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仅衣衫凌乱,头上的发髻也乱了,几缕长发垂落耳边,脸上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几乎看不出原貌。
可赵构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可是秦卿家?”
秦桧似乎吓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皇上,当即扑通跪倒,捣蒜似的连叩了几个响头,口中高呼“参见陛下”。
“快平身!”赵构顾不得秦桧那一身的脏和不知名的味道,亲自上前,双手扶他起身。
“谢陛下隆恩”秦桧站起来,眼眶都湿了,看得赵构也有些动容。
两行泪从眼中流出,硬生生把那张黑乎乎的脸上冲出了两道细细的白沟。
ER在一旁忍俊不住,扑哧一口笑了出来,赵构瞪了他一眼,再看秦桧这张花脸,也是乐不可支,顾不上威仪,用手指着他的脸,边笑边摇头。
秦桧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把散乱的头发拢了拢,然后抹了把脸。这下可好,那黑脸上又被手指划出了几道斜长的黑印,隐约还可见到指尖的螺纹。
赵构和ER一见越发好笑。
还是ER先止住笑,对赵构说:“秦大人真是多才多艺,随便就可表演出个变脸的把戏。”
秦桧终于明白问题所在,赶紧又跪下:“臣万死,不知陛下在此,仪容有失,请陛下治罪。”
“不知者不罪,爱卿辛苦了!”笑归笑,此刻的秦桧在赵构眼中却是一等一的可爱。
他和颜悦色地跟秦桧说着话,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那边ER也没闲着,麻利地去找个了盆,打了盆清水,又去买了身罩衫。
在他的帮助下,秦桧净了面,梳了头,换了衫,整个人又变得精神起来。
赵构显然对火情上了心,示意秦桧一路跟随,方便询问。
三人来了楼外楼,选了个僻静的雅间坐下。
折腾半天,赵构累了,一屁股坐下。
ER推开窗,西湖美景尽收眼底,湖上微风送来丝丝凉意,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小二及时奉上香茶,虽不及宫中龙凤白团那么甘醇,却也清香扑鼻。
呷了几口茶,赵构感觉疲累一扫而空,这才开始切入正题。
“朕竟不知秦爱卿还有如此强的组织能力。秦爱卿今日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秦桧老老实实在回答:“臣不是今日碰巧出现,而是近日每日都在席屋多的地方出现。”
“喔?为何?莫非爱卿料到近日会有火情?”
“陛下,臣不知今日会不会有火情,只知这临安府里几乎每日一小火,三日一中火,城中人口急剧扩张,席屋每日里也是急剧扩张,一个不慎,只怕引起巨大的火灾,臣忧心忡忡,故而每日到易燃之处四下观察,万一遇到了,也好叫人及时应对。”
“你竟每日都在城中干这个?”
赵构听后心中一震。士大夫们多重清谈,即便赋闲在家,也是参加些诗词唱和之类的文会,这个曾经的宰相居然肯放下身段,跟个最低贱的差役一样,每日到街头巡查,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臣也想为向朝中示警,只是臣现在人微言轻,只怕起不到多大作用。故而采用这最笨的办法,能帮得一人就帮一人,能救得一处就救一处,但求个心安吧。”
赵构定定地看着他,是啊,亲历亲为,在大部分文官眼中,可不就是最笨的办法。这个人当过文官之首,自然知道官场惯例,却毅然决然选了这个最笨的办法。在那帮朝中大臣眼中,这或许是作秀或许是别有所图,可在他这个皇上眼中,这哪里是笨,这就是为人臣子应有的担当。
说话间,酒菜也上来了。而对那条色泽金黄的西湖醋鱼,赵构饶有兴趣地尝了尝,却放下筷子:“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南方口味偏腻,比不上黄河醋鱼。”
秦桧是何眼色,早已看出赵构对故都——东京汴梁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那不是一种简单的思乡之情,天子无论在何处,享受的都是顶级生活,纵有小小的水土不服,也不可能真正放在心上;那分别就是一种担忧,帝国的运转,需要一种政治理想作为目标,比如收服故都,作为帝王,自然也得把这种话挂在口头上,可说归说,未必每个人真心认同自己所说的理念。
赵构此时说鱼,分明就是一种测试,看看自己对当前政治局势有何见解。
秦桧端起酒恭敬地敬了赵构一杯,避开鱼的问题,又拉回火的话题:“陛下就不好奇,臣为何对这火情如此上心?”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