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杓口指的方向、是……？”
师父吗？
江辰意外地看向青烟，手里的霜环小小的，却占满了他的手心，里面闪烁的霜晶不指南北，不向西东，始终对着他身前的青烟。
“霜晶以我的灵炁聚成，里面的霜晶虽有北斗之力，但以我为极星。你若要辨四方，我再给你改一改。”青烟解释完，伸手欲拿过那块霜环。
江辰握紧手心之物，低着头把它握在心口处，笑着抬头拒绝了，“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谢谢师父！我很喜欢，很喜欢。”
最后一声“喜欢”轻轻的，低不可闻。
握久了霜晶之后，江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师父，这霜雪为何不冷？”
手心的东西不仅没有冰霜的寒意，甚至有几分白雪的柔软。
江辰好奇地用力揉了揉，施力过后，微微变形的霜晶又变回了圆润的环状。
“寒意都封在里面的霜晶里，就给你当个挂饰吧。”青烟的眉眼有些许柔和，眼里似乎有些笑意。
虽是淡笑，但微微弯起的嘴角却异常清晰地落入了江辰的眼中。
他手心之前的那片霜晶守在玉衡宫位，一闪一闪的。
江辰看的有些出神。
青烟收起思绪，给江辰简单介绍五峰山。
晴雪山脉的最高峰是六峰山，如箭如松，陡峭难攀；主峰位居中央，山脉平缓可攀爬，最宜居；五峰山在主峰与六峰山之间，北风一吹，便替主峰盛了六峰山上一半的霜雪。其余三座山峰位于主峰另一侧，向南逐低。
江辰听完后，心里却冒出了其他的问题。
晴雪山宗的名气不小。宁国里晴雪山宗的医术广为人知，还有不少富家子弟也爱到这里学个三年五载再回去。这里的剑法、棋术也都很有名。
人们把这里当做是学本事的地方，行医、习武、学文、下棋……但就是没有听人说过到晴雪山宗修炼成仙的。
他以前倒是听说过，听雪城里有不少大家大派，传言还有得道高人，修炼秘籍什么的。
“师父，修炼成仙后是不是就长生不老了？”江辰握着手心温暖的霜雪平安扣，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初见她时，一袭白衣，墨发如瀑，以一己之力定漫天流火。江辰的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深刻的意识到，仙与凡人的差距。
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是仙子，不会变老，不会衰弱，更是如此遥不可及。
青烟注意到了江辰的失落，却不知道是何原因。
“长生么……你是为了什么修炼呢？”青烟换了一个思路想要为江辰解惑。
修士在求仙问道的路上常有迷惘，但要是没有初衷，只是一味地被他人他物裹挟前行，最后往往会堕入泥沼，更甚者坠入深渊。
青烟原以为江辰是为了求生变强而登山拜师，毕竟兽潮之事凶险祸害深广，他已别无所依了。
“我！我……”江辰冲动地想要说出口，却促声止住了。他眉目紧锁似乎也迷糊了。
垂下头想了许久，他攥紧了手心的温度，看着青烟轻声问，“那师父是为了什么修炼的？”
被反问的青烟有些无奈，她觉得少年的疑惑似乎是无穷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但这并非不能回答，青烟低头说道，“大千世界，人所追求之物皆不尽相同。这天地之外还有道法，我为守护，因所求而所在。”
模糊玄妙地说完后青烟微微弯腰拿起江辰手心的霜晶，再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红绳，指尖微动。
一个草花结绑在霜晶周身。青烟弯腰给江辰系在腰间，垂眸说，“今日你拜我为师，往后余生便永远是我的徒弟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江辰看着青烟亲手将红绳系在自己的腰带上，身前的雪香清冷淡雅在咫尺间瞬间变得馥郁芬芳，让人陶醉了。
“师父……”
群山掩日，地面上失去了太阳的光芒，唯有几缕残留的霞光留在远方的天际，渐渐地，也被晚风吹散了。
青烟听到了主峰的暮钟敲响，就带着江辰去到了峰顶。
五峰山松林密布，峰顶处还有活水温泉，几个小潭的活水连接在一起，溢满后汩汩涌出，又往山下流去。温热的水流如白练数条在山坳处打了一个结，流水隐匿在草木间，知道山腰处才露脸，聚在大殿后方的清潭里。
夜深露重，霜雪不歇。青烟是仙人之体不惧风寒，但江辰还是凡人肉体，这雪山温泉可以为他减去些寒意。
一直跟在青烟身边的小雀鸟见了温泉兴冲冲想要飞到江辰的身边，谁知却被青烟一施法给带走了。
青烟给江辰指了路后，就在温泉不远的望风亭里等他。
屈服于暴力的小麻雀两脚一蹬，双眼无神地趴在石桌上，连鸣叫声都流露出几分悲切。
小可怜。
皙白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小麻雀的头上，耷拉无神的鸟羽立即重振抖擞。小青跳了起来弯头轻啄身上几处羽毛，扭了扭身子后便欢快地叫了起来，一点也不闹了。
