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带江辰回五峰山，在练剑台停了下来，五峰山上数座阁楼直耸云霄，宫殿大小不一，错落有致。
她突然朝一座阁楼的方向探手。一柄木剑乘风而至，落在她的手上。
“入门礼。”
青烟把剑递给江辰。
这是她悟创剑法时所用之剑，由雪青松百年木心削成，饮雪沐月近千年已近似昆仑玄铁，水火不侵。
初学剑法之人用它不笨重，也不易受伤。
江辰接过剑有些不敢置信，看到剑鞘口处的青字时，他忍不住摩挲那处浮刻，毫无疑问，这是眼前之人的亲身佩剑。
“师父……为何愿意收我为徒？”幸运加身，江辰反倒有些怀疑。
他知道，仙人们收徒都偏爱那些根骨清奇、天赋绝伦的幼童。他今年已经满十岁了，也没有什么天赋才能。虽然此刻心想事成了，但江辰还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收他做弟子？
为什么总在他祈求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总会满足他的奢望？
江辰第一次有了如此浓烈的求知欲望，他想要她的答案。
至于为什么，青烟也在想。有很多原因，但现在她只能说，“你很好。”
勉勉强强的答案，江辰听了还没想明白，青烟就开始教他练剑了。
初入师门，江辰就挥了一早上的剑。
青烟讲解完一招一式后就站在旁边看着，脚下不曾移过半步。
江辰憋着一口气，半点也不肯放松，在青烟出声叫停后手上一时脱力，险些甩掉剑柄、剑鞘。
收起剑后，江辰才觉得两条腿如灌铅般，难挪动半分。
“很好，先用饭吧。”青烟满意地点头。
江辰初次出剑却不犹虑，招式虽然不成样子，但心剑有形。没有基础，能做到这样，青烟已经很满意了，起码他可以学。攻防最佳还是武，凡人之躯，习武为先。
五峰山只有青烟一人，因此并没有膳房。青烟思索该如何解决江辰的午膳。
这时，主峰方向飞来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绕着江辰上下打转。
突然出现的雀鸟让江辰小吃一惊，但那小麻雀圆滚滚、灰扑扑的，声音欢快极了，让人听了就有几分高兴，再看看它的模样更加喜欢了。
江辰忍不住抬起手接住小麻雀，好奇地抬头问青烟，“师父，这是你养的吗？”
虽然这小麻雀的气质和青烟相去甚远，但江辰却觉得二者相处和谐。也许是青烟看着雀鸟的模样实在是过分温和吧。真羡慕这只小鸟雀！
“它叫小青。”青烟微微点头说到，“你跟它去殿内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主峰用饭。”
小青兴奋地绕着江辰叫个不停，青烟听了实在是聒噪，忍不住给它的脑袋盖了片雪花，好让小麻雀冷静冷静。
被洗了个头后，小麻雀敢怒不敢言，只好用嘴衔住江辰的袖子使劲地“拉”着人跑开了。
“主峰议事。”
青烟打开小青带回来的信条低头看了眼，心里思索着。
这次下山，她本想去芷国找些蛊虫，但沿途经过葬人谷时，她遇到了芷国的几位国师，对方几次纠缠后才离开。
葬人谷中出现的瘴毒应是从芷国散出、集聚在谷内的。那些如墨线般的虫蛊盘踞在湖底，不经意间就能夺人性命。这种蛊……又一次见到后，青烟心里颇有些不平静。
手里的银剑微微颤动，唤回了青烟的思绪。轻舒了一口气后，青烟松开了眉头。虽然散出的蛊已被她除尽，但那虫蛊的蔓延还是有几分古怪。她需要和宗主禀报一声，派人留意一二。
另一边被小青带进殿内的江辰又被拉进了一间房间，快速洗漱完换上衣服后，江辰一路小跑回到青烟的身边，仰头看着青烟，小心喘气说，“师父，我换好了！”
青烟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千纸鹤折纸打开，山中凭空出现了一只大白鸟。
先踏上鸟背后，青烟弯下腰朝江辰伸出一只手。
站在地面上的江辰意外地看着青烟的手心，一时有些不敢伸手。
他从没想过她会向他伸出手心，为他弯下腰。
毕竟，青烟这个名字从很久以前就是一个仙话了。即使箭火漫天，江辰也不曾见过她蹙眉，似乎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半点意外，也没有一丝动容。
但今天他对她所有的认识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亲眼看到的她，和那个远远的背影迥然不同，甚至南辕北辙。
她是温柔的，像雪花。
雪落时万籁俱寂静，且没有一丝冰凉。雪消融虽有寒意却迎来春意。
他想和她在一起，站在她的身边。
这个念头在江辰的脑海里愈发清晰而强烈，他郑重地把略微颤抖的手掌放在的眼前人的手心，如同在交付一份无言的誓约。
大手牵小手，二人一同站在了白鸟的背上。
江辰站定后，青烟自然地松开牵握住在一起的手。
被松开手的江辰怔了一瞬，愣愣地跟着松开了手，抬头却见青烟的目光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他方才激动飘荡的心情一下被抹上了阴云，胸口闷闷的，顿觉得失落。幸福像烟花一样，闪亮一眼就消失了。
一路上白鸟的速度极快，青烟没有低头却也有留意旁边的江辰站的是否稳当。不过，白鸟一身轻羽绒毛，倒是不必担心他摔倒后会受伤。所以青烟也就偶尔分神才留意身旁。
一路无言交谈让江辰觉得从五峰山到主峰的路程极是长久的。
