高大军的异样眼神。犹如传世珍宝不慎被外人觑视,心情陡然起了变化,腹稿的托词变了味道:“共产党不是倡导民主自由吗,对治下市民从业应该没有强迫的传统吧?而你竟三次来敝舍。第一影响我事业,第二影响我生活,第三影响我情绪。难道非要老夫把‘拒绝’二字吐出口,你才罢休不成?”

高大军哪里吃过这般无根由的冷眼:“我不过一个信使而已,来三次无非为了讨你个准信。你若是早把话痛快说明白,我会来三次吗?你以为我闲得没事往你这跑?你错了,我也忙得一天顶两天用!告辞。”

望着负气而去的高大军,隋文娟噘起了嘴:“爸,不同意去好好说嘛。我看去没什么不好,人家重视中医才专门成立中医科,请你去坐诊。每周两次三次随你定,又不耽误纯宗堂赚钱,借市立医院那个平台为你扬名有什么不好?”

隋纯宗:“重视?重视怎么不成立个中医院?他凭什么对吕望远那么重视?因为吕望远同那个姓门的局长都是西医。市立医院一下子成立了七个西医科,中医科只占1/7呢。”

文娟:“你不是总说小日本扼杀中医,伪满洲国新申请的中医诊所一家不批,现在人家在西医院里都给你设中医科,共产党是真正重视中医,实心为老百姓办事呢。人家这么请你你却不去,传扬出去名声不好。”

隋纯宗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又使劲推了一下门,放低声音:“姑娘,老爸这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共产党是好党,包括来的那个高大军都挺优秀,我可提醒你,离他们远点。满福祥前几天偷偷告诉我,美国人正在将大批先进武器装备国民党,万一哪天国共两党再来一次‘五二三’大轮换,掌权的一方翻起老账来,不折腾垮咱不会罢手。所以,要等等看再说。”

隋纯宗的老伴从里屋出来了:“我看文娟说得对,共产党才不会折腾人呢。人家敬你请你你还端架子,忘了国民党那个姓霍的怎么折腾你了?再说那个姓满的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话也能信?”

“住口!今后无论在家在外谁也不许提那姓霍的一句。要命呢!”隋纯宗神色大变,“满福祥人是不准诚,可他的消息不会不准诚。”

老伴:“一个逃跑了的国民党就把你吓成这样子?现在掌权的可是共产党,你可别哄着向后倒退,打着才肯前走。人家恭敬的礼数可是到位了。”

隋纯宗:“到位了?他姓门的局长能跑到双阳齐家去接吕望远,为什么不亲自上门接我?”

文娟:“人家高大军说了,只要你答应去,他们门局长亲自上门接你哪,跟吕望远一样呢。去吧,老爸。”

隋纯宗:“吕望远算什么,他能跟我隋纯宗比?他有祖传秘方吗?他若真有谁都离不了的绝招,围城时能把自家医院弄垮了?让我出山,除非他们局长亲自为我执鞭驾车;而且以后我去一次,他们就要专程接送一次。”

文娟气恼地叫喊道:“太过分了。老爸,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过分?文娟,有些事你还不懂呀。所以提出这种要求,我是料定他们再怎么重视人才,再怎么虚怀若谷,也不会让堂堂的政府局长给我当一回车夫。这叫什么?逼退!让他们知难而返。”隋纯堂自信地捋着山羊胡子,“我隋纯宗可是给溥仪皇帝的贵人看过病的,坐着八抬大轿来回,当时警备处长相当于九门提督亲自为我扶的轿框。他一个卫生局长给我赶一回车怎么不行?”

老伴不高兴地说:“不是我替共产党说话,折腾你的国民党你顺从得像小绵羊,恭敬你的共产党你反倒折腾人家,有你这样胡作的吗?万一人家答应了你,你去还是不去?不去,失信的是你;去,丢脸的也是你。”

隋纯宗:“你们的激烈反应说明我的策略是正确的。因为,一万个人里也不会有一个能答应我的‘过分’和‘胡作’,何况卫生局只有那一台工作马车,岂肯成了我的专车?退一万步,即使那个门局长真的是一万人之外那一个人,我也要暗自留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