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到太原的官道是沿着太行山的西坡蜿蜒而下,这里虽然没有突厥骑兵骚扰,但是吕梁山有许多未归化的山民,他们贫困缺粮经常下山抢劫,山高林密官兵清剿无果。
做边贸的商家都要结成大队自备武装才敢通行,即使这样袭击血拚还是不断发生。刘彩云在大同等待了几天,随同官军辎重车队以及尾随的商队一起返回太原。
辎重车队载的是一些伤残无法上阵了的伤兵,刘彩云凭着已故丈夫身份和莲花搭车,文宏才的马就不用载两人,轻松照顾驮行李的驴子就行了。
辎重队和商队的车辆一溜排了两里长浩浩荡荡,不是容易袭击的目标,虽然有劫匪骑兵窥探,始终没敢轻易动手。行程非止一日,车队到达太原北门了。
太原城就筑在汾河东岸,到达北门商队跟辎重队分离,文宏才牵了马和驴子跟随刘彩云进城,一跹穿行往南门而去,刘彩云家就在太原城东南角双塔寺附近。
刘彩云夫家算是官宦人家,公公王征明做过两任沁县主簿,现在告老在家。丈夫王德是这家大儿子有两女一儿留在家里,还有一个小叔子已到弱冠之年,家境不错。
闻道王德伤重不治,全家悲泣把他衣冠甲胄做成灵堂,儿女带孝请和尚做道场超度亡灵。法事完毕做成衣冠墓,才算告一段落可以查找阿芬的下落了。
文宏才本来不宜跟两女回家,非亲非故男女有别,容易引起别人猜测。毕竟救莲花的事不能说出去,那要防碍两女的名节清白。但是他在太原人生地不熟,要找阿芬还必须刘彩云帮助,刘彩云是有见识妇女,让文宏才冒充王德勤务私兵,一路护送回家。
有了这层掩护文宏才跟着刘彩云外出就不觉唐突了,这天通过王家关系找到太原转运司伤病滞留处置司张司事,说明了来意,请求查看上次大同伤俘营遣送来的八个妇女。
张司事翻开记录簿查看,八名妇女没有审察到通敌嫌疑,已经于九天前卖给运城人牙子高加必哩,他是藓萆人很有后台,如果需要查找赎回只好到运城找他了。
文宏才追到太原以为找到阿芬有望,太原已是终点站,没想到这样快伤病滞留处置司就处理了。犹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文宏才浑身发抖,落到人牙手里阿芬就更危险了。
在太原找到阿芬的希望落空,让他感到非常沮丧,赶到大同时她先走了五天,赶到太原本以为没有什么意外了,没想到就差几天没赶上,她竟然被卖掉了!他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在大同停留?如果立即辞别刘彩云挥鞭南下,说不定在太原北门就追上车队了!
话虽是这样说,人生地不熟的单骑赶路也难说不出岔子,商队都等待不敢走,姨母也是分析过的。天下没有后悔药,说什么都迟了,这是不是老天爷恶作剧呢?
刘彩云看他神色很不好,两地找人都落空,这打击肯定很大,就想到安慰他。
“宏才,很抱歉姨母没能帮上你,是不是阿芬福薄,她无缘配上你情深义重郎君呢?”
“不,姨母你已经尽力了,我一辈子都感激你。不是阿芬福薄是我运气太差啊!”
“唉,你真是个有情有义好儿郎,阿芬能让你这样惦记,姨母都有些妒忌了。事情阴差阳错已经这样,宏才呀,你准备怎么办?还要继续追下去吗?”
文宏才慢慢从沮丧中恢复过来,“当然要追了,姨母,阿芬落到人牙手里非常危险,我不去解救她谁去解救她?任由她遭人凌辱,如何对得起她父母?自己良心何安?”
这话大义凛然无可厚非,刘彩云觉得情义可嘉却脱离实际,救人当然义不容辞。人牙子后台硬势力大,他的生意又是官方允许,救人谈何容易?绝不是阿都噜那样单刀匹马,即使暴到官府他承人之危以下犯上,杀了也是情有可原。救人弄不好要赔了自己!
人生有很多无奈,乱世的女子犹甚,彼如莲花被凌辱,如果不想以死明志就只有一条路忍气吞声。即使愿意自尽,那也是遭强暴之后,阿芬落到那样境地可能冰清玉洁吗?
如果她是烈女早就不在世了,如果忍辱偷生,宏才这样追寻有价值吗?
“宏才呀,你处在那样艰难境地奋不顾身杀阿都噜,是为了保阿芬白璧无瑕吧?”
