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咬着牙不去听身后那些凄惨的呼喊声,他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舰队的前方,从刚上船他就注意到对面这支荆州水军的异动,这支舰队从刚才起就在缓缓向前,像是一板墙一般整体压了过来,眼看已不足二里的距离。
这又是为什么?是打算拉近距离以减少己方顺水流而下产生的冲击力?这倒是可能,若是给他们拦住还真是个麻烦事,身后的火船虽无人控制,但仍是顺着水流紧追在后面。如果被缠在这的话,大军依旧难逃烈火焚船的厄运。
他迅速向各船发出指令:“突破敌军防线,不可恋战。“
整只舰队在他的指挥下陡然提速,义无反顾地向敌方船队冲去。双方战船都是木制结构,平日里小船间碰撞都会有损伤,像这样规模的战船若是以高速撞在一起难免就是两败俱伤,船毁人亡。
文聘就是想以这样气势迫使对方士卒产生动摇,只要对方阵型稍一松懈,他就能带着大部分战船挤过防线,能否逃出生天就看这一搏。
眼看双方战船越走越近,荆州水军仿佛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了一般,慢慢的停了下来。
领头一艘战船上站着一名身披乌黑鱼鳞铠的中年将军,他一脸沉着地看着对面气势汹汹迎面冲来的舰队,哼了一声,冷冷说吩咐道:“铁锁横江!“
一声令下,这支荆州水军前半部的数十艘战舰上响起悠扬的号角声,船上将士们迅速各就各位忙碌起来。
“噗通、噗通。“一个个石锚像下饺子似的被投入江中,稳稳的扎根在河底。
“哗啦、哗啦、哗啦!“数百条如手臂般粗细的锁链在空中飞过,又牢牢的固定在船身上,将这数十艘战船连成了一个整体。
文聘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的心底却比面上更冷。这一幕他太熟悉了,当年赤壁之上,曹魏数十万大军南下,为克服北人不善乘船便是用的便是这招“连环船“。数十、数百条船一旦连在一起,兵马在上面便是如履平地。只是这样一来,再想冲破敌阵,从中间杀出一条血路穿过去就是难上加难了。
还有一里距离,文聘大声命令道:“准备登船接战,抢下敌船,砍开锁链。“
只要能打退这部敌军,抢下敌船,就算是自己剩下这些舰队被大火追上,还是有机会逃出去。刚才他就留意到了,前面那领军之人不是关云长,只要关云长不在,他自信在武艺上没人还能拦得住自己。
“哈哈哈,那帮小兔崽子害怕了。“边上一名将佐忽然跳起来,指着前方狂笑道。
“蜀贼要跑了。“又一人笑道。
“胆小鬼!回来一战。“身边的魏将一个比一个得意,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他们急需出一出心中的那口恶气。
文聘眼盯盯地看着对面,不足一里之外那些战船上,数以百计的荆州兵麻利的从前方的战船爬到后方的那些大船上,那股子沉着有序的架势完全不像是仓皇逃命的样子。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几十艘战船上的士卒居然少得可怜。
眼见视线里大半荆州兵都已经撤离,除此之外,后方战船也陆续拔锚启航,抛下那些已经下锚连在一起的这几十艘战船,像是真的惧怕这边汹汹前来的江夏水军似的。
“到底还是些怕死的东西。“看到这一幕,那些魏将们更是坚信了这一点。
文聘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这些铁索船的船尾,那边每艘船的船尾都站着几个人。正中间那艘,船尾立着的正是刚才那个领军将领,现在他看清了,那人是廖化,那个谁都看不起的廖化,那个被评为没有大将之才的廖化。
他还不走?他留在那干什么?
难道……
“住嘴!全军随我冲,务必以最快速度抢占敌船。“文聘怒吼道,也顾不上理会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急匆匆地向楼下奔去。
不明所以的众人跟着这盛怒的讨逆将军还跑在下楼的阶梯上时,“哐啷、哐啷!“连续的猛烈撞击将众人震得东倒西歪,好几人甚至因为站立不稳滚下楼去。
大江上,数百艘战船犬牙交错地紧紧咬在一起,江夏水军的战船狠狠地撞在这些锁链连接着的大船上,深深地嵌在一起。
一撞之下声势之大,震耳欲聋,木板横飞,众将士们一个个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杀啊!“
“冲啊!“
魏军将士按之前的安排像潮水一样朝荆州战船涌去,夹杂着满腔的怒火,不一会儿便像成群的行军蚁一样爬满了大半的船身。
廖化看着蜂拥而至的敌军,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笑容冷得像冰山一般。
“点火!”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艘船的船尾“嘭!”的一下爆出了巨大的火球,火球迅速向前蔓延,蔓延中又引发了新的火爆,一个传一个,眨眼间,这被锁链固定住的数十艘战船上便如同火海一般,刚刚冲上来的那群魏军将士大多还来不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落入了无尽的恐惧中。
冲得快的都在火海里翻滚挣扎,跑得慢的赶紧回头,倒霉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葬身火海,侥幸的躲过这波火焰冲击也无路可逃。然而,火墙前的这些士兵还来不及喘口气休息一下,马上又听见后方传来了惊恐的呼叫声。
众人转身看去,所有人的心都仿佛沉入寒冰深渊之中。刚刚摆脱的那些火船顺着水流已经赶上了他们,无数裹着熊熊火焰的巨舰已是近在咫尺。
火船之后,大批汉军战船不紧不慢地跟着,小心翼翼地绕过一艘艘半沉没在水中的废船。
数不清的弓箭手站在船边,目光像筛网一样扫视着水面,一旦发现活口,几只羽箭便会毫不留情的飞过去,让那人免受痛苦的煎熬。为首那个绿袍长髯的将军在旗舰上悠然的轻捋长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一切,面上不带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