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论战到最后,宏才巧妙把话题引导至佛门惩恶扬善,这是和尚乐于阐发的话题,正好伺机挥舞阿鼻地狱的大棒恫吓。不料宏才拈出萧衍悲剧,把他打得哑口无言。
萧衍接替南齐建立梁朝整肃朝纲推行勤俭,设木函和肺石函接受民间、下层官吏的投诉和建议,倒是做了不少好事。他弘扬佛教首都建500余寺庙僧尼10万余人。
他第一次到同泰寺出家三天自己回来不算外,后来还三次出家同泰寺,最长当了37天和尚,朝庭花了共4亿钱币把他赎回当皇帝,把国库几乎刮空。
这样尊佛敬佛世上独一无二,按理无论如何佛都该保佑他奖励善举。然而,佛祖无能,因他晚年屡次出家荒芜政事财政困难,在位48年终于爆发侯景叛乱建康城破。养子萧正德篡位把他囚于台城皇宫活活饿死,86岁高龄不得善终国家瓦解,没几年亡于陈朝。
这是妄佛最具讽刺性的例子,和尚都讳莫如深,被宏才在恰当时机挖了出来,那些高僧一个个脸都要变绿喘气不顺。萧衍遭遇成这样说什么因果报应?这现世报就够了。
杨英和杨宗武非常兴奋,这一把掌打得静蔼够呛,那老秃驴气焰全没了,看你还敢骂谁?
裴庆并不以为论战胜利在望,老和尚只是遭受挫折,他还有许多理由诡辩,要他服软认输同意还俗没这样容易。下面的辩论可能才是关键,需要点真才实学才行。
杨宏才也明白这一点,不在学问上站稳脚跟,老和尚就不可能心服口服,就难以劝他们接受自己的观点还俗。这静蔼比任何一个老和尚都难缠,恐怕不是辩胜了就行呢!
论战继续,格局还是一样,杨宏才一人对阵一群老和尚,所有的人都在揣测最后结果。
“小施主,你读书当尊孔孟,身为人子当敬奉祖先,请问是否这样呢?”
“是的,孝顺父母敬奉祖先乃天道之常,师与父并称,读书人都尊孔孟为师啊!”
“小施主坚称形灭神灭没有灵魂,为何祭祀孔庙?每年春秋坟前飨鬼礼拜呢?”
和尚找到了有力武器开始反击,你否定没有灵魂,人死即如枯木无知无觉不能有所作为,礼佛是荒诞无稽,尊孔祭祀那何意义何在?都是枯木无知何以对待悬殊?
这确是难以回答,裴庆、费通、杨英都是相信祖宗有灵的,这尊孔祭祀必不可少,心里打鼓都捏了一把汗。宏才是现代人,无神论出自本心并不难作出抉择。
“法师,祭祀孔庙乃尊崇师道,坟前拜祭乃记念先人。无父则无我,无师则蒙昧无知,人当思恩,古人以此形式以示尊崇,经年日久习以为常,与灵魂存在否无关。”
“非也,百善孝为先,否定祖宗灵魂乃大不孝!《孝经》云:‘为之宗庙,以鬼飨之。’古圣先贤俱言有鬼魂存在,你独言无之,他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面对这严厉质问,裴庆、费通和杨英都感到震撼和无奈,脸色苍白不知如何应对。
“法师,行孝乃人心所向,故圣人之教然也,所以弭孝子之心,而厉偷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谓矣!无言鬼魂之必存,必飨之以食也。”
宏才一句所以弭孝子之心而厉偷薄之意,就轻松把矛头拨开,圣人叫这样做是为了照顾孝子的孝心,而严责那些偷懒薄待不敬祖先的人才作出这样安排。你不要想歪了!
“强词夺理,若鬼魂之不存何有‘伯有披甲,彭生豕见’《坟》《索》著其事,宁设教耶?”
“法师,妖异之事茫茫难辨,或真或假,横死者众比如突厥劫掠不见为鬼。伯有、彭生何独能然?时人时豕未必就是郑、齐两国之公子伯有、彭生也。”
和尚有些气馁,这小子果然有些才学,不是光凭小聪明投机取巧获胜,这些僻典也没能把他蒙住。小小年纪博闻如此,怪不得那些老住持败在他手下!
“不然!老衲闻之,凡拜孔者俱念念有词,求孔圣保佑登科出仕名列朝班。祭祖先者必求告风调雨顺、人丁兴旺升官发财。若非孔圣有知,祖先有灵,何至如此耶?”
宏才摇头晒笑道:“人心万千,无奇不有,贪心侥幸多杂其中,希图以少取多人性之弊也。喃喃数言不失毫发,侥幸有得利之大焉。天下士子数以十万计俱拜孔圣,若地下有知官何其多耶?先人家家有之,若真有灵岂有灾祸、饿殍乎?如僧尼日日颂经希冀佛陀注意,取得青睐援引登天,然佛陀无知,终其一生亦无所得。此皆人性之弊使然也!”
