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宏才和黑豆塞在狭窄的缝隙里躲藏,缩成一团连翻身都要很困难,憋得不是一般的难受。沟壑顶上就有人在观察这两条沟谷的动静,只要出来走动就会被发现,被抓了去即使没有任何疑点把柄,至少是个出气筒,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有咬牙忍受。
为了预防不幸被抓,粮食、胡饼都埋在隔壁沟里,口袋里留下树皮不敢把胡饼放身上。昨夜胡饼吃饱了饿一天都没问题,只是夏秋之间午时还很闷热,出汗多没水喝,憋了大半天喉咙干渴嘴唇燥得像树皮,嘴里连唾沫都没有了。沟底有涓涓细流,只能望它止渴。
太阳下山天空一片橘红,听着那些骑兵恶狠狠骂着粗话走过一拨又走过一拨。西山的云彩由橙变灰,估摸着番兵已经趁天黑之前赶到渡口过河去了,文宏才伸出麻木僵硬的腿,艰难的支撑起身体,挤出狭窄缝隙顺手把黑豆拉起来。
“奶奶的臭鞑子,折腾一整天!哎哟,我的腿动不了啦!渴死老子了,这臭鞑子!”
他们骂骂咧咧的蹒跚,往沟底水流边爬下去,嘴贴水面呼哧呼哧喝起来。喝够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还继续骂臭鞑子,休息了好一阵腿脚不麻不硬了,这才高兴起来。
“哎,窦哥,你说这鞑子瞎折腾了一天,在我们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就是找不到,白忙活屁也没捞到他们回营会怎样?那当官的会不会暴跳如雷抽他们鞭子呢?”
文宏才微笑,黑豆还是脱不了孩子气,稍赢一局就兴奋得幻想敌人吃憋样子。现在那有时间想这样的问题:“这我那能知道呢?黑豆,先想想怎么把粮食搬回家再说吧!”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扛回家就是,累了就休息大不了多走两三天吧!”
想得这样简单?文宏才摇摇头:“碰到鞑子怎么办?如果路上有人抢夺粮食怎么办?”
“窦哥,鞑子很少夜里出来,我们白天睡觉晚上才走,这不就行了吗?”
“这山里难民夜里会不会出来走动呢?我们如果遇到他们这粮食也可能保不住的!”
黑豆似有所悟,饿急了的人看到吃的那有不抢之理?没办法时候人都当牲口宰吃呢!
“窦哥,这儿近兵营山里不会藏匿人,过了这座山就有人了,来的时候你也见到了五条沟的人,我们虽然可以绕道而行,夜里要出来就难防备啦!”
这也是实际问题,青壮趁夜出来活动那没规律,什么地方都有可能碰到,空手好办易跑易躲,背负沉重粮食那跑得过青壮?千辛万苦搞来的粮食被抢就太冤了。
“这样吧,黑豆,我们先把粮食扛到山那边埋藏起来,待夜里把胡饼分开绑在背上,东西少了就容易跑,回家后再请大人帮助把玉米背回来好不好?”
“好呀,这办法保险,就这样办。窦哥,你真聪明,族长都夸你有胆有识,要给你说媳妇呢!我们庄丫头有好多,等仗打完了我带你一个个的瞧,挑个最好的!”
这小家伙怎么这样多话?这战乱饥荒好像没有影响他的乐观,说什么媳妇?我已经有阿芬了有她我谁都不要!这些老年人就是爱做媒牵红线,牵不上怕阴间钻狗洞。
“胡扯什么?是你自己想说媳妇了吧?我还要找妹妹阿芬呢!”
“说媳妇有什么不对吗?你挑我黄家丫头做媳妇,我帮你找到妹妹给我当媳妇公平吧?”
文宏才暗骂一声:要死了你,她是我媳妇,想抢没门!“做梦吃猪肉想得美!才几岁就想讨老婆?这身衣服撒满了土,现在都硬成牛皮了,到山脚下水湾好好洗个澡吧!”
山脚下平缓坡地有一个人为堵塞成的水湾,可能是这山原住居民为方便取水所建成,有半人深。两个小家伙脱得赤条条跳入水中,把满是泥巴发酸衣服洗净敷大石上凉着,然后跳入水湾洗澡。黑豆要求教他游泳,宏才觉得水浅不宜教,黑豆不高兴泼水闹起来。
文宏才虽然带着前世成年人的思维,却也掺杂着原主小孩子的脾性,被泼了几捧水就不觉还手回敬起来,结果演变成打水仗,高兴得嘻嘻哈哈大笑,不亦乐乎
黯淡星光中忽然发现水湾边多了两骑,笑声嘎然而止,两个小鬼头都惊得慌张爬上岸来。
啪,火把点燃了,是两个巡河鞑子骑兵,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们。真是乐极生悲!
