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中,一艘小型艨艟忽然钻了出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这船以生牛皮覆盖背面,上面不知是附着的什么材料正在熊熊燃烧,两边约莫十五六支船桨急速划动着,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逆着水流猛冲过来。
“快!放箭!“
“小心!敌船来袭!“
众将士见状大喊,纷纷聚到船头疯狂的发箭射击,可是这船上通体被生牛皮覆盖着,仅从两厢掣棹孔里伸出船桨滑动,纵使是再多的羽箭射中,一时也难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上去拦住他!“一名将佐趴在船侧对后面的小船喊道,他打算用小船截住这火船,这是弃卒保车的战术,也算是正确的应对,只是距离太近了,小船要赶过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关云长冷眼看着这只小船,丝毫不见慌乱神色,仿佛与己无关一样。
“闪开!”人群身后一声虎啸,一个赫黄色的巨大身影如同巨鹰一样向船外腾空跃出,“嘭!”的一声砸在边上一艘被烧毁的半沉废船倾斜的甲板上。
只见那大汉丝毫不做停顿,双脚迅速蹬出,在近乎半垂直的甲板上快跑几步,又猛地跃了起来,身在空中的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上却不知几时多了一根黯淡无光的东西,黑黝黝的像是节烧成炭的木条。
“轰隆!”一声巨响,这怪异的木条砸在废船那被火燎得微黑的桅杆底部。
“咔嚓!”一声绵长的撕裂声,数丈长的桅杆居然禁不住这神力的一击,怪叫着缓缓倒了下去,看走势,堪堪正砸向那火船的后方。
“唉——”众将士惋惜的话音还未落,只见这巨汉双脚稳稳扎在倾斜的甲板上,双手抱住那断掉的桅杆底部,虎吼一声,隔着老远都可以看见他周身的青筋暴露,粗壮的腰身顺着桅杆下落之势一扭,硕大无朋的巨木竟然给他挪动了几分。
就是这几分的差距让沉重的桅杆改变了下落的走势,上千斤的巨木不偏不倚的正中那火船。可怜这小小的火船如何禁得住如此重击,随着“轰!”的一声便给砸入水中,转眼化成片片碎木浮了上来。
“老周!”
“威武!”
“老周!“
“老周!威武!“
围观的众将士们齐声高呼着,所有人都在为这勇猛的壮士喝彩,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关君侯嘴角也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这老周便是常年伴在他左右的周仓。
旁人都知道郡侯身边有一个神力惊人的勇士,但只知这人姓名,却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字号,也没听说过他的来历。这人跟随君侯南征北战,立下大小战功无数,可不知为何却从不在军中任职,情愿以一身绝世武艺做名牵马执鞭的家臣。
这有惊无险的一幕只是小插曲,丝毫改变不了大江上的战局,江心上的火势越来越猛,空中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欢快的火苗在肆无忌惮的跳跃着,整个大江上仿佛都可以看到一个身影,那是祝融夫人正呼啸着在赤焰间隙里兴奋的飞舞。
数万江夏将士心如死灰,在湍急的江水中,前有火墙阻隔,后有火魔追赶,他们这些弱小得像蝼蚁一般的生灵夹杂在中间,如同蒸笼上的蚂蚁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想来,炼狱也不过如此!
“弃船!”
“游出去!”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在下令,也没有在乎是谁在喊话,没错,下水,游到岸边才是唯一的活路。
“噗通、噗通、噗通!”尚能动弹的魏军将士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跳到江中,可各船都已经挤在了一起,留下的水面已经太小了。前一个跳下水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浮出水面,马上又给后一个跳下的人狠狠砸到水底。水面上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也分不清是死是活。
文聘也甩掉身上沉重的甲胄,带着一众将士拼命的往东边河岸游去,此时所有的战船都已经着火了,不时有燃烧着的木板、桅杆砸下来,可谁也没法躲避,甚至连抬头看一下的功夫都没有。
曹胜水性不错,拖着慕容勇紧紧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他也有些心力交瘁,可只要有一口气在,他是不会丢下这多年好友自己逃命的。
有些运气好的士卒已经抢先一步游到了岸边,数十人在河水中挣扎地站起来,艰难地在河床上爬行着,有几个甚至还面露喜色地回头望向江心的那片火海,其中一个自觉幸运的魏卒还有余力挥挥手招呼身后的同袍们加油。
“出列!”就在他们还在庆幸逃过一劫的时候,两岸密林中响起了整齐的口号声,成千上万的荆州军将士从藏身处缓步走了出来。
“弓箭手准备!”
“控!”
“放!”
几乎没有听见箭矢在空气中划过的声音,一个又一个魏军将士伴着四溅的血花又重重摔进水里,凄惨的哭喊声顿时又响彻大江两岸。
短短两里的河道两岸聚集了上万名全副武装的荆州军将士,他们手中的弓弦像死神的镰刀似的,每发出一声嗡鸣便收割掉一名魏军士兵的生命。
“冲上去!”
“杀!”
随着越来越多的魏军将士游到岸边,终于有人受够了伏在水底或是躲在倒毙同袍身后的煎熬,呼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的士卒从水中站了起来,冒着箭雨向岸上冲去。
“举矛!”眼见敌军越冲越近,弓箭已压制不住这群困兽,荆州军中各小队指挥大声命令道。
一支支闪着寒光的长矛平举起来,锋利的矛尖直指这些扑面而来的亡命之徒,长矛后一双双冷冰冰的眼睛无情的看着对面,不起一丝波澜。
“杀!”随着震天的怒吼,双方将士猛的撞击在一起,双眼血红的厮杀起来。不!与其说厮杀,更准备的说法是荆州军将士正在单方面肆意的屠杀。
魏军士卒们的刀枪盾牌不是留在了燃烧的战船上,就是扔到了冰冷河底,就连沉重的铠甲也因为碍事早早脱去。这时的他们几乎都是只穿着单薄布衣赤手空拳在与全副武装的敌军拼命。
这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一边倒,战场上每个角落都是倒下的魏军将士,每一个弹指都有一名魏卒失去了生命。
也有不要命的,那些勇猛的魏军将士面对刺来的长枪不躲不闪,被刺穿后还用双手牢牢抓住枪身,企图为身后的同袍赢得一些机会。可惜没有任何作用,当另一名魏军将士从他身后跃出,扑向那名凶手时,旁边立刻刺出两支同样锋利的长矛,将他扎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