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西风饮马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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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侠义助,为善何必待大木

却说南都金陵城中,赵志谦父子改了行程,对号人与他们约定在秦谁的彩楼相见。于是二人打点行装,在秦淮河周围住了下来。赵志谦打入城来便被繁华的金陵迷得神魂颠倒,白日在街上看说书人、学子议论天下事,夜里留恋勾栏吃酒,虽是一人也好生快活。慈恩忙于打点上下,也没管他只与了他几十两银子。

到了腊十王,赵志嫌便与其父慈恩在彩楼坐了下来,商量生意。彩楼是一栋四六层楼高的仿宋古楼,黄灯红鵬点霞其上。一层是听戏台,二层是餐苑三层是留香阁,四五层俱是雅间。顶层是楼主为京城几个大商国戚置办的歌舞台,常

人可去不得。

.赵志嫌与赵慈思上了楼,几个灰衣小仆擦净地板后,又用皂荚水烫洗一遍才让二人去了靴子,到里间安身。

“赵老爷今日要些什么吃食?”一个着彩袍的中年瘦男人打量了二人一番,朝赵慈恩道。赵志谦正欲开口,要这彩楼最上乘之物,品尝一番,赵慈恩先挥了挥手道:“往日常例,外加份火臆金鸡和一壶嘉善黄酒给这小子尝尝鲜。”那仆子便缓步退下,朝一个记笔的吩咐道各色菜名,诺诺退下。

赵慈恩满意地捋了捋胡子,闭上了眼。赵志谦很奇怪,父亲一向节俭,出外行商也常自带吃食,为何会对这南京城中名楼如此了解,便上前询问道:“父亲怎晓得这楼中菜品?父亲常来往?”赵慈恩好一阵未说话,闭目养神,只是用手示意儿子看周围。赵志.谦环顾四围,薄帷后隔着许多小间,里面亦坐着些宽衣胖袖的士贾之人,有些里头还有一些束胸长裙的伶人在奉承歌曲,隔着红帷,也没了颜色,不好细看。

他自然更加好奇又向自己那装高的父亲,便作揖清教:“父亲,儿子不知啊,这中有何由头?”伸了伸颈子,向前探问。赵慈恩仍未回答,还是用手点了点地上和天板。赵志谦便又打量起眼前这张紫檀乌桌,古朴老旧,却依然有沉香味,摸上去砂手柔韧,心道:好桌!”。又扒开了一层地布,摸了摸地板,手上嗅出了一股清香又暗暗道:“南疆红檀!”这种材料是皇家在修筑宫殿时常用之物,民间很难购到,若不是累世官宦,仅靠个人为官之费都难

以得到,大商贾更是难得到。赵志谦来到明代也读过不少有关士井文化的文籍,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了解得很。加之父亲颇好古玩,有过一些收藏,使得赵志谦有一些见识。这不禁让他大吃一惊,对这家楼属主人的身份推测重重。

赵慈恩见赵志谦不再作声,晓得目的达了,瞟了他一眼,于是才睁眼,问道:“你可明晓了些么?“他又捋了捋胡子,嘴角起了一阵波澜,笑眯着眼。

赵志谦沉思片刻,吞吐道“孩儿有些明晓,但大约不明,还请父亲明示。”他皱着眉头,将茶水端吃了起来。赵慈恩起身,赵志谦也起了身,二人出了小间。赵志谦看着父亲指着顶层的花雕,道:“尚文,你看这浮雕是何指?”赵志谦抬起头,顶层巨大的暗色花雕冲入眼中。那是幅七仙女戏桃园之图,但没有孙大圣。为首仙女手擎着一个巨大的红桅桃,表情严肃,第二位仙女却被蔓枝挣拌了。余下几个仙子一人往南去,一人欲往东,其余几个皆是花容失色,互相看着。

赵志谦琢磨了半天,没有领会其意,挠了挠头看着赵慈恩。赵慈恩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靠在背扶上笑道:“你可听过盗蟠桃那出么?”赵志谦回道:“有过!”

