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这几天也没闲着,把李清照推荐出去,他早派人暗中盯着其一举一动,他知道,自己能否起复,李清照是一个关键的助力,凭着她金石的了解,这些祭器的形制,大致了出不了多少差错的。
可是,仅仅凭着这一点,够吗?
他在心中反复惦量着。
如果说上一次的拜相是凭着几分赌的运气,赌当今天子一心想要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故意放出风去,说只要自己一句话就定天下,结果,天子还真的求贤若渴来了,问题是那句话明显效果不佳,一言既出,引来一片漫骂,赵构顶不住,赶紧让他下课。
这一次,不能再赌的,他需要一个稳稳的定心丸。
主持明堂大典,就算办好了,那分量也是不够的。
如何才能让天子对自己珍而重子,言听计从呢?
机会只有一次,机会只光顾有准备的人。
秦桧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大大的机会,一个令天下人都为之侧目的机会。
可这样的机会又岂是想有就能有的?
他心烦意乱,思来想去,每日闭门家中坐,机会也不可能天上来,索性每日出去遛跶。
这临安府自从朝廷作为行在以后,人口日益增多,每日出去,总会看到一些新矗立的屋子,倒像那雨后的蘑菇,随便就能长出一大片,那些屋子盖的倒也简单,竹棚搭个架子,四周用草席一围,顶上铺上茅草即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样的屋子能遮风挡雨便足矣,哪里还有更多的讲究。
秦桧每日出去,看着这一片片长出来的席屋,倒也有些感悟,无非是哀民生多艰之类的无病呻吟。
这一日,他正在街面上慢慢走着,突然听到一阵人声鼎沸,有人叫“失火了”,便见前方不远冒进阵阵黑烟,一些巡行的捕头跟周边的住户倒也齐心,泼水的泼水,打火的打火,不一会儿,火被扑灭了。
走近一看,是一个新盖的席屋失了火,那火却是从旁边一间屋子烧过来的,看情形,应该是那间屋中的人在生火作饭时不小心引燃了什么东西,火借风势,就烧到了隔壁。
所幸是大白天里,有不少人看见火起,果断灭火,损失还不算太大,也没有烧着人。
不过新盖这屋的主人自然是不肯的,找到隔壁那家理论,一时间,哭哭啼啼的,咒老天不长眼的声音都起来了。
秦桧看了半响热闹,围着那起火的两间屋仔细查验了一番,心中突然想到什么。
他快步回家,叫来管家:“你去打听听,这一两个月来,临安府里发生了多少起火情。”
秦桧越想越激动,天干物燥,这临安府近来席屋成片,一个火星了就容易烧一片,想来,火情是不会少的。问题是,自己要如何利用这一发现呢?
向朝廷示警?
这种小火情,肯定只是临安府处置,朝中大员们心系天下苍生,哪里会去注意这些许小事?
再者说,自己以什么身份去示警?被罢相之后,自己身份尴尬,朝中不知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这时候去无端端示警,怕不正好给人家递石头?
不,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干的。
自己需要的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是救民于水火的不世之功,是在其他人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自己挺身而出的华丽登场,只有这样的功劳,才足以让上至天子,下至朝中大员都认可自己的能力。
机会不是没有,就看自己怎么用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却还要扫清一些路障。
比如赵鼎。
这个宰相大人,秦桧做足了功课去了解。
他前些年在金国,对赵鼎其人不甚了了。回来之后,才发现此人名望之高,竟有中兴宰相之称。
他仔细分析了赵鼎的作派,发自内心地认为此人的确是治世之能臣,别的不说,单看其处理武将之间的纠纷就可知一二。
那年刘光世手下干将王德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居然不把心思用在对付伪齐上,却掉转枪口去韩世忠的地盘,那韩世忠此时可不再是随便被人欺侮的小军官,而是执掌一军的元帅,当即下令出兵拿了刘光世所在的建康府。
消息传回,朝廷大哗,两边都是手握重兵之人,面眼下也正是用人之即,随便责罚哪一方,都难服众,更重要的,双方都陈兵国门前,稍微处理不慎,都有可能引起兵变。
经历过苗刘兵变的赵构,对这些军中之人是一个也不放心,偏偏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恨得牙齿发痒,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赵鼎以参知政事的身份果断建言,进行不可放纵这种私斗的行为,当下令刘光世把王德绑了交由朝中处置,对韩世忠也没有客气,不仅降旨申斥,更是削了他的部分兵权。
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方法,放在和平时期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在与金对峙的非常时期,那可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去执行的。
没想到,当事的双方对这处理都乖乖认了,赵鼎在军中的威望可见一斑。
当然,这威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完全靠的是赵鼎自己的实力。
他虽是文官,却练过兵,主过兵事,与军中大佬张浚相交莫逆,更是军中新贵岳飞的“伯乐”。当年,若非他强烈推荐,说岳飞对上游之事最熟悉,那岳飞也不会脱颖而出,从一名小小的游击将军一跃成为大宋四大元帅之一,更不会有什么“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传言了。
这样的人,既有主政一方的经历,又有掌控朝政的能力,既有靖难从龙的功劳,又有为君分忧的担当,既有震摄军中的威望,又有名动天下的声名,实在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啊。
可正因为这样的人不好对付,秦桧才会选择他作为自己复出的突破口。他太了解人心了,只有板倒了这样论资历论经历论能力都是翘楚的人,他才算是一击而中,能把帝心牢牢绑定在自己这边。
至于朝中大臣,他相信,只要抓住了帝心,就没有人能跟自己抗衡,自己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