“是的,阿芬是我定婚妻子那能让那禽兽糟蹋?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眼看着妻子被糟蹋而不拚命!这样奇耻大辱忍而不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宏才呀,有此豪气才是真男子汉,莲花才能得救,她很感激你。哎哟,宏才,你想过没有,阿芬沦为俘虏碾转经过几个地方,又落到人牙手里,她能够白璧无瑕吗?”
文宏才沉默了好一会,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这似乎都不可能,那些禽兽本来就没人性那么多天了,一个弱女子怎么抗得了他们?除非她有穆桂英、樊梨花的本领,阿芬有吗?
“唉,是呀,阿芬恐怕是遭殃了,我真没用,两个地方都没赶上啊!”
“宏才,据你说阿芬是烈性子,我在边防军几年,深知那些赤佬喉急,刚抓到妇女恐怕就强暴了。以阿芬脾性,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吧?所以你才屡屡扑空啦!”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刘彩云说的也是实话,自己也见过那赤条条的女尸。文宏才难过的低下头,他不敢想像阿芬被强暴致死的样子,她肯定拚命反抗,那又怎样?那女尸也是反抗才吃两刀而死。穿越到这乱世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冤死,那是比车祸还要冤呀!
他越想越生气,如果阿芬被那样残害他就必须为她报仇雪恨!让她九泉之下能安息!
刘彩云看他默不作声以为接受了这残酷事实,这样的事在这战乱之世太普通了。
“宏才,常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你已经尽力而为也不要太难过了,想以后吧!”
“姨母,以后不用想,阿芬遇难仅是猜测,在未确定噩耗之前还是必须继续寻找的呀?”
刘彩云摇摇头这孩子真是太痴情了,用情之专天下少有,就是太执着了。
“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追下去吗?宏才,即使追到也是残花败柳,值得这样拚命吗?”
文宏才有些不快,残花败柳也是我的至爱,怎么不值得拚命?你古代人那懂至爱?
“姨母,我知道,不管她是残花败柳还是死讯,找到她是我的责任,这才对得起她和她父母,对得起自己良心,怎么能够任由她自生自灭呢?”
刘彩云看他还是一根筋,本来想劝他留下来,把他和莲花捏合在一起,莲花是他所救,也被他看光了,当然愿意嫁他。以宏才聪明能干,将来必出人头地,莲花也有了依靠。他在此成家有王、杨两家作根基,发达就更加容易,混一官半职也很可能。
他紧追的阿芬有什么?看宏才情况就不是官宦人家,即使貌美如花也不过是个边民,就算没有落难恐怕也很难保证平安,貌美恐怕还祸根。他就是两头牛拉不动。
“好吧,你既然认定责任一定要追寻阿芬我也没话说,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准备盘缠。”
“姨母,这一路吃住都仰仗你支付,已经很拖累了。追寻阿芬与你们毫不相关,那敢再取盘缠?宏才草根树皮亦可充腹,有一匹马助跑已经心满意足了。”
“唔,是一个知书达礼儿郎,姨母没有看错你。我们在危急之际你能拔刀相救,这恩义绝不是银钱能够报答的。即使宏才能吃苦,人牙手里救人,有钱总比空手好些吧!”
当然,无论什么时代、什么社会有钱总比没钱好,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前世的社会更是向钱看。也难得刘彩云、杨莲花不是势利眼,虽说误打误撞救了她们,其实她们也救了我,边境杀了军爷无论怎样都是死罪,人生地不熟很难逃脱。
刘彩云让我冒充军爷,一路掩护出了长城,虽可以说是互相利用,但是到了大同之后我的利用价值其实没了,收留我纯粹是报恩。到了太原是应该分道扬镳时候,她们收揽我只是累赘,太原查过安置司后她们已经仁至义尽。恩也该报完了!
看得出杨莲花对我有些意思,一直在王家陪着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家,刘彩云早就估计阿芬不是香消玉殒就是残花败柳,在她看来已没价值,劝我留下来意思也是捏合莲花,我看光了她,按世俗习惯就该娶她为妻,以便保守这失节的秘密。
她们不知道我跟阿芬的感情,她是我带出兜风的,如果不是我渴望车震她就不会出车祸,我对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有愧于她父母。前世无法弥补今世那能置她不顾呢?
“姨母说的也是,宏才误撞救人不过微功,已受姨母许多恩惠再领盘缠受之有愧啊!”
“宏才,你的口音不是边境人,也不像中原口音。你该读过好些书吧?小小年纪你跟阿芬是怎样流落到边境的?如果事情不顺就回来吧,有情人不要辜负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