“这幅图与那盗蟠桃情节有何不同?”赵慈恩推了推茶盖,喝了一口起志廉思忖了一会儿才道:“无大圣也!仙女们得了桃子似乎几人并不在意于此,而是彼此皆有异意。”

赵慈恩满意地一笑伸手示意赵志谦向前来。赵志谦上前了几步,赵慈恩小声道:“为首大仙女所捧物尚何?”赵志律曰道尚红。赵慈恩又让其附耳前听,赵志谦又只好弯腰听他道:“红、朱可有别?”

赵志谦有些迷糊道“无。”赵慈恩示意他后退坐下,赵志谦失落地坐了下来,脑中重复着“朱、红”。“大仙女”字眼,突然脑中通透,大喜对道:“燕王、文皇帝故事!”吓得赵慈恩急忙上前捂住其嘴,慌乱中打翻了茶碗小声急切道:“臭小子!彩楼人员驳杂,当心被人听见了!”赵志谦被父亲接住了嘴差点出不气,连连点头应允不再胡语,赵慈恩才松了手。二人又急走回了房间中,坐了下来。

“西湖醋鱼,八宝桂鱼来啦!”一个小二端着一个宽板,上摆着两盖佳肴,走了进来。赵志谦正陷入深思中,并未有注意,而赵慈恩却好像变了幅模样,一旁小厮正欲介绍,慈恩却支开他,示意不用。小厮本想图几个赏钱,不曾想眼前这位端正的老爷,不仅不给机会还直接动了筷,只能悻悻退了下去。

赵慈恩未来得及给志谦介绍便先挑了尾小鱼仔入了口,顿觉鲜酸恰合适,只呼了声“爽!”,同以前一样美味。赵志谦沉思了许久,一连串问题让他困恼:这里乃显贵之地,父亲过个倒货行商,在江湖上有些微弱名号之人怎会与显贵们有层关系呢?忽得又想起以前父亲告诉过他,自己能白手起家,富甲嘉兴,要诀便是在头上有人。他突然明白了,原来父亲要见的武昌之人应是他的上头人,带上自己便是要给自己铺路。不觉对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有些感动,正想看看自己略显老态的父亲,却发现一盘金灿灿的醋鱼竞已被慈恩吃了一半,他立马端起筷子喊道:“慢点!我还没尝!“赵慈恩哪听得这么多,从小因是山东流民迁入嘉兴,靠嘴皮练了门本事,历经千辛万苦才打拼出来的他,对于吃比任何人都热爱,竟和儿子的筷子大战了起来。

二人正纠缠争抢,忽听得外面一堆人正叫嚷,有一声:“你恃强凌弱,老小妻儿,你都放人家不过?”尤为大声地刺入耳中,二人渐息了战火,但赵慈恩仍继续海吃。赵志谦有些好奇,他最喜打抱不平,登时下了楼,走到街上。只见在一户“善心堂”的药铺面前站满了人。他扒开下裳,匆匆跑入人群中,通过缝隙,见一个青袍、头束青方巾的年轻公子挡在一对妇孺前,对头有三个糟乱矮小面目狰狞的男人正恶狠狠盯着他们。

为首汉子指着那公子道:“公子,我不想为难公子。这婆娘男人给我家主人做工,私售布匹,害我主人亏损好几十两,还误打死两个仆人,我家主人见他家中人需养且做工多年,饶了他死罪把他的一只手剁了,只叫他再将儿拿来做奴。那男人倒曾应得痛快,这妇人终不与我人,小的无法交差啊!”周围人听了过后也点头赞许,道这家主人仁厚。

那糙汉且作出一副为难样。那位公子有些举动,想撤走但又仍是回头问妇人道:“那厮所言,娘子家中事为真?”那身后女子立刻跪了下来道:“大相公为何信这贼人胡言。我家官人本是凤阳秀才,前几年贼兵破了皇陵,我家相公带我等来金陵某生,怎知信证人案俱,相公无了秀才之名,只得凭能断字识文去了他家当了名账房先生,算量钱米。前几日,这贼人与外室偷混被我相公撞见,怕我相公告发,就盗了府中一对金镯,污我相公乱算账,说妾身相公欲对付老爷查帐,用金镯抵亏空。妾身相公厚仁,没有与其死死相纠,以为忍一步海阔天空,加之起初老爷也不信,这贼人又害死帐房两个小仆,把我相公的随身之物偷来放在死人身上,假意小仆是我相公同犯,老爷竟信了,砍了相公一只手。我家相公……白白流血而死啊!这贼人还欲置我母女于死地,请大相公做土啊!”语罢,她只当那地不是地,“叭叭叭!”硬磕起来,一旁的小女儿也同其母亲趴下磕头求救,顿时血流如柱。那公子面色凝重又向二人靠近,但未说话,尚在沉思。

