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必得的绝杀,换来一声虎啸龙吟,昨夜反噬其主的虎齿剑,居然重新出现在主人掌中,纵然见惯风浪的邪影,一时间也不由错愕,浑然不知下一步该继续进击,还是就此收手。
在他心中,唯有一个声音:“怎么会是他?”
而同样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也出现在星龙的眼里,徐虎死而复生,这怎有可能?
事实胜于雄辩,徐虎不但活生生地站在两大杀手身前,随着虎齿剑又一次重重顿地,东院地砖四分五裂之余,一股强劲无匹的杀意沛然而生,不断攀升的气势,令邪影、星龙看得直皱眉头,足下又分别各退一步。
邪影一声低叹,如若此刻乃双方对决,作为一名杀手,先机已失,心志又被夺,想要暂避锋芒实际上就是心生怯意,这一战已经输了。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昨夜三方合围,暗算又布下两年之久,骤然而发时,徐虎根本无从反应,就死在虎齿剑下,当时对方那种错愕神情,邪影记忆犹新。可不想才过去几个时辰,更加错愕的神情居然换到了自己脸上,可见世事无常,实在难以预料。
此前,邪影气势虽足,实则身负内伤,行事颇有顾忌。昨夜收拾完徐虎后,他与星龙又潜行洛水之中,想要一举袭杀朱荣臂助慕容绍。
不想那名疑似“佛铸圣手”的蒙面老者,灵识武功皆已达九品巅峰,轻描淡写之中,就已击伤二人,至今伤势都未痊愈,令其心悸不已。
从登极殿中交手的情形来看,徐虎肯定是九品高手,虽然不如蒙面老者,但面对邪影、星龙合击,犹能稳守不败,可见其武艺非凡,不负“无懈可击”之美誉。此刻他二人伤势在身,再与徐虎性命相搏,并非明智之举。
但,眼前之人,当真是徐虎么?
思及此,邪影心下一横,朝星龙瞥了一眼。二者默契已生,准备再度联手,顶多就是伤上加伤,但徐虎真假,一试便知,届时临机遁去,却也不难。
然而身后厢房之中,胡太后却轻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徐爱卿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内与朕一见?”
徐虎微微屈身,朗声道:“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胡太后笑道:“爱卿果然一如过往,从不肯称朕一声‘陛下’,不过朕对你的看重,同样一如过往。今晨阳城那边传来急报,说你出事了,朕正痛心疾首,哀叹我大魏折损国之柱石。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朕心甚慰啊!”
徐虎又行了一礼,淡淡说道:“谢娘娘厚爱,如今乃多事之秋,徐虎深受皇恩,断不能让宵小得逞。眼前这两名杀手,昨夜设伏暗算微臣,今日微臣就借娘娘宝地,与他们做个了断。不过,萧凡乃我廷尉寺的人,又涉及命案在身,微臣需将他带回廷尉寺审问,请娘娘恩准。”
胡太后奇道:“今日河阴将举行祭天大典,朝中百官皆会前来此地,爱卿为何却说要返回阳城?莫非你不准备参加大典?”
徐虎微微一笑道:“微臣身为九卿,岂有不参加大典之理?待收拾了这二人,微臣自然会前去与百官会合。至于萧凡,自有人会带他离开。”
胡太后尚未答话,邪影却阴恻恻地说道:“徐大人言语之中,对我等颇为不屑。莫非是昨夜让你逃过一劫,以致如今自信满满?”
徐虎油然道:“不然呢?昨夜你等出手暗算,占尽上风,犹然难奈我何。以你二人如今伤势,我那位故友又不在现场,难道不该轮到我耀武扬威一番吗?”
邪影心下一凛,见徐虎对昨夜之事说得明了无误,对其身份已然信了七分,口中反唇相讥道:“徐大人身受自己虎齿一剑,虽得侥幸不死,但伤势又岂会比我轻?眼下形势分明,你想护得萧凡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徐虎哂道:“作为一名杀手,你的话太多了!何不赶紧过来,手底下见真章呢?”
话音未落,六角星芒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着攻向徐虎。同一时分,早已暗中蓄势待发的“殛灭邪罗”,剑身血光大作,光芒刺眼,掩盖了徐虎周遭视线,浑不知接下来锐利锋芒,将从何处贯穿对手躯体。
徐虎闭上双眼,听风辨位,手掌缓缓举起,看上去速度极慢,却能及时击在六角星芒中心。随着接连五声闷响传来,星芒光辉逐渐暗淡,当回到星龙手中时,一股余力难以泄尽,令其连退三步,嘴角也溢出了一缕血丝。
而“殛灭邪罗”发出了一声磨牙般凄厉刺耳的声音,随即划出诡异曲线,朝着徐虎站立之所袭来。虎齿剑无声离地,在虚空中与邪剑正面交锋,同样连击五次,邪影虽未受伤,却难越雷池。当血光敛去,握着虎齿剑的手掌,竟与原先布满风霜苍劲有力的那只不同,而是变得如美玉一般白皙盈透,夺目耀眼!
邪影讶然抬眼时,纵使半生识人无数,亦不得不暗赞一声,好一名俊逸出尘的俏郎君!
只见徐虎身前,此刻已然多出一人,玉树临风,仪容俊美,身形矫健,飘逸出尘。以其五官而论,若为女子,恐不逊于陆萱绝色之姿,反而多出一股阳刚魅力;而以其不凡气度,兼之勇武豪雄,更胜过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宋玉、潘安甚多。此时春风乍起,风吹帽侧,竟又使其平添了几分潇洒,连走到窗口观战的胡太后一见,都差点儿为之失了魂!