“拿旗,”黑豆小声咕嘟一句,连滚带爬到凉衣服的大石下抓起旗子陪笑摇晃。文宏才那天遇大胡子有过经验,也连忙抓起旗子摇起来,两个赤条条小鬼摇旗就像摇尾乞怜小狗。
突然,一个稍矮鞑子狠抽了文宏才一鞭:“汉狗!竟敢对抗我都蓝,老子杀了你!”
这一鞭打在肩背上立即出了一条血痕,痛得文宏才吡牙咧嘴叫唤,老子没惹你干嘛打我:这鞑子抽什么疯,谁对抗你了,这摇旗欢迎还错了吗?那鞑子又是一鞭抽来,他急忙后退大石一绊摔倒在大石旁边。黑豆扭头瞅他摇晃蓝旗,他恍然大悟自己手里的竟然是绿旗!
文宏才急忙把绿旗塞缝隙,抓起蓝旗摇晃口里叫着:“都蓝,都蓝!”慢慢的爬起来。
突厥东部的突利可汗跟西部的达头可汗为争草原交恶,本来黄六坡就给他们准备了两面旗子,一绿一蓝,绿的对付突利、岐利,蓝的对付达头、柯蓝。大石阴影下分不清蓝绿,文宏才一时大意拿错了旗子,鞑子看到不是蓝旗大怒,挥鞭打人。
那矮鞑子跳下马来,拿鞭梢敲着文宏才的头:“小汉狗,刚才是什么旗?拿来瞧瞧!”
文宏才尽量装得恭敬委屈道:“军爷,那有什么旗,就这蓝旗呀,不信你照照看。”
“就这旗?狡赖!”鞑子明显不信:“小汉狗,吃的有没有?”
文宏才点头哈腰赔笑道:“有有有,”从大石下捧出三块树皮,有一块还是咬吃过的。
鞑子一鞭梢把树皮打落地上,举火把推他走开,把大石照了一圈,黑豆那边也是三块树皮,别无他物。又把破旧衣服烂鞋拨拉几下,实在找不出可疑东西来。
“小汉狗,那儿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他往那儿去了?”
文宏才弯腰捡起树皮拂去泥土,灵机一动,陪笑道:“我们从西边过来的,军爷,天擦黑时候山路坡顶上好像有两个人影,往那儿去嘛,不知道,他很快落坡不见啦!”
黑豆紧张瞥他一眼,这窦哥……文宏才却泰然自若,跟鞑子套起近乎来。
“军爷,你们是不是河对面军营的呀?那儿马可多咧,听说马都喂粮食是不?军爷们肯定有吃剩下不要的,军爷,我们都是达头可汗顺民,军爷,能不能给块饼……”
“小汉狗,胆子不小呀,竟敢打起老子主意来,马喂好驰骋战场,喂你中鸟用呀?”
“有用的,军爷,我可以放马呀,打水也会,生火也会,还会擦拭你的靴子哩!”
两个鞑子呵呵笑起来,目光碰在一起眨了眨,矮个子鞭梢敲了宏才一下:“这也会那也会,美死你了,小汉狗,想吃饼是不是呀?那为什么不过河去?”
“军爷,我们是很想过去,那不是大河吗,怎么过得去呢?如果军爷带一下……”
两个鞑子笑得更厉害了,互相对视使了个眼色:“好呀,看你一片忠心,带你不是很容易吗,老子现在还要巡逻,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天亮就带你们过去!”
两个鞑子骑马走了,黑豆惊魂未定:“窦哥……你,你这是……”
“快走!黑豆,一会再说!”文宏才几下穿好衣服,拉了黑豆往埋粮食山沟里跑去。
他们刨出粮食,宏才扛玉米黑豆扛胡饼,气喘吁吁的往山顶爬上去。呼哧呼哧喘着大气终于翻过山梁,找了块有明显标志地方把粮食埋藏起来躺在地上喘气。
“窦哥,你为什么对鞑子那样说?欺骗鞑子,如果被他再抓到就死定啦!”
“黑豆,鞑子搜索一天没抓到人能不怀疑我们吗?我又拿错旗子,不抓到军营去才怪呢!说看到两人是要让他们去追,天黑渡口不开渡,追人又要看住我们很难,所以……”
“明白了,窦哥,你故意那样说让他们放心去追,然后我们好溜之大吉!”黑豆嘻嘻笑起来,宏才拍了他脑袋一下:“聪明!鞑子很快就会发觉上当,必定守住那条山沟。”
“可是我们却在隔壁山沟,他们找不到!现在又翻过山梁这边,他们干瞪眼啦!”
“不,天亮后必有大搜捕,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叫他们找到就死定啦!”
东方微露鱼肚白,天快亮了,黑豆马上意识到危险迫在眉睫,顾不得疲劳跳起来。
“窦哥,山崖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就到那里躲藏,离开渡口够远了他们不会来的!”
文宏才想了想觉得不妥:“不,黑豆,鞑子被骗肯定跟粮食联系起来,搜捕一定认真!”
“窦哥,老猎人连狐狸都能追踪,大树上灌木丛下更不保险呀!”
“那我们还是到山沟底下缝隙里躲藏保险一些,这就叫灯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