杨英、杨宗武窃笑,老秃驴自以为狠招发之必中,却不料被宏才倒打一掌,只有眼翻白了。裴庆、费通收紧之心稍舒,想不到小子雄辩至此,这一坎该过去啦!
僧尼心里大不痛快,说鬼魂怎么扯上自己垫底?我们竟然如此丑陋不堪么?
静蔼亦变了脸色,一双老眼眨呀眨的又搬出经典来驳斥:“胡扯!僧尼颂经为修身养性,岂是凡夫俗子之弊性可比的?鬼神存在于暝暝你所不见,《易经》云:‘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而不违’又曰:‘载鬼一车’其义云何?断言无鬼谬之远矣。”
“法师,天地之大有禽焉有兽焉,区分飞走之别,有人焉,有鬼焉,乃区分幽明之别也,人灭而为鬼,鬼灭而为人,不可能。比如蜡烛燃尽则无,安能复为蜡烛乎?”
宏才知道物质是不灭的,既不能任空而生亦不能无故而灭,是一种存在形式转换成另外一种存在形式。但是在这古代是无法说明的,说了对自己辩论添麻烦。
“小施主,既然众士子祭侍孔圣天经地义,众生拜祭先人名正言顺,僧尼侍奉我佛岂可厚非?各自仰慕不同感恩有别而已。皇上去佛强令还俗,岂不暴虐失道乎?”
“法师,士子祭孔偶然一次,众生祭祀先人春秋而已,为时不多小费资财无碍于国计民生也。而佛教鼎盛,民舍逢掖,袭横衣,废俎豆,列瓶钵,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土地荒芜,兵伍乏人,浮屠害政,桑门害俗。是以皇上去佛而富国强兵也。”
“不然,佛门洞开入者皆自愿,无相强者,我佛慈悲万民景仰,是以僧尼众多也。佛门子弟尊纪守法劝人向善,无有争权夺利、恃强凌弱、鱼肉乡民者,何言害政、俗?”
“法师,当年萧衍以皇帝之尊出家亦是自愿,举国库之钱4亿奉寺庙亦为自愿。自愿的结果是祸国殃民身败名裂!国破家亡活活饿死!阿鼻之苦未知慈悲之害毕见也。”
僧尼鸦雀无声,眼神惶惑惴惴不安,他们对静蔼的厚望在一点点散失,到现在所剩已经不多了。眼看静蔼锐气已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兵之力,心阵阵冷下来。
杨英和杨宗武已是喜上眉梢,老秃驴败相已见,只要乘胜追击推毁他心理妨线,就能迫使和尚还俗。降服了法门寺其他寺庙就势如破竹,静蔼都顶不住他们就不用说了。
裴庆和费通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静蔼在节节败退,萧衍不争的事实堵住了和尚标榜因果报应的嘴巴。宏才把佛教说得既虚伪又滑稽无知,害政害俗去佛名正言顺。
夕阳西下今天论战将要结束,静蔼还想挽回一城,当年建康大论战不胜也没大败嘛。
“小施主,萧衍败亡事出有因,南齐国祚二十几年,东魏西魏十载而亡俱为我佛所累乎?元氏鄙薄我佛,其族无有为僧尼者,孝文由盛及衰亦不过十年,谁之过耶?”
北魏孝文帝推行均田制富国强兵,而后六镇之乱,杜洛周之乱,河阴尔朱荣之变,这段历史宏才有些模糊。夷族不信佛教军阀世家混战,归咎于佛也难服人。
“法师,今天已晚,听众亦需回家暂到此吧?若有精神不妨今晚秉烛夜谈如何?”
静蔼欣然应允,夜谈没听众更好说些实质问题。匆匆用过晚餐,就在僧舍继续谈话。
裴庆和费通都累了,杨英也觉得论战乏味,宏才仅带了杨有前去对阵静蔼八大住持。
“静蔼法师,几位住持,今晚就我们几个,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觉得佛教也有存在的理由,但是皇上要去佛,君无戏言我们只能遵旨,没有动刀放火于心不忍也。”
和尚张大了惶惑的眼睛,心跳加速,静蔼合掌:“善哉,小施主,此心即佛心我佛之幸!”
“法师,佛门人太众还俗事在必行,论战我有必胜之方。此乃中原之地秦汉兴盛数百年,为何晋末五胡乱华?200多年汉人无能恢复?佛导人向善无争没了血性!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天道使然,人不可逆也。各位高僧道行非浅,硬抗皇命寺毁人亡殊为不智!”
“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等僧众若遵旨去寺还俗为农,与寺毁人亡何异耶?”
“法师此言差矣,僧尼还俗人还在,寺不经火还存,有道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汉族将兴劫数不会太久,硬抗皇命有害无益,静蔼法师何不面君痛陈?或能网开一面呢?”
“小施主所言有理,几位师弟主持寺务配合小施主,静蔼即往大兴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