方才山峰间飘落的细霜白雪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的几分湿软证明霜雪落下。
夜间的风渐渐强了。
青烟单手握银剑，望着峰脚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养足精神的小青站在石桌上扑棱了一下翅膀，叫了青烟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它便向上飞起衔走一处亭角的灯盏，往温泉的方向飞去了。
“师父？！”
一身温热水汽的江辰小跑进了亭子，暮色浓重，方才他在温泉里泡澡还没注意四周渐暗，因为温泉边的落地石灯早早地亮起，等到江辰走出温泉池子时才发现池潭外没有一丝光亮。
黑夜里小青叼着一盏灯一上一下地飞到江辰身前，可惜嘴上有灯没法说话，它只好晃了晃灯光，拼命地扑腾自己的两只小翅膀，示意江辰方向。
看到雀鸟这可爱的模样，江辰忍不住笑了，贴心地接过小青口中的灯盏，却发现重量不轻。
没想到这小麻雀也很厉害，不愧是师父养的！
江辰提着灯，小心地注意脚下，心情格外的轻快，还问起小麻雀，“是师父叫你来的吗？”
小青“啾啾”两声，轻巧地落在江辰的肩上。
被亲近的江辰也欢喜地伸手碰了碰雀鸟的小脑袋，“小青真有灵性！我们快走，别让师父久等了！”
靠近望风亭，江辰注视着亭内的背影有些失神。
早有所知的青烟转过身，看到了江辰，少年才过她的腰间，一身素袍显得小脸白皙，也许是山间过于寒冷。
青烟将人带上宫宇安置好便打算离去了，却不料被江辰拉住了袖子。
“师父，您不住这里吗？”江辰环顾过四周，房内敞亮洁净，用具都是崭新的，显然是新置办的，未有人用的。
之前六峰山的大师兄说过，师父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仿佛不住在山上似的。难怪大殿内所有的房间都一尘不染，器具物品都在偏殿堆放着。
难道师父是在书殿、花房……或是其他地方休息？亦或是不需要休息吗？
那师父夜间待在哪里呢？
江辰回想白天六峰主的师兄介绍的五峰山的环境，还是想不到青烟会在哪里休息。
难道以后他就一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吗？
“桃花楼锁妖万千，我需看守它们。夜里妖物不眠，闹腾。”青烟低头看着江辰轻声解释，说完看到少年依赖的目光反应过来，“你害怕？”
江辰抿着嘴，大眼睛水汪汪地仰望着青烟用力地点了点头，顿了一瞬又飞快地摇头。一脸委屈巴巴的，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了。
“师父……”
少年牵着青烟的衣袖别扭地撒了一声娇，期盼地看着她，但似乎他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要得到什么。
青烟舒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下，，“那你随我上二楼吧。”
二楼只有三个寝间，靠墙的绒棉被榻大的能睡好几个人，几面镂空的墙上摆放着竹简书卷，屋中竟还有葱郁的老树盆栽，树上还挂了一长坐藤椅。几乎触顶的树冠伸出枝叶往身后的望台飘扬。
整整一面墙宽的露台与夜空只隔了一处扶栏，走出落地大圆窗，扶着围栏，江辰仿佛能听到整座山峰的声音。
江辰抓着扶栏使劲地探出身子，深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身心都被洗涤透彻了。
“师父，这里好美啊！和辰辰以前房间好像！”
他一时间有些忘怀地回头笑道，仿佛回到了镇上，就像阿爹阿娘还在的时候，随性撒娇。
青烟看着江辰进房后就掩饰不住欢喜的模样，本想开口解释这是她的房间，隔壁的背阳屋才是给他睡的。
但没想到少年雀跃的观赏着屋里的景观摆设，还半点不怕地靠在露台吹风。江辰突然放开性子虽然让青烟有些意外，但是少年说完后骤然慌乱又悲哀的目光让她实在不忍苛责。
“以后你便住这了。”青烟上前虚揽着少年的薄肩，“山下可还有亲人？待明年开春，我且随你下山探望一二。”
江辰伸手轻轻地揪着青烟的一片衣角，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他怕看到青烟关心的目光，也怕颤抖的声音泄露自己的怯懦和软弱。
但明明只是轻轻地摇了头，却还是惊落了忍在眶中的泪珠。
他真是太没用了！
“呜……呜呜……”他真的、真的很想爹娘。
江辰觉得胸膛里那颗自烧城后就封锁的心好像被压抑得快要死掉了。
但仅仅是捏着对方的一片衣角，江辰就无比害怕被狠狠地丢下，可是眼泪和哭声却无法停住了。
怀里的人如小兽般压抑的哭泣，青烟的心里也泛起丝丝痛楚。
他和她都失去了家和亲人，在那漫天的火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