“哼!朗朗乾坤,你们这群下仆,害人性命,还想灭迹,不怕官府查问?!”“赵志谦恨得咬牙切齿,上前吼道。“你又是何人?长得人模狗样,偏行这狗捉耗子的不当事,有你何干!”旁边一个刀疤痕矮汉气急败坏道。

“我是何人?嘉兴赵志谦!你这见识短浅的狗奴才哪里晓得?嘉兴老爷与我家乃世交,又多南都阁老熟识,你个狗东西算什么?!”赵志谦气愤地破口大骂起来,直交了底。三个汉子看着身边人想了一会儿,假意大笑道:“原是大公子,失敬!只不过今日之事,公子与那位相公莫多言的好,快让小的把人带了走!”说罢推开赵志谦,向那高大公子走去。那公子见三人欲动手,先走了一招锁骨手扒了头人一只胳膊,那汉子未发现那书生样之人竟然会功夫,只在地上打滚哇哇叫。后两人见势正欲上,又见那公子已掏出两记镖,作势投放。二人连忙撤了手,拍起地上人拔腿便溜了。

那公子上前扶起倒地的赵志谦合拳道:“相公慷慨仗义,大木

佩服!”赵志谦掸了掸袖上灰尘,笑道:“公子才是勇智之人,尚文不当此称也!”公子伸手牵了牵赵志谦衣袖,二人到那母女身边。

赵志谦挥手向众人语:“各位请散了吧!恶贼仗势欺人,还请诸位莫生疑!”众人也作揖着,虽不整齐但尽是赞语,然后散了去。那公子扶起妇人,笑着替小女孩抹泪水,安慰道:“小娃娃莫哭,女娘子哭了就不好看啦~哥给你买糖吃!”

那小女孩这才止住了泪水头皮血烂一片。看得赵志像一阵心疼,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两很子塞给那妇女。“娘子从这里一路住西,到仪凤门郑家漕帮找个领头,把我这块牌子给他看,他会带你们去个想去之地,直隶多难,莫久留。那贼人怕你泄密定会再找你们。”妇人连连点头,又拖着女孩儿要拜,被那公子扶住。

这时从后面小街上来了队鳞甲,黑衣碟帽士卒。为首人蹲了下来向那公子行李,急切道:“鸿基来迟,望少帅莫怪。”那公子点点头顺势免了他的礼,吩咐他将人带去仪凤门安顿。那领头领了命,带着人便离开了。

待一队人走后那公子又回头向赵志谦行礼道:“公子若不嫌弃,可否到前面小茶楼一叙?”赵志谦不好意思回道:“家中事务繁多,恐不能行,公子莫怪。”他便做了一揖,转身要走。那年轻公子急忙抓住志谦袖口说道:“公子,可否留下姓字、家址,大木好来日再与公子一叙。”赵志谦这才回身,又作了一揖道:“在下嘉兴赵志谦!”

那公子也回了一揖道:”学生南疆郑森,郑大木,幸会,幸会!”赵志谦也连声“幸会”客套

后辞了郑森,急忙向在二楼招手的赵慈恩跑去。

郑森见赵志谦匆忙离开,恨未与其熟织,心中有些失落,想到:此人仗义敢为,虽同是儒冠,我在判断上犹豫不决,他却当机立断,手无缚鸡之力竟敢与那些腌臜贷色争锋。我这一身本事,却同那袁本初、李建成一般,优柔寡断,还需向老师请教才行啊!”他在原地停顿许久,后一个兵卒寻到了他,跪下拜道:“少帅,钱先生邀你去也堂中议事!”郑森回过神来,挥手道:“速速去玉沧阁取我为先生备那几副泼墨,送去府上。”士卒听命后,给了郑森一匹宁夏好马,便速速往东街去了。不在话下…………