萧凡人在后头,并未窥得其全貌,但只看背影,就觉得此人必定相貌堂堂,加上气宇轩昂之态,令其心中不由自惭形秽起来。
徐虎却径直走到萧凡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前所未有的柔和口吻说道:“待会儿我要先行一步,前去与百官会合。那人乃我小徒,由他护送你离开河阴便是。”
呆愣着的萧凡见常年威严的徐虎居然变得如此和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胡太后却已将窗户完全推开,语气之中,带着三分慵懒之意,说道:“情势已失,二位难道还要纠缠下去吗?”
邪影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一个徐虎,果然‘无懈可击’,邪影今日认输啦!眼前这位小哥,实乃我生平仅见之风流人物,可否告知姓名,将来若有机会,当再续方才未竞之战。”
英俊青年微微一笑道:“晚辈独孤如愿,乃恩师门下不成器的小徒。适才冒犯前辈,还请莫要挂心。将来若是相遇,亦请前辈手下留情。”
邪影仰天长笑道:“独孤如愿,好名字!只是人生路远,道阻且长,未必能够如你所愿!女主陛下,‘易水幽冥’欠你一桩人情,只要陛下今日不死,将来必有厚报!告辞!”
胡太后闻言不悦,手中数十颗佛珠雷霆弹出。邪影、星龙联手一挡,借势远遁,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不过,他们最后站立之所,还是留下了点点血迹。
徐虎转身,朝胡太后行了一礼,随即大踏步而去。
太后并未阻拦,而是玉步轻移,将房门打开,饶有兴致地看向场中那位美男子,柔声问道:“卿家,你叫独孤如愿?”
独孤如愿颔首道:“回禀娘娘,草民正是独孤如愿。”
胡太后笑道:“可否告诉朕,你有何心愿?”
独孤如愿亦笑道:“策马天下,海晏河清。”
胡太后闻得此言,更是吃吃笑了起来,一副花枝乱颤的模样道:“卿家深得朕心,若朕早几年见到你,恐怕连那阳城至尊之位也要舍了,随你一同扬鞭策马。卿家既是我大魏子民,又心怀鸿鹄之志,值此大变之局,可敢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须知你师尊徐虎,可是大魏功臣宿将,北朝定海神针!今日如你投效于朕,将来朕,赐予你更胜朱荣十倍之殊荣!”
独孤如愿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朗声道:“娘娘厚爱,草民愧不敢当,朱荣大将军更是草民望尘莫及。今日谨遵师命,带萧兄弟回阳城。娘娘将来若再临至尊,只要家师许可,草民自当为国效劳!”
胡太后莞尔道:“卿家果然有乃师风范,端的滴水不漏。也罢,如今的确不是时候,将来如何,自有分晓。只不过,你独孤如愿此刻想要带走萧凡,恐怕难以如愿。”
独孤如愿剑眉一挑,疑道:“难道娘娘不肯放萧兄弟离开?”
胡太后探出玉指,点了点萧凡方向,笑骂道:“有卿家在,朕留他作甚?何况朕已答应萱儿,护他一个周全,否则,适才若朕与那两名杀手合作,你们师徒胜算还有几分?你带不走他,与你无关,亦与朕无关,而是因为他的命,很快就将走到终点!”
从徐虎现身,再到独孤如愿登场,萧凡始终没能理出头绪,呆呆立于一旁。此刻听闻自己又称为谈话焦点,太后更语出惊人,他的心中波澜再起,为何太后要说自己命不久矣?
独孤如愿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胡太后,后者蓦然收起轻浮笑容,恢复僧尼庄严宝相道:“萧凡,你昨夜服下‘鲲鹏血玉’,并答应替对方‘窃玉偷香’;到将宝物交予朕时,的确顺利完成了两桩任务。但对方交给你的任务,尚有第三桩,是也不是?”
萧凡点点头道:“那个神秘人确实要我完成三桩任务,但最后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内容,我却一概不知。”
胡太后冷然道:“第三桩任务,你做了是死,不做也是死。归根结底,你唯有一字——死!”
萧凡不由打了个哆嗦,独孤如愿与他并肩而立,笑着要他放宽心,随后问向太后道:“娘娘人美心善,慈悲心肠,可否指点迷津?”
胡太后白了独孤如愿一眼,媚笑道:“卿家不止相貌,连这嘴儿都不输萱儿那丫头,都似裹了蜜糖一般。呵呵,萧凡在服下‘鲲鹏血玉’的同时,也被下了苗疆‘催心蛊’。若是不能按要求完成第三桩任务,只要对方愿意,将母蛊捏死,潜伏在萧凡脏腑深处的子蛊,就会破心而出。心都破了,人还能活吗?”
萧凡不谙世事,虽然听胡太后说得可怕,但由于昨夜至今经历太多,神情有些麻木。而独孤如愿听闻“催心蛊”之名,不由脸色一变大皱眉头,继而苦笑道:“请娘娘明示,萧凡的第三桩任务究竟是什么?”
胡太后亦苦笑道:“是连朕都办不到的事情——刺杀魏国大将军、尚书令、晋阳王、都督中外诸军事,朱荣!”
“什么?刺杀朱荣!”
萧凡闻言,吓得浑身颤抖,满心惊问,不由脱口而出。
而独孤如愿玉面之上,眉心逐渐郁结,久久挥之不去,却依然那么英气逼人,英姿勃发,英伟不凡,让那双暗中窥视的眼,仿佛觅得盛宴的饕餮,再也移不开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