江辰心里开始担心，是不是他洗漱换衣的时候耽误了时间，所以师父她有些生气了？
难道是练剑练得不好，师父她方才只是安慰，现在生气了？
脑子里不停反省“错误”的后江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小脑袋垂下不敢看人。
他太笨了。
惹她生气了。
她不喜欢自己了。
身边越安静，江辰的心里就越难受，他一点也不希望青烟对他感到失望，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学就会。这样师父她就不会不喜欢他了。
“饿了？”青烟停下，看到垂头丧气的江辰，有些意外他的颓丧，便伸手轻抚了一下江辰的脑袋，语气意外地有些亲和。猜想也许是方才练剑累了。
江辰被摸了头后又惊又喜，抬起头看着青烟，飞快地摇头，笑脸还没完全扬起就听到肚子一声回应，笑容顿时僵掉了。
“不、不是的，我……”江辰羞赧地捂住肚子，着急地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才不会让青烟觉得自己刚才摇头似乎是说谎。
他紧张地看着青烟，认真地说，“其实……不是真的饿了……就是肚子在叫。不饿的……”
“嗯。”青烟温和地看着江辰解释，也认真地回应了。
原本说完就移开目光的江辰，听到青烟的应答后，惊讶地望回去对上了青烟的目光。
江辰心里的乌云一下子被骄阳驱散了。
到了主峰后，青烟带着江辰进了殿门，卿桑和其他峰主早早地聚在里面等着她们了。
她们师徒二人进去后，屋内的两桌人都把目光投给了青烟的身后。
被盯着的江辰心里开始有些慌了，两手无措地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肃着脸站得笔直的跟在青烟身后，目光一点儿不敢乱飘。
“人齐了就开饭，青烟啊，过来这边坐。让他们小家伙一边玩去。”卿桑和蔼地开口吩咐，然后指了指靠窗的梨木榻，上面已有三人聚在一起正在下棋。
六峰主朝露年纪最小，容色最艳，迫不及待地抢了宗主的话尾音，“那就是你徒弟？好俊俏呀！比宗主介绍的那些个儿——美多了！”说完嫌弃地看了眼对面。
青烟让江辰自己去用饭，然后坐在卿桑旁边的空椅子上。独坐在一处的二峰主把泡好的茶斟了一杯，茶盏飞放在青烟的手边。
棋盘山厮杀惨烈的两位峰主也分神看了眼开始用饭的江辰。
暂居上风的三峰主捋了几把花白的羊胡子，一脸慈祥地笑看遍江辰的浑身上下，见对方目不改色地用饭，不由得称赞一声，“不错，是可塑之才。青烟终于也要体验一把师父的劳苦啦！”
苦思冥想难落棋的四峰主百草抬眼看向江辰，眉头却是一皱，神色飘忽，许久才拿棋落子。让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皱眉。
“臭棋篓子想什么呢？都要输了。”六峰主朝露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开口奚落道。
四峰主白草被鄙视了也不恼，他知道六峰主这丫头就是牙尖嘴利，别人向来是辩不赢她的。
不过，百草确实想到了一件事情，随意落下一子后，他又看了江辰一眼，然后询问青烟，“你这次下山遇到什么了？东北一片乱得不可开交。十年一试就要到了，你这时候收徒不太合适。”
“青烟爱什么时候收徒就什么时候收徒，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再说了，十年大典不还有你么？几座山的人还找不出一个能打的？我刚才问——你看人家小娃娃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六峰主朝露倚在桌上看着二人下棋笑眯眯地怼人。
几位峰主有来有回地聊着天，气氛看起来很和谐。
江辰自坐下后就跟着桌上的四位少年一起用饭，在座的几位少年看起来都比他年长几岁。
几位峰主有意无意的打量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又不敢露怯让人看轻了青烟选徒的眼光。现在的他一言一行都和青烟绑在了一起。他不能丢了青烟的脸！
四个少年飞快地用完餐后，迫不及待地拉江辰出去了。
殿内剩下六位峰主，桌上棋局已定。
“海兽倾巢之灾似乎还有幸存者？”四峰主百草意有所指。
六峰主朝露脑子灵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百草诡异态度的真相，“那这孩子还真可怜。兽潮经过的村庄都……不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兽潮的幸存者？”
白胡子老爷爷笑呵呵地收棋盘，插嘴解释，“那孩子的气运确实不错。”
修仙之人对于气运之势向来敏感。三峰主说出来了，其余各位自然也看在眼里。青烟听着几人的询问并不接话，江辰的气运如何她自是清楚。
“好了，青烟选徒是好事，不管是谁，由她所教必然不俗。你们记得都表示表示，别吓到了孩子。”宗主卿桑轻咳两声后，严肃地表明态度。
说完他看向青烟又问起此番聚会的重点。
“十年一试乃仙家百门的门面，以往晴雪山宗难有杰出弟子出试都是你们几位亲自下场应战。现而今数十年过去了，今年又乱世灾祸频出，众仙家的实力必然更上一层。你们峰